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拾取殘廢一枚

花轎是依依特別囑咐的,不要那種四面遮嚴實的,要換成四面透光飄紗的。

蓋頭也是薄紗的可視一切。

嫁妝依依沒要那些瓷器好木做的家具華而不實的擺件等等,讓渣爹全給換成玉器,大大小小全要玉的,款式不拘、樣式不拘、品質好壞也不拘,反正只要是玉來者不拒。

許是因為愧疚,永安侯對這些要求都盡可能的滿足,光大型的玉器就裝了七八只大箱子,小件的玉镯子、玉佩、玉簪子等也尋了滿滿五大箱子,由于依依表态不會留在上京,所以陪嫁鋪子莊子這些都沒要,折成了銀子壓箱底。

抛開永安侯府給備的嫁妝,依依另外還自己有小金庫,喬家富縣首富的名頭可不是白叫的,來上京前外祖父外祖母給了她一大筆銀錢傍身,她娘喬氏都不知道她手裏具體有多少銀錢,手裏有錢心裏不慌,平時她最喜歡幹的是囤東西,她有處四進的院子專門用來放她囤的貨。

花轎一路吹吹打打到國公府,由于花轎四周做了更改所以依依能看見外面的情況,新郎沒來迎親,替代的是國公府新上任的世子庶出二少爺。

拜了堂被送進新房,耳邊安靜下來。

綠蘿等人不在,新房裏也沒有其他人。

沒成過親不知流程,但依依覺得至少新娘子應該坐床而不是硬邦邦的凳子,還有,國公府将她的丫鬟支走不說也不留下喜娘,便有些不對勁了。

一切她知道的洞房流程一樣都沒搞,雖然她嫌麻煩這樣省了挺好,但揭蓋頭也給她省了就有些過分了。

從桌上的盤子裏抓一把花生,隔着一道珠簾進去是內室,內室再過一道屏風才是喜床。

床上的人并未睡着,一雙眼眸平靜無波。

屋裏焚了香料,卻也掩飾不住濃重的血腥腐敗味道。

上前掀開被褥,一股血腥腐臭之氣撲面而來,依依眉頭輕皺,只聽聞沈三少爺被打斷了腿,卻不知竟這般嚴重,大腿以下白色衣褲上全是血跡,隐隐還在滲血,滲出的血并非鮮豔的紅,而是帶着絲絲暗紫。

六月天最是炎熱,屋裏雖然放了冰塊兒,但被子蓋的這麽嚴實,都捂臭了。

将手中花生放在枕頭旁,拍去手上的殘渣,隔着布料手摸上那血跡斑斑的雙腿。

Advertisement

“嗯。”一聲悶響,床上人神色變了一瞬又恢複如初,聲音親和溫柔:“你是誰家府上的姑娘?我馬上就要死了,你家去吧,別留在這裏。”

一寸寸摸過去,待把受傷的地方摸完又把了脈,抽出繡帕将沾在手上的血跡擦去,“骨碎筋斷,毒入五髒六腑,确實活不長了,僥幸活下來也是個廢物。”

依依忍不住搖了搖頭,還是低估了古代刑法,以為打斷腿僅僅只是斷腿而已,卻不料竟是将裏面的骨頭打碎,最後還要将人腳筋挑斷,都這般了還被人下毒,看來是真的不想讓他活下來啊。

床上人聞言淺一笑,“姑娘說的是。”

依依頗為好奇的打量床上人,太過平靜,知道自己成了廢人竟能這般平靜,可瞧着又不像是安心等死的人,“你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我就要叫人進來收屍了,有沒有臨終遺言?”

沈書堯微微側頭正好與打量他的依依四目相對,那眼中的狡黠像平靜的水面滴下的水珠,驚起波瀾片片,“姑娘不害怕嗎?”

“死人而已。”砍過屍變喪屍,完完整整的正常死人倒是好多年沒見了。

哦,小時候被逼着解剖過屍體,罷了,往事不提。

沈書堯在她眼中看見了一絲懷念,越發好奇面前之人了,瞧着不像是佯裝淡定,他看的出來面前的女子見過血,雖然面上一派恬淡乖巧,但骨子裏見過血的人是不一樣的,同他和大哥一樣,他們都見過血,即便換上儒雅的衣衫裝作文人雅士,卻也掩飾不住深處的血腥之氣。

“姑娘很是有趣,與我以往見過的女子都不一樣。”

“那是你見識少。”用繡帕擦過手還是感覺不舒服,茶壺裏的水涼的正好,可淨手。

淨了手抓起剛剛放下的花生,依依發現這位沈三少爺是真的從容淡定,那種看淡生死的從容。

人一旦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了,怎麽逗弄都是無趣,“做個交易如何?”

沈書堯對依依心生好奇,只可惜他命不久矣,若是早些遇到她到是可結交一番,“姑娘說笑了,在下還有一個時辰可活,姑娘與其和在下做虧本交易,不如求一封和離書?”

“和離書是要的,不過暫時還不急。”

依依坐到床邊将被褥全部拉開,手搭在沈書堯手腕上,往他體內輸了一些靈氣。

重傷、劇毒還這麽捂着,不給點靈氣把命吊着,估計撐不到一個時辰就得見閻王。

輸入靈氣後,依依開口道:“我手上有一顆解毒丹,可暫時壓制你體內的毒十五日,十五日後尋到解藥你有命活。”

沈書堯并不信,“此毒無藥可解。”

“解藥還是有的,若是你運氣好找到了就有救,若是運氣不好也沒關系啊,到時請高僧給你誦經,墳地我給你尋摸個最好的,依山傍水,春見百花、夏聞香果、秋賞楓葉、冬看落雪,願來世做個安樂人,你看如何?”

這是她的終極夢想,給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毒是前朝盛行的,解藥天下人都知道,就一味藥-地藏花,地藏花不難尋,難尋的是地藏開花,花開地底無聲無息,且只開一炷香,摘下也留不住,因此此毒可說無解。

“聽着似乎不虧。”沈書堯笑了笑,長的好看的人即便病入膏肓笑起來也是傾國傾城,“姑娘所求什麽?”

依依很滿意他的覺悟,與明白人說話就是舒服,“我所求簡單,不過你沒解毒之前說多無益,暫且先求你活的長一點吧,待解了毒咱們再詳談。”

“好。”

明知無藥可解,可這一刻沈書堯卻覺得信了她未嘗不可,自廢了一雙腿,下人見他都是厭惡,她竟面不改色上手去碰,這樣膽大的姑娘,即便在邊關他也不曾見過。

而且剛剛她手搭在自己手腕上時,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舒适傳遍全身,身體仿佛被喚,醒酥酥癢癢,那股垂暮的死氣好似被驅散了些許。

花生吃完丢掉殼,拍去手上的殘渣,蓋頭滑落下來,依依這才發現自己還頂着蓋頭,頭上的鳳冠在她低頭時扯的頭皮疼。

“談妥了那你先把我蓋頭揭了,怪重的。”說着低頭湊過去。

白皙的手指将蓋頭挑開,四目相對靜谧之下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突然的深情對視讓依依頗為不适,轉身之際聽見身後傳來笑聲。

咬了咬後槽牙,告誡自己不能跟病人計較。

鹹魚十四年她習慣了被伺候,就算讓她自己動手可手邊沒有換洗的衣裳。

而且她餓了,好餓,需要投喂,花生米兒不管飽。

打開門屋外一片靜谧,連個守夜人也沒有。

禾軒苑外院院門。

錢進寶看着提着食盒出現的劉根頗為意外,谄笑着迎了上去,“劉管事怎麽來了,可是二少爺有吩咐?小的這就去通傳?”

面上谄媚心裏卻不怎麽得勁,這劉根原本跟他一樣都是禾軒苑守門下人。

劉根比他會拍馬屁會讨人歡喜,認了個管事做幹爹,三少爺出事後禾軒苑的下人能找關系調走的都走了。

劉根那個管事幹爹挺能耐的,把他弄進二少爺的院子當值,可把一幹人羨慕壞了,錢進寶左腿有疾,嘴也不會說只能繼續守門,最是羨慕了。

“什麽二少爺要稱呼世子爺。世子沒吩咐,我是特意來找你的。”這一聲管事喊的劉根渾身舒坦,神色得意。

“找我?”錢進寶趕緊拿出凳子用袖子擦幹淨,臉上滿是谄媚,“劉管事您快坐。”

若是能走誰願意留在禾軒苑等死,他沒銀錢找關系,只能求求劉根了。

“什麽管事不管事的,我就一給世子爺跑腿小厮,叫我劉哥就行。”話雖如此劉根臉上的得意卻絲毫不減。

“以您的本事做到管事還不是早晚的事。”

這話說進劉根心坎兒裏了,他現在得世子看重,出頭是早晚的事。沒想到這錢進寶平日裏老老實實一人,拍馬屁的本事倒是不輸他。

“你也坐,咱們哥倆誰跟誰,世子爺知道你我一起當過值,這不給我放了假,瞧,我特意去廚房拿的好酒好菜,今兒啊,不醉不歸。”

看着劉根将酒菜拿出來,錢進寶咽了咽口水,搓着手,“這……正當值呢。”

“就在門口喝不算擅離職守,再說了我們兩個人還守不住一個門?”劉根拿出兩個酒碗摻滿酒,遞給錢進寶一碗,“喝,今兒三少爺大喜日子我們做下人的也跟着沾沾喜氣不是?”

濃烈的酒香鑽入鼻息,錢進寶咽了咽口水,與劉根手中酒碗相碰,“好酒。”

“這可是世子爺賞賜的酒當然好。”

三碗酒下肚,錢進寶已有了醉意,突然砰的一聲響伴随嘩啦啦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響起。

錢進寶酒醒半分,茫然的看着劉根,“劉哥,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