第72章 隐躁郁
隐躁郁
宴莞爾緩緩收斂眉眼間的情緒, 既然他暫時不想談,那她就等一等。
“牛肉吧,”她說:“對了, 上午我和冰夏他們約好晚上一起吃飯,你也一起好嗎?”
沈沐淮頓了兩秒, “好。”
宴莞爾将他停頓的這兩秒也記在心裏,面上表情卻絲毫不顯。
... ...
雖然之前沈沐淮和蕭柏遠鬧過不愉快,但宴莞爾沒擔心過沈沐淮在她朋友面前的表現。
因為她十分清楚,只要沈沐淮想, 他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他。
一頓海鮮大餐, 吃得賓主盡歡。
蔣冰夏來之前還帶有對沈沐淮的偏見,吃完之後, 要不是蕭柏遠攔着,她就已經要讓蕭柏遠給沈沐淮當徒弟了。
“你學學人家!”明明一頓飯就只喝了汽水, 蔣冰夏卻一副喝高了的模樣,
“看看人家沈沐淮一頓飯, 多照顧莞爾, 莞爾就沒動過手!你再看看你,全程就只顧着自己吃。”
眼見蕭柏遠臉色逐漸變得不好看起來, 宴莞爾趕緊喊停, “都吃得差不多了吧?那我們就先撤?”
她決定以後盡量減少這樣的四人聚會模式, 省得每次都讓蕭柏遠不開心, “現在已經八點過了, 我還得回家複習。”
“行!”蕭柏遠恨不得立刻帶着蔣冰夏離開。
... ...
高考前的複習時光,每分每秒都被抓得很緊,時間越緊,好像就如白駒過隙般, 過得越快。
黑板旁的高考倒數日歷,“嗖”地一下,便從厚厚一疊,變成了薄薄幾張紙。
綿中規定,高三生高考前兩天放假,讓考生在家裏複習,調整好心态,再上高考這座戰場。
高考放假前兩天,前期還緊張不已的高三學生們,反而放松了下來。
竟然在讨論放假那天要撕什麽書。
最後兩天老師管得也不嚴,綿中高考生撕書算習俗,便由着他們讨論。
宴莞爾心态一直很穩定,但在教室裏讨論着大家說撕書、說複讀沒書怎麽辦之類的話題,心頭不免有些煩躁。
于是便想去外面走走。
剛走到門口,便撞上從笑臉盈盈從門口急匆匆小跑進來的蔣冰夏。
看到她蔣冰夏眼睛一亮,“莞爾!你準備去哪?”
“不知道,”宴莞爾無奈地挑了下眉峰,示意她身後的吵鬧,“随便出去走走。”
“那我帶你去個地方!”
... ...
蔣冰夏帶宴莞爾去的地方,是學校操場。
高三的學生基本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宴莞爾本就不愛運動,自然也不例外。
到了才知道,蔣冰夏是帶她來看沈沐淮打籃球。
她們來得晚,籃球場四周已圍滿了人,一時找不到好的位置靠近,蔣冰夏便帶着她往後面的位置坐。
坐下後,宴莞爾看着人群中間最耀眼的人,忽然覺得這一刻十分熟悉。
沈沐淮拿着根小皮筋要與她交換發帶,問她:“想不想宣示主權”時的場景,忽然浮現在眼前。
“真羨慕高二,還有體育課,”蔣冰夏托着腮看他們打球,
“我一聽說沈沐淮在打球,就立刻把你叫來了,你看看前面這些女生們,她們有高二六班的課表,沈沐淮的每節體育課,她們可都沒錯過。”
她用手肘輕撞了撞宴莞爾,“你不知道他的課表吧?你男朋友可搶手了,盯緊點!”
宴莞爾确實不知道,和沈沐淮重新在一起後,她的大部分精力依舊在高考上。況且......就算沒有高考,她也不是那種會去查他課表的人,跟着他跑的人。
沈沐淮還沒發現她來了,依舊在球場上輕松自如地運球、投球。
宴莞爾倚在座椅上看了會兒,意識到不對勁。
蔣冰夏也注意到了,她慢慢松開托腮的手,和宴莞爾一樣後背緩緩往後仰,“莞爾,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宴莞爾微微上挑的眼尾徐徐眯起。
“那......”蔣冰夏無法理解,“那他打球為什麽像和籃球有仇一樣,打得那麽狠?”
沈沐淮運球朝球框投來時,狠厲的動作與氣場甚至令周圍的運動員都不太敢靠近。
宴莞爾靜了一瞬後,說:“我也很想知道。”
自從他們和好的第二天,她發現沈沐淮有心事後,就一直很想知道他的心事究竟是什麽。
可他後面都藏得很好,這段時間她每晚放學後都會去他家學習到九點,中途很累很困的時候,她會抱着他給自己充電,他們在這個期間內過得平淡又幸福。
如果不是今天意外看到他打球時的外露的煩躁情緒,她真的以為他們很幸福,現在看來,她的以為,不過是錯覺而已。
“又一個三分球!”
“好帥!!”
“贏了!!”
“怎麽這麽快就結束了啊!還沒看夠!”
觀衆對比賽結束的不滿将宴莞爾的思緒拉回現實。
她擡眸,場內的運動員們正在休息,喝水的喝水,用毛巾擦汗的擦汗。
不少女生圍着沈沐淮要給他送水,但他周身戾氣明顯很重,大家又不敢靠太近。
越臨近高考,沈沐淮心中的煩躁感越甚。
煩躁的感覺像是氣體,在往心髒裏面不停地充氣,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什麽時候煩躁感會充滿到爆炸。
“不用。”他寒着眉眼,冷而簡潔地回答完,便從人群中走出來。
卻沒預料會看到宴莞爾。
在沒看到沈沐淮眼中的情緒變化時,宴莞爾是想先請蔣冰夏離開,然後無論如何也要和沈沐淮好好談一談的。
可她在與沈沐淮對上視線的那一刻,清晰看到他眼中情緒從狠厲躁郁掩飾為溫柔安寧。
她忽然就意識到,他不會願意告訴她。
如果不是蔣冰夏剛剛在耳邊對她說的話,如果不是她看過這場籃球賽,她會以為,剛剛在他眼中看到的躁郁情緒,不過是錯覺。
沈沐淮見到她,小跑着到她面前,她站着,比他矮很多。
他俯身,雙手撐着膝蓋,一雙溫柔的眼與她平視,“怎麽會來這裏?不去複習嗎?”
宴莞爾微斂的雙眼暗暗帶起審視之意,
“明天最後一天,上完就放假,他們在教室裏讨論明天放學撕書的事,我聽着煩,就出來走走。”
蔣冰夏不想當電燈泡,悄悄溜走。
“怎麽不給我打電話,我陪你在學校逛逛?”
“本來打算出來聯系你,碰到冰夏說你們在上體育課,就一起過來看看。”
宴莞爾如閑聊般問:“最近有和你媽媽聯系嗎?”
“聯系得比較少,”自從和宴莞爾和好之後,沈沐淮狀态好了很多,每天被宴莞爾帶着吃各種好吃的養身體,白語冰看着也放心了許多,便安心去忙事業去了。“有什麽事嗎?”
在提到他家裏時,他情緒沒有任何波動。
那就和他家沒有關系。
“沒有,突然想到了随便問問而已。”
籃球場觀衆席上的人已走得差不多,宴莞爾拉着他坐下,準備試探着多問幾個不同方向的問題,
“等我高考完,我們要不要找個地方去旅游?”
與他對話時,她全程緊緊地鎖定着他的視線,不錯過他眸中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動。
卻沒曾想,在這個問題上,他瞳孔驟然縮了一下。
“沈沐淮,”黃毛在後面扔了件衣服過來,“你外套!”
沈沐淮背對着黃毛,宴莞爾注意到,立刻起身接住外套。
将外套順手往手臂上一挂時她的手不經意碰到外套的口袋。
宴莞爾不動聲色地坐回原處,掩在外套下的手指,順着口袋裏東西的輪廓,量了量尺寸。
不過兩三秒時間,她心中便已經了然,他口袋裏的東西,是煙。
他們和好後,她發現他煙瘾非常重,所以和他約定好慢慢戒煙。
只要沈沐淮想,他的自制力可以說是驚人。
所以在約定好戒煙之後,沒過兩天,宴莞爾就發現他沒再抽煙了。
她現在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從重逢到現在,她始終在用原來的那個沈沐淮标準,來看待現在的沈沐淮。
原來的沈沐淮自制力驚人,不會說謊,說做到,就一定會做到,而且絕不會欺騙她。
而現在的沈沐淮,光是被她察覺到的,欺騙她的地方,就有兩次。
時間和經歷改變了他,而這些改變,是因她而起。
只是宴莞爾不明白,為什麽他寧願騙她,也不願意坦誠告訴她。
如果有心事,他們可以一同解決。
她也是戒過煙的人,如果他暫時戒不了煙,完全可以不急于一時,反正他們來日方長,慢慢戒斷就好。
他什麽都沒說,讓她以為一切事态都如預期一般好,可事實竟然完全相反。
直接問肯定是問不出了。
宴莞爾将他外套疊好,放在自己膝蓋上,繼續剛剛引起他情緒波動的話題,“你有沒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在宴莞爾用審視的目光打量沈沐淮時,沈沐淮也在用同樣的目光審視她。
越臨近高考宴莞爾越忙,所以他刻意沒和她多聊關于高考後的事。
沒想到她會在籃球場觀衆席這個地方略顯突兀的提到。
她提起的表情與語氣都太過自然,讓沈沐淮有一剎那真的有去展望他們高考後在一起的生活的想法。
可幾乎是瞬間,美好展望便被曾經的痛苦記憶打破。
他不是沒有幻想過他們的以後的,他曾經想過他們一起讀同一所大學、成為校內衆人豔羨的情侶、他們會甜蜜住在一起、寒暑假全國全球旅行。
他曾深深期待的以後,被悉數摧毀,以至于現在他不敢再去展望。
沈沐淮微笑皮囊下,隐藏着墜入深淵底的恐懼與不安,但他不會在她面前表現出來,他語帶笑意地說:“去哪裏都可以,只要我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