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下毒

侯府的一處鋪着鵝卵石的小徑上, 有兩道男子身影,隐于覆滿落雪的松林之中。

“四爺,大公子那邊的人已經撤了下來, 我們的人已經安全了。”鐘離小聲禀告道, 只用兩人可以聽得到的聲音。

“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不可大意,我大哥他或是覺着已經打草驚蛇, 打算以退為進,我們的人在那邊已經不大安全了,找個時機傳信告訴他們,盡快轉移陣地。”披着墨色鬥篷的青年想了一想,低聲回道。

“是,四爺。”聽了眼前青年的話後, 鐘離點頭應是。

“對了, 四爺, 小的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說, 此事涉及到四爺家中之事......”

“......說。”

“四爺, 你平日裏,可曾注意過林夫人和鄭夫人?”

“我那兩位嫂嫂......她們是有何事情在身麽?”

“具體的,小的還未查清......只是, 小的昨夜路經曲廊之時, 發現林夫人派遣身邊一個婢女,偷偷摸摸的往廚房那邊行去,我瞧着那婢女舉止詭異, 便就悄悄的跟了上去,發現那婢女趁竈房嬷嬷打盹之時,将一包東西,倒進了正在煮沸的藥罐之中。”

聽了這話, 陳明州輕輕抿了抿唇。

二嫂為何要那般做?

想到這兒,陳明州語氣淡淡問道:“那個藥罐是要給誰用的?”聽了鐘離的話後,他心裏大概已經知道答案是什麽了,但還是忍不住的輕輕問出口。

“那婢女走後,小的一直緊盯在竈房,大概過了一炷香左右的時間,林夫人那邊來了婢女,将那灌煮好的藥汁用托盤端了回去......林夫人喝了藥之後,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待她喝好了藥之後,小的總覺着事情沒那麽簡單,就又偷偷潛了回廚房,将那灌煮藥的藥渣撿拾了些回來。”

陳明州靜靜聽着眼前青年說道。

想起長嫂自受了風寒之後,卻一直沒見養好,陳明州原以為是因為體質有異,所以長嫂才會遲遲不見好,但聽着鐘離的禀告後,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什麽。

“那藥可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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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今日在四爺下了車馬的那個間隙,将那藥汁的殘渣帶去問了大夫......大夫說,藥中摻了兩味不該放進去的藥,一種有輕微毒性,暫時喝下只會讓身子覺着不舒服,因和受了風寒的症狀差不多,普通人一般都不會注意到,若是不早早發現及時醫治,早晚會要了人的命,還有一味是紅花,劑量也不多,但長期服用,也會造成女子身子受損,不易有孕。”

聽了話,陳明州神色不由微微一怔。

“......你确定,那藥你沒有弄錯?”陳明州語氣嚴肅問道。

“四爺,小的就怕弄錯,特地去了三家醫館詢問......他們跟小的說的,都是大差不差的回答,小的不知這事會不會對四爺造成影響,所以稍稍思慮了下,便立刻來這兒告知于你了。”

“好的,這事我知道了......”

“若無事,那屬下便先行退下了。”

聽了這話,陳明州随後擺了擺手,鐘離瞧着,便轉身離開了此處。

回來的時候,時辰還早,顧月兒躺在榻上,還未醒來。

于是乎,他只先去了書房,侯府裏的幾個公子都有自己的書房,只是這間書房,對陳明州來說,仿佛只是偶爾的落腳之處。

他很少會來此處,府裏人都知他不喜讀書,所以很少會踏足此地,即使有時會來此處,那也肯定不是來此處看書。

陳明州擡手推開書房的門,随後提步便走了進去,槅門似是許久沒有被打開過,因而發出一聲不小的“吱呀”聲,槅門聞聲而開。

書架上堆積着各種書籍,大多都是四書五經,也有少些是陳明州偷偷收藏的各種雜書,或是認識藥材,或是民間話本,都是侯府其他兩個公子都沒有的有趣玩意兒。

回想晨間鐘離的話語,陳明州尋着記憶很快來了一博古架前,窗外的微光乍洩落下,從隔窗的窗棂處絲絲縷縷的灑落下來。

他微微仰頭,目光從博古架上的書冊上慢慢掃過,很快便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陳明州擡起手來,便從書架上将那書冊取了下來。

是一本關于藥材的書籍,他只略略一翻閱,瞧着了書冊上的文字之後,便又将書冊擺回了原處,他的動作很快,仿佛是對自己剛才所取的書籍毫無興趣般。

但卻沒有人知道,陳明州是個記性極好之人,除了閱讀書冊能做到一目十行外,他也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将自己所看過的東西,全都銘記于心。

看了書冊上的文字之後,回味鐘離告知他的那些,再聯想長嫂這些日子來,病情斷斷續續,總是不見好的樣子。

可能真的是那副藥有問題。

只是,二嫂與長嫂素來沒有直接利益糾紛,二嫂為何要暗地裏,對長嫂做出這樣的事來。

想到這兒,陳明州輕輕蹙起了眉頭。

那......這事,該不該告知于長嫂呢?

想起自己與大哥之間的關系,或許假裝不知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陳明禮本就嫡出的身份,若是再得了嫡長子,他在父親心中的地位便更重了,而長嫂的母族會更是出力輔助于他。

到那時,對自己而言,卻不是那般好的結局了。

陳明州對此事雖存在疑惑,但他絕不會将此事洩露到陳明禮跟前,畢竟長嫂是那人的枕邊人,若陳明禮能早早察覺便好,若是不能,那便也只能是他的命。

陳明州自問,他從來都不是什麽善良之人。

想到此處,心裏已然做好了決定,陳明州将書冊擺好之後,沒一會兒,便從書房中走了出來。

出門之時,恰好刮來了一陣寒風,吹着漫天飛舞的細雪,簌簌而落。

陳明州提步穿過曲廊,寒風吹拂着他的衣袖上下翩飛,此刻四下無人之下的他,冷靜沉着,一點兒不像人們口中稱道的貴族纨绔子弟。

其實,真正的陳明州博學多才,心中自有溝壑。

但因為庶出的身份,他的這份才能可能會要了他的性命,因而,他才一直以假面呈于人前。

而為了能做真正的自己,陳明州他現下只能選擇隐忍。

直到手中掌握足夠的力量......

只有這般,他才能保護自己,以及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

就在這同一時刻的皇宮,因為迎接上元佳節這般喜慶的節日,宮殿上上下下都挂上了紅紗燈籠,身處其中,也能感覺到上元佳節的喜悅氛圍。

“那邊如今還是沒有消息傳來嗎?”

一雙鬓微微泛白的中年婦人端坐在大殿的上座,她衣着華貴,舉止優雅,但渾身自內而外不時散發出超強的氣場,叫站在堂下的臣子不敢擡眸,直接那婦人對視。

那坐在殿上的婦人雖是女子,但嗓音響如洪鐘,數多年來的歷練,真是越發給人有真龍天子的感覺了。

“回禀太後娘娘,那邊依舊安靜,還無任何消息傳來。”

“原來還以為鎮北侯的大公子辦事多麽厲害呢,過去了這麽多日,竟然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

聽了話之後,端坐在殿上的婦人面色淡淡,瞧着似乎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是啊,太後娘娘......但就是不知道陳大公子,是真的沒有将娘娘的事情辦好,還是故意沒将娘娘的命令放在心上。”

“這話從何說起?”

“幾年前,娘娘掌控朝廷政權正穩之時,陳大公子主動表功與娘娘跟前,也是因此得到娘娘的重用,但這幾年,那只娘娘喂養的小狼長大了,可能也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像過去那般的忠心單純了......”

站在太後身邊的奴才接着又慢慢道:“不知太後娘娘可有發現,陳大公子自從在北境立下赫赫戰功後,手中掌握的權勢也越來越多,對待娘娘的命令,也沒有幾年前那般仔細了......就比如,娘娘手邊的這事,陳大公子其實根本不用費多少精力,就能将太後娘娘所說的事情處理完好......但是現在呢,卻只知道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太後娘娘。”

坐在高坐上的婦人聽了話之後,便慢慢點了點頭,似覺着對方說的很有道理,很是同意了對方的看法。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我知道陳明禮他絕不可能背叛于我,除非他不想要了他的那條命......”

“太後娘娘,您這話......”

“都是宮裏的老手段了,你還能不知道?”陳明州輕輕一笑,語氣意味深長的回道。

“怪不得,太後娘娘一副什麽都不怕的神色......”

“誰讓我手邊可用之人少的緊,不管是之前的,還是.......都是嘴上會說的很,實際上卻都是無用人一個......”

之前小皇帝還小,我或還可将放權之事向後拖延些時日,但那厮現下越來越大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上了年紀的緣故,最近總覺着每一個人都是懷着不軌的心思,對那慢慢長大的小皇帝,她心中也是越發警惕和擔憂起來。

前兩年,那小皇帝還時常暗中扇動朝臣,叫她将手中權勢讓位于人,因為這事,母子之間的關系驟然急下,楚桓那厮本來也不是她的親子,便随意他倒騰便是。

一開始,他時常會弄出各種丢人之事,但這兩年,楚桓那厮終于變得聽話乖巧了起來。

至少,沒有再做那等私下面見朝臣之事。

“太後娘娘,今日上元佳節,您還是別想這些惱人之事了......奏折是永遠都處理不完的,太後娘娘,您瞧你一年到頭都在處理國事,好不易一年一次的上元佳節,我覺着娘娘還是好生歇息會兒,同衆人一道歡喜歡喜,待得了個好心情,再批閱那些未完畢的奏折,或許效率也會更高一些。”

聽了這話,太後娘娘輕輕嘆了口氣,随後微微笑道:“說的也有理,近來的事情實在太多,也沒人能幫我分擔分擔,的确是有些累了。”

“但若陳明禮那邊一有消息傳來,就必須立即将此事禀告本宮......一刻都耽誤不得,知道嗎?”

身旁的內侍瞧着太後娘娘似有疲倦,便起身上前,擡起纖手為太後娘娘輕輕揉上一揉,沒一會兒的功夫,便瞧太後娘娘的面色有精神了許多。

“知道了,太後娘娘,小的做事您還不放心嗎?”聽了太後的話後,李內侍細着嗓子輕輕回道。

“就是放心,才交到你手上,千萬別辜負了本宮對你的信任。”

“是,太後娘娘。”

上元佳節是大楚國一年一度最為盛大的節日,因而大楚的家家戶戶的檐下,都挂上了紅紗燈籠。

而就在做着生意的街道上,為了吸引往來客人的目光,好些商鋪皆挂上了五彩缤紛的彩色綢帶,瞧着便是有多喜慶,就有多喜慶。

此時的沈府宅院內,也比平日裏多挂上了好些的紅紗燈籠,今日沈林休沐,沈府一家人都聚着府中一起用膳。

廚房中的大小廚子,精心準備着食材,而府中的婢女小厮,也上下布置着屋子,讓府裏多了幾分平日沒有的溫馨。

“夫人,小姐好。”沈夫人攜着女兒若雨在廊庑下散步,經過的兩個小婢女見着二人,皆屈身畢恭畢敬的行禮。

沈夫人擺了擺手,兩婢女便端着手中的托盤,垂着眼眸提步慢慢走開。

“若雨,你哥哥近來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好幾回瞧着他,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瞧着那兩婢女走遠之後,忽想起兒子沈昀卿,她有些擔憂的開口問道。

其實,前兩日她就已經發覺了不對,當時她開口向他詢問,但沈昀卿只短短一句“沒事。”就将她給敷衍了過去。

畢竟是在自己膝下長大的兒子,她怎麽可能看不出兒子有問題,從小到大十多年來,沈昀卿從未讓她擔憂過一分一毫。

他素來很是自律,也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所以,這麽多年來,兒子一直朝着他的目标不斷努力,他在讀書方面天賦的确很高,和他的父親沈林很像,都有個很聰慧的頭腦,但是他日夜的努力,沈夫人也是瞧在眼裏。

沈昀卿鄉試之時,取得解元之位,她心裏很是歡喜,但并不意外,因為她兒子在學業上的努力和拼搏,她心裏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十多年來,從未讓她有過擔憂的沈昀卿,這幾日來,竟有好幾回,讓她發覺他的神色有些不對,似是藏有心事,但壓抑着自己,而當她詢問之時,沈昀卿卻什麽都不肯向她吐露。

這事是自他出生以來,沈夫人都從沒有遇到過的。

就是因為她之前從未有過這種經歷,沈夫人才會覺着格外心疼,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了解到兒子沈昀卿的問題。

這兩日,沈夫人心裏一直惦記着這事,但又不好向夫君沈林吐露,擔心讓他知道兒子的問題,或會私下訓斥于他。

因而,沈夫人一直将此事藏于心中,沒有告知于沈林。

今日上元佳節,沈夫人陪着女兒若雨在府邸中散步,她不由又想起了兒子沈昀卿的事情來,知道不能告訴丈夫,但又不是不能告知女兒若雨。

沈夫人想了一想,終于還是沒忍住将此事告知給了女兒若雨。

“有麽......哥哥時常讀書,仔細算算也有好些時日沒有瞧見哥哥了。”聽了母親的話後,沈若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這丫頭,是不是又跑出去玩了!”瞧着沈若雨說話吞吞吐吐的樣子,沈夫人便知曉,她的這女兒準又是出去玩了。

“娘,今日上元佳節,咱們就不說這些事了......對了,娘,您突然問哥哥做什麽,他不是一向自律,最不讓您和父親擔憂的麽,怎麽瞧您的神色,莫不是哥哥也闖了什麽禍?”

“你這丫頭,也不知盼個好的......你哥哥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麽可能會與別人發生矛盾,他要真如你一般,遇到什麽事,都向我們說出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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