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嬌突然轉頭問:“智思,都記下來了嗎?”

智思點頭,“大姐,都記好了。”

林嬌翻了兩頁瞧完,“記得不錯,走,再去采訪一圈,你站到窗戶底下湊着光記。”

林智思立馬跟上大姐的腳步,被所有人用好奇的眼神盯着,一點也不怯場。

林嬌走到剛才議論最兇的人面前,問道:“小樁叔,我二娘以前是不是賴過你家一根大梁啊?”

秦樁一輩子都不會忘了這件事,“可不嗎,那梁拿六個雞蛋跟她換的,當時雞蛋多值錢啊,我房子都蓋好了,你二娘跑到我家放賴,說還得再拿十個雞蛋,我當然不認,你二娘就帶着智厚把我家後窗給刨了,威脅一天不給,就刨一面牆,把我全家都氣病了。”

“最後給完,更氣了,我娘差點沒起得來。”

林嬌面露同情,看向下一位:“霞姨,我二娘是不是破壞過苗苗的婚事?”

張霞一提起這就擡不起頭,女兒都二十二了還沒找着婆家,都是因為當年那點事,提起來就滿心的苦,乍聽林嬌問起,還當是揭人傷疤,臉色不算好道:“你問這事做甚?”

“我今天到縣裏去吃飯,看到縣宣傳欄上多了兩個榜,一個是光榮榜,一個是恥辱榜。”

幾句話讓院裏人安靜下來,周紅花也不吭叽了,林智厚還站在門口。

“顧名思義,光榮榜就是選出每個村子裏最值得學習,值得誇贊,值得推崇的模範好人,恥辱榜,就是讓那些成天橫行霸道,招搖拐騙,欺負村民耍無賴,占小便宜的人上榜,我正讓智思記錄二娘的過往經歷,等着上縣城的時候投稿。”

二娘愣在缸上,周紅山皺眉不吭聲,縣宣傳欄确實有這兩個榜單,但那恥辱榜是為了投機倒把,政治覺悟低,犯錯過多的人準備。

知妹莫若兄,明白周紅花有多無賴,一時半會也不敢确定這妹妹有沒有背着他,做了會被選中上恥辱榜的事。

秦樁好奇問:“真有這回事?那上了恥辱榜會怎麽樣?”

“過了初選,記者會下來采訪,情況屬實的話,拍一張照片,被選中後貼在縣宣傳欄一個月,那可就出大名了,全縣人都認識二娘的臉,知道二娘做的事,以後二娘只要走出村子,就會被人吐唾沫罵,拿東西砸,只能埋着頭走路,被潑一身屎尿的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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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籁俱寂,院子裏沒有一點動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說話。

周紅花渾身僵住,動彈不得。

林嬌扇着本子,慢悠悠說:“這個榜可比平時集市游街嚴重多了,全縣人都來,那時候場面是什麽樣,大家都能想象得出來,石頭不是一個個砸,而是像下冰雹似的使勁砸,砸得皮開肉綻時,成千上萬人挑來茅廁的糞水往你傷口上澆...”

周圍人聽得嘔吐感上湧,又驚又怕:

“嘔!雞皮疙瘩起來了。”

“太慘了,還不如拿根繩子吊死。”

“死那麽容易,就是要半死不活,專門懲治那些禍害。”

“要是我,就算咬舌自盡,也不能去受這罪,真是那什麽遺臭萬年了。”

聽到村民的聲音,林嬌笑吟吟看向大缸:“死?以為死就完了嗎,今晚就算二娘撞死在大缸上,入了土,也會有人偷偷挖你的墳,撬你的棺材蓋,往你屍體上拉屎撒尿,吐唾沫星子。”

“要是火化的話,就把你骨灰給揚了,往茅坑裏揚一點,往狗盆裏撒一點,讓狗吃了再拉成屎,反正就是讓你遭人唾棄,讓你做鬼都不安生! ”

“嚇!”

村民整齊一致倒吸涼氣。

“砰!咣!”有人身體一軟,撞到門上,把門撞的咯吱咯吱來回響。

“奶,你抖什麽?”

林瑞進嘴裏嚼着糖,含糊聲喚醒大家,看到周紅花雙手撐住屁股後面渾身打顫,求救似的問周紅山:“大哥,真有那榜?”

周紅山皺着眉點頭:“是有。”

“咕嚕!” 周紅花心驚膽戰咽了咽口水。

周圍悄然無聲,人人噤若寒蟬,不敢随意開口。

“智思,都記好了吧。”林嬌走到窗臺邊,抽走大妹手上的本子,邊翻邊說:“嗯,記得很清楚,本子先給我,你跟三哥四哥回家去抓雞,記好過程,回來寫清楚。”

林智思抿唇偷笑,大聲喊道:“哎,我這就去,三哥,你先走,我跟你後面。”

“不許去!”周紅花尖叫,指着林嬌罵道:“你個喪良心的小比崽子,我可是你親二娘!你舉報我有什麽好處?你老林家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名聲照樣跟着臭!我死了可要埋在你老林家的祖墳裏,你就不怕那些人挖錯了,把你祖宗給挖了出來!!”

“真上了恥辱榜,你能不能進林家祖墳還另說呢。”林嬌不疾不徐道:“二娘,你做些事,真上了恥辱榜,人家只會同情咱老林家攤上了你這麽個不省心的媳婦,要罵也是罵你娘家沒把你教育好,畢竟出名的是周紅花,又不是林紅花,所以啊,拖累的是後水村老周家名聲。”

“這倒是,怎麽着也罵不到老林家人頭上,就算罵,那罵才守管不好媳婦,是個窩囊廢。”

“真要出名了,後水村姓周的閨女名聲都得跟着臭,沒哪家敢娶,那些嫁人的也都得夾着尾巴做人。”

“你沒發現周家那三個閨女都是嫁到旁處去了?是不是為了過好日子二話說,咱這前後挨着的村子,誰家敢娶?”

“啧,誰說不是,以前都放在心裏。”

周紅山白荷花兩口子黑着臉,一時間不敢擡頭看人,更不敢耍幹部威風。

周紅花別無他法,死也不管用了,過往那些十八般武藝招數,都是給人增添舉報內容,僵在大缸上,片刻後,只能窩裏橫,朝着兒子媳婦大罵:“你們都是死人啊!就由着她這麽欺負我?!白供着你們吃喝,一群窩囊廢!”

兩個兒子做鹌鹑不說話,兒媳婦各自帶着自己的孩子埋着頭一聲不吭。

周紅花見了怒火攻心,在缸頂轉了一圈找不到東西可砸,能動的只有一張嘴:“都是他娘的廢物!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吓到!等我下來,看我不剝了你們的皮!”

“智思,再加上一點,虐待兒媳婦。”

周紅花聽了急忙止了口,林嬌諷刺一笑,牽起智思的手說:“走吧,二娘不敢死了,回家,明天上縣城去。”

“不準走!!”大缸上傳來怒吼聲,接着哭天喊地道:“大哥啊!大嫂啊!才守啊,你管管你侄女,她這是要毀了我啊!”

“嬌嬌,你給我站住!丫頭片子想反了天?!”林才守斥道。

“你要幹什麽?咱爹還在,有你說話的份?” 後面突然竄出一個婦女來,怒目橫眉指着林才守罵道。

婦女長着一雙細眼,頭上蓋着毛巾,身材偏瘦,皮膚黑紅,名叫何秀,林智兵的母親。

“大娘,二伯要打人了。”林嬌柔柔弱弱躲在婦女後面。

看着孩子被吓到的樣子,何秀心底更來氣,罵道:“平時我都不興搭理你們,什麽時候能有個長輩樣,沒臉沒皮去找小孩子伸手要糖,惹出這一堆事來,都是你們給慣的,無法無天!”

林才守張了張嘴又憋了回去,揮手道:“我不跟女人說。”

何秀往前走了兩步,“咋,你不是女人生的?你不是吃女人奶長大的?瞅你那樣,被自己老婆罵窩囊廢,可真有出息,長得一副當幹部的樣,活得沒點骨氣!”

林家長輩裏只有二伯讀到高中,模樣周正,身材寬闊,周身還有一種正氣凜然的感覺,外人見了第一眼都會以為他是個幹部,當年村裏人也是以為他會當官,結果性格撐不起來,全家白供那麽久。

眼看林才守梗着脖子,說不出話來,林嬌湊到大娘跟前,鼓掌贊道:“大娘你真厲害,我太佩服你了。”

何秀扯了個笑臉,“丫頭片子咋了,丫頭片子比你養的兩個兒子還要硬氣,姓林的就屬你最沒血性,倆兒子也讓你們養廢了!窩窩囊囊,頂不起事,沒個屁用!我看嬌嬌以後能甩你倆兒子一大截!”

林才守被大嫂說的臉皮臊得慌,其他人眼神都帶着異樣盯着他看,恨不得挖個洞埋進去,再生不起來先前想要教訓林嬌的氣勢。

“咳!” 周紅山清了清嗓子,走到林嬌面前,笑着說:“嬌嬌,不管怎麽說,不能舉報你二娘。”

“是啊,嬌嬌,可不敢真去舉報,她再怎麽混,到底是你親二娘,其實她心腸不壞,就是愛占小便宜。”白荷花憋了半天,總算找到機會勸。

周紅花要真上了恥辱榜,周紅山也得受影響,更別提她家裏的小閨女正準備跟四水鎮鎮長的侄子定親,到時候肯定得完蛋。

“嬌嬌,不能去投稿。”村支書秦克衷終于站出來了,眼裏還藏着笑意,昨晚還以為林嬌是針對秦家人,心裏還有點氣,沒想到今天把親二娘給折騰的發抖,那點氣頓時消散了。

“明天啊,讓你二娘去鎮上供銷社買一斤雞蛋當做補償,這事就算了。”

林嬌嘴角抽了抽,義正言辭:“克衷叔,這跟昨晚大表嬸的事可不同,不能用一斤雞蛋解決!”

“嗚...”

話音剛落,大缸上傳來委屈的哭聲。

林嬌的記憶裏,二娘還沒這麽委屈巴巴真實的哭過,一般都是故意鬼哭狼嚎。

後面傳來熟悉的老人聲音:“嬌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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