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糧食 “那你叫我怎麽舍得呢?”……
陸遲遲哪敢再去問什麽, 只去廚房裏好生做了吃食送與堂中諸客,只是這一天下來心神不寧,原本手腳麻利的人心裏擱置了事便也粗手粗腳了起來。
才迎走了今日的最後一位客, 霞光也已經爬上了箭頭, 陸遲遲一出了飯鋪的門便看見了程遠,依舊是那樣和煦的笑容, 陸遲遲卻沒來由的有些生氣,即使是這路修了是利民利國的,可是怎麽就這樣巧,自己在這兒開了個飯鋪,緊接着就要修那條路了?
這不明擺着就是程遠他在暗中幫助自己嗎, 還以為可以離開他作一番事業,怕是他還是瞧不起自己哩!還有就是,陸遲遲知道程遠不是這般假公濟私的人,也害怕周圍的人嘴碎,給程遠定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 這讓他以後又怎樣在大家面前立足呢?
想着想着, 陸遲遲也就略過了程遠自顧自往前走, 自己好脾性可也在這兒生了脾氣。
程遠一看陸遲遲跟吃了炮仗似的往前沖, 趕忙去追,結果又被陸遲遲甩開了手, 程遠也心下委屈, 說道:“我好生來接你, 你卻朝我發脾氣。你若是心裏不爽利,我也願意做你的撒氣包。可我瞧着你這氣像是因我而來,我卻不知道你這無名火的原因,你總要和我說, 叫我做個明白鬼。”
陸遲遲本來就在心裏打着腹稿想着該如何和程遠說了這些事,程遠現時把話放在這兒了,陸遲遲反而還羞澀上了,不管如何去說人家也是好心好意,自己不領情也就罷了,還對着人發火實在是不應當,才說着,“我知道你想幫我,可你總要瞧着大家,你在衙門裏當差,又是這樣重要的職務,難免大家把眼睛都放在你身上。”
陸遲遲半天都等不來程遠的回應,卻等來了一只手捏了捏自己的臉蛋,戲谑去捏的,并不疼。
程遠笑了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的好娘子啊,我還什麽都沒說呢,你就把這些事都想通了?若真像你說的那般,還開個什麽飯鋪,倒不如去天橋下支個小攤給過往行人去算命才好。再者你去想,我哪能有這樣只手遮天的權力呢?”
陸遲遲眨巴眨巴眼睛,兩只手捧住了程遠的那只手臂,問道:“怎麽不如我所想呢?”
“要修這路确實是不假,可這是朝廷通商西域的命令,就連款子都是從朝廷裏撥來的,我只多就去招了個工,去慰問了幾番,照你這般說來,我慰問倒是慰問錯了?”程遠說便說了,覺得陸遲遲這樣的神情可愛,終于是下了重手掐了那白淨的臉蛋,只怕是能掐出水來。
陸遲遲吃痛,輕輕嘶了一聲,覺得程遠說得句句在理,小聲問道:“慰問定然沒有錯誤,可哪能天天慰問呢?”
“我哪兒做這檔子事了?家中積蓄全在娘子手上,才得了那樣一點錢也盡數送去慰勞,再多了為夫又去哪裏弄錢去?只請上一天就足夠了。”
“胡、胡話!”陸遲遲好不容易才把舌頭牙齒整理好,說道:“那他們怎麽今天又來了?”
“那便不知道了,其中關節可以自行去問?”
陸遲遲接過了程遠抛來的問題,想起來了今日他們的問話,于是又問道:“我聽聞着一般做工的隊伍裏都自帶着飯班,你可跟他們建設了這個?他們今日也來了飯鋪裏,我倒是怕他們的工錢吃不消。”
“那是必然。”程遠溫聲道:“那路連通着山脈,朝廷是開了高價才尋得了人過來修路的,開工的價錢也高,飯班裏總是做的大鍋飯,想着那些漢子勞累了這樣久怕是也不肯苦卻了自己,自己出來開小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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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遲遲經由程遠指點這才恍然大悟,想着昨日今日來的人雖多,可招來修路的人也該更多些,其中有錢的願意揮霍的到外頭來吃,沒錢的省錢的便去吃大鍋飯,這樣也要人沒什麽好計較的地方,輕輕道了一聲好。
程遠看着陸遲遲是氣全消了的樣子,才說道:“這樣你可還生我的氣?”
“不、不生了。”陸遲遲只覺得太陽烤得人臉都要熟了,在心裏罵了自己好幾道怪自己怎麽要給人亂扣帽子,“下次我若還這樣沖動你罵我就好?”
“那你叫我怎麽舍得呢?”程遠輕輕握了陸遲遲的手往回走。
陸遲遲先是一驚吓,到底沒松開手,只是低頭只看得到自己的腳尖,然後就看到了自己眼前多出來了一串糖葫蘆。
“你做什麽呢?”
“向夫人賠罪,原本想着之後再與你說的,卻沒想到先讓你動了肝火,實在是我的過錯。”
程遠說得誠懇,陸遲遲也不知道會有這樣的回應,卻也看着程遠的笑一下失了魂兒,收下了那冰糖葫蘆,只消輕輕一舔,覆在紅果上的冰糖就化在了舌間上,蜜意就這樣流進了心田裏。
這些客人倒也成了常客,像是規定了各個的下工時間一般,那些漢子們也不再是一群一簇地來,變成了一個一個的。
陸遲遲才收拾了桌上殘留的剩菜剩飯倒進泔水桶中,這末一去看才發現竟然浪費了這樣多,這城裏總有餓着的人,陸遲遲也不能去做些什麽,将這些吃的讓與他們只當是會輕賤了他們,只聽楚氏說以前剩下的菜肴都拿去街上給那些游蕩的貓狗吃,卻也沒有像如今一般剩下這麽多。
楚氏的主意是在後廚裏開個小屋來去養些雞鴨豬之內的,好處理這些殘羹剩飯,陸遲遲心下也默許了這樣的決定,可總覺得這樣的做法還是有些欠卻。
小翠兒下學下得早,楚氏還忙着清點賬務,實在是挨不過小翠兒的百般請求,到底是讓她随了陸遲遲一道兒去喂貓狗去。
小翠兒手裏捧着小碗,陸遲遲将臨近巷子裏的貓狗都聚集到了一處,也就等着小翠兒将那些小碗都擺在貓狗的面前去,自己拿了葫蘆勺去舀吃的放進那些小碗裏去。
有些貓狗吃完了便在小翠兒手邊舔了舔,再就滿足地離開,小翠兒也就去收碗,才說着,“姊姊你瞧,他們吃的倒是幹淨呢!”接着又做了個鬼臉,說道:“貓兒狗兒可比人吃得幹淨!”
“說什麽呢?”陸遲遲輕輕打了一下小翠的腦袋,才說道:“貓兒狗兒哪有人的胃大?再者說來,他們吃的是小碗,東西就少,人吃的是大碗,東西就多,兩者怎好放于一處比較?”
小翠看着那泔水桶中猶然還有許多東西,撅嘴說道:“那便讓那些人也吃小碗便好了!姊姊你看,這些個糧食就糟踐了呢,我們夫子才說了‘路有凍死骨’呢!”
陸遲遲知道小翠兒說得沒錯,一時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幫着小翠去收拾地上擺着的小碗,這下腦袋中卻突然靈光一閃,眉梢的笑意都掩飾不住,急急忙忙倒了水桶往回跑,卻看着楚氏正在洗盤子,陸遲遲趕快把人從水池那兒拉到了堂屋裏坐着。
楚氏匆匆忙忙在衣服上擦去了手上的水珠,才問道:“夫人怎的這樣急切?莫不是小翠兒在外面惹了禍事?”
“哪是她惹了禍,這是好事吶!”陸遲遲要楚氏坐在了長凳上,這才把心中的想法說與楚氏聽,楚氏聽去卻也詫異,撫了好久的胸口終于說道:“哪兒有飯鋪是這樣做的呢?”
“沒有那我們就可以先做嘛!”陸遲遲一時興頭上,才說道:“若是不行還可以往回改,至多也不會出什麽問題,若是做的好,那更是一件好事了,這般能攬客又好節省了糧食。”
“可是您如何知道他們一餐要吃多少呢?萬一不夠那又如何去說?只怕是他們說着我們不願意多給他們吃的,說我們小氣呢!再者去看,肉菜、素菜用到的材料自然是不一樣的,你又如何去定下價格呢?”
陸遲遲心頭昂然的火苗一下被楚氏的一番話熄滅了,這才發現自己一個想法竟然會有這樣多的東西要考量,才說道:“我也只是一個想法,到底還要您幫着看看的。”
楚氏一看陸遲遲跟打了蔫的公雞似的,方才眼睛裏的神采一下兒就沒了,趕緊找補着說道:“最近啊咱們不妨觀察着他們一次要吃夠多少飯菜,這樣也方便我們去定下量,我瞧着啊,你說的也沒錯,吃飯哪能只吃一道菜,可點多了呀又容易糟蹋了糧食,我們做着買賣,卻也是知道那些莊稼人辛苦的。”
陸遲遲這般又活了回來,得了人的肯定也就不再自己一個人悶在心底難過,這末今後的幾日裏也都在細心觀察着那些漢子到底一頓吃得下多少,喝酒了要吃多少,不喝酒又要吃多少,這樣每桌人,每次的情況都記錄下來,等過了一旬之後去看,上面記錄下來的倒是各個相差不大。
陸遲遲這般也就樂開了花,只打量着自家店鋪的盤子,只私下和楚氏盤算了一番後去找城郊燒瓷的窯裏去訂制了一批花花綠綠的小盤來店裏。
這家店面本來就小,又硬生生擠進來了一個廚房,實在是看着難受,陸遲遲看過小人書上畫着人文雅士間做流觞曲水游戲的圖畫,心裏也萌生了想法,幹脆把廚屋整個拆去,做成了一個長長的類似櫃臺一般的地方。
陸遲遲特地去尋了木匠師傅來店裏做了一方牌子,上面是依照陸遲遲指示做的一排排相對的凹槽,又做了許多和凹槽相對的木板,陸遲遲自己去寫了字才覺得若是給雞爪上塗了墨汁都該比這個好看的,于是也才去求了程遠叫他幫忙寫些菜名上去。
成員也是稀奇,也知道飯鋪裏有将今日供應的菜肴公示于門口告示牌上的道理,又看着陸遲遲這般風風火火的樣子,心裏也開始,于是不去過問許多。
陸遲遲只覺得一切事務都準備完畢了,做的時候倒是不覺得恐懼,現時臨門一腳了倒是有些慌張了,幾次三番去尋求楚氏安慰以求得心安,可到底如此,也是一夜未眠,睡得極不安生,天還未亮便去了飯鋪裏卻發現那兒也是做了個人,是楚氏。
兩人一交心才知道都害怕着,手上也就開始了活計好叫人心底安生,生火燒水,揉面下鍋這些事做完之後天也就明了一晃就到了飯點,只聽到了外頭傳來的噠噠腳步聲和說笑聲,陸遲遲心懸到了嗓子眼,又趕忙去開了鎖。
“才看着外頭的招牌說你們今日恢複開業呢,要我們這群莽夫等得好焦急,這幾天和那些個人去搶飯肚子都未填飽!”
為首的人先是感嘆了一番今日的遭遇,這般看見了面前兩位緊張的小娘子,再去看那店內,似乎是和以往差別頗大。
“我活了這樣久,倒是沒見過這樣裝潢的酒肆,這……這倒是新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