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滿,我是李然,你別怕
李希維在派出所找到小滿的時候,他身上還穿着白色的工作服,前天晚上的時候還是幹淨整潔,現在已經皺得不像樣子,袖口被他抓在手心裏,胳膊交叉着摟着自己的小腿,頭埋在膝蓋裏,蜷縮在牆根,脊背快要低到了地上,身體還在不停的顫抖,好似再多一分鐘,紙片樣的單薄身體就會變成氣泡,碎在空氣裏。
“你們對他幹了什麽,他犯了什麽罪?你們沒看到人已經吓成這樣了嗎,你們就是這麽辦案的嗎?”李希維怒聲質問小滿身邊穿着制服的警察,眼睛自動過濾掉其他無關緊要之人,只剩那一小點身影,幾步走到小滿身旁,慢慢蹲下。
他看着小滿的頭發像被雨淋過一樣,脖子上濕涔涔的,他把手心搭在小滿不停發着抖的手背上,觸在掌心的溫度如三九寒冰,離得近了,都能聽到小滿牙關不受控制撞在一起的噠噠聲響。
“請不要大聲喧嘩,這裏是派出所,有人報案說他偷竊,我們只是按照正常流程調查情況而已,他到了這裏之後就縮在牆角,一句話也沒說,不肯配合,”小滿身邊的警察說完,又問李希維:“你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家屬,”李希維并不相信小滿會偷別人的東西,他看起來就是很好欺負的樣子,只要不被別人偷東西就已經很不錯了,他又往小滿身邊靠了靠,在小滿耳邊輕聲說:“小滿,我相信你沒偷東西,你別害怕。”
小滿只知道有很多的聲音正在不停的往他耳朵裏灌,他能聽得清,卻聽不懂,他給不出該有的反應。
“小滿,你別害怕...”李希維擡起左手,輕輕拍着小滿的後背。
小滿努力從腦中一片混雜的音波裏把李希維的聲音剝離開來,可他依舊沒法從讓人窒息的,泥濘帶血的回憶裏抽離出來。
“小滿,我是李希維,有事你跟我說,我知道你不會偷東西的,你不願意說,我給你請律師,請最好的律師。”李希維還在不停拍着他的後背,溫聲安撫。
小滿還是沒有反應,一動不動。
李希維看着身邊的人還在不停顫抖的身體,俯身用胳膊攬住小滿,讓他的後背緊貼着自己的胸口,拍在小滿背上的手也不動了,緊了緊喉嚨,再開口聲音不大,卻很重,“小滿,我是李然,你別怕...”
李然?
小滿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微微動了動手臂。
李希維知道提李然的名字有效,嘴裏一陣苦澀,半真半假的說:“對,我是李然,小滿,你別怕,我之前忘了一些事,這幾天總是碰見你,所以我就想起一點來了。”
小滿這次聽清楚了,除了粗重的呼吸以外,身體終于止了顫抖,心裏只有一個清晰的念頭,握着他手的人是李希維,他就是李然,之前沒認出他來是因為他忘了,他現在想起來了。
理清一切,小滿反手一把握住了手背的手,手指緊緊摳住李希維的掌心,兩人一熱一涼的體溫最後相融一起。
小滿身體裏冰冷的空蕩感褪去,慢慢找回了呼吸,身體回暖,緩緩擡頭,碎發緊貼着臉頰,還在往下淌着汗,眼眶通紅,渾圓的雙眼裏都是猩紅血絲,整張臉到脖根都是蠟白色,他看着眼前的李希維跟記憶裏的人再次重合,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裏。
小滿把臉埋在李希維胸口,終于找回了現實,張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呼出的熱氣全都噴在了李希維的胸口上,燙得李希維不住地收緊着心髒,認命般長出一口氣,就這樣吧,他以後既是李希維,也是李然,總之,他現在不太想放開懷裏的人。
“咳咳...”旁邊的警察清了清嗓子,“既然已經好了,我們還是按照正常流程來,還請你們能配合調查,回答我們的問題。”
小滿聽着,更用力的往李希維懷裏蹭了蹭,不肯擡頭。
李希維感覺出小滿并不想面對警察,慢慢捋着他的後背,“別怕,你若是不想回答,我就給你請個律師,他們剛剛有沒有對你做什麽?”
“你這問的是什麽話?這裏是派出所!”一旁的警察被李希維的話氣得掐着腰。
李希維看得出小滿十分害怕現在的環境,又問了小滿一遍,“小滿,別害怕,你跟我說。”
小滿在他懷裏搖了搖頭!
“好,那我們不怕,我們找律師...”
李希維話畢,大廳裏進來了一個女人,是孫玲,做了虧心事,在醫院裏陪護在兒子病床前總是心不在焉,一閉眼就會想起小滿看着她時圓月一樣的眼睛,終究還是敵不過良心上的不安跟煎熬。
她把戒指還給了那個女人,但也抵死不認戒指是她偷的,只說是自己打掃垃圾時在垃圾桶裏撿的,一直折騰到了半夜,最後丢戒指的沈女士主動撤了案。
小滿跟李希維從派出所出來時已經是後半夜,外面又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小滿從李希維說了他是李然之後,一直抓着李希維的胳膊,不願松手,孫玲在派出所門口追上他們,本想拉住小滿,卻被李希維甩開了伸過來的胳膊,“離我們遠一點,小滿好心替你代班,你卻只想陷害他,你知不知道,偷竊金額巨大,可以判三年以上啊?”
孫玲也是吓軟了腿,“小滿,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兒子在醫院急用錢,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就當我可憐。”
“你可憐?你是可恨!良心呢?狗吃了?你要是個男人,你現在已經在醫院了,世界上比你可憐的人多了去了,沒錢就去偷啊?偷完了還要找個人頂罪?”
小滿并不想聽孫玲再說,用無名指輕輕點了點李希維的手心,李希維不再多廢話,拉着小滿一起上了停在路邊的出租車。
小滿一路還是恍恍惚惚,下意識跟着李希維上了出租車,下車的時候才發現并不是自己住的街區,而是在一個高檔小區門口,他轉頭看了李希維一眼。
李希維不知道小滿跟李然以前是怎麽相處的,心想,對他好點總歸是不會錯的,想通之後,他清了清喉嚨,對小滿說:“這是我住的地方,從今天起,你就跟我一起住在這吧,你工作的那家酒店明天就別再去了,以後...”
李希維還在想以後,以後的小滿會是什麽樣,以後的他怎麽辦,出國的事怎麽辦,他跟小滿兩個人又會發生什麽。好像很簡單,他成了小滿要找的李然,他會跟小滿有不停的交集跟故事,但好像又很複雜,因為他不是李然。
最壞的情況,無非是真正的李然會出現,但李希維只要想到有這種可能性,他便想不出以後,因為他不會把小啞巴讓出去,好像第一眼見到他,就已經有什麽東西在他心裏悄然生長。
李希維還不知占有欲因何生起,就已經膨脹到了極限,大聲叫嚣着,減輕一分都不可能。
所以,假的又如何?
李希維不再糾結真假,一臉滿意,拉着小滿的手走進小區大門,穿過綠化帶,坐電梯上樓,開門,關門,給小滿遞了一雙舒适的拖鞋,一切再流暢自然不過。
李希維的公寓不小,三室兩廳,暖系裝修,簡約時尚,之前也已經讓人換上了新的家具家電,從進門開始,小滿也沒撒開過李希維的手,确切的說,雖然他現在七竅歸位,但他還是沒徹底緩過勁來。
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的轉動,時針指向1點,小滿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聲音不小,兩人同時看向一個方向——小滿的肚子。
想起小滿的大飯量,李希維眼底含着笑,帶着小滿走到冰箱旁邊,打開一看,只有兩包泡面跟幾盒牛奶。
“餓了吧?我感覺,這些都加起來也不夠你一個人的量,”李希維說着,一臉為難,“飯量這麽大可怎麽辦呀,養你好像真不太容易。”
小滿被他說得紅了臉,低着頭,盯着李希維的手臂看。
李希維不逗他了,關了冰箱,“走吧,我帶你出去吃夜宵,附近有幾家店會營業到淩晨三四點,想吃什麽?烤肉行嗎?”
小滿不挑食,點了點頭,李希維帶着他去了一家韓式烤肉店,點餐的時候服務員幾次欲言又止,等到最後李希維說再加一份牛肉的時候終于沒忍住,“請問待會是不是還會有朋友過來呢?”
“沒有,只我們兩個人。”李希維說。
服務員微笑着提醒,“只有兩個人的話點的餐有點太多了,您剛剛點的大概是三到四個人的量,需要退幾個菜嗎?”
小滿低着頭,拿着另一份菜單豎在餐桌上擋住自己的臉,不看服務員,倒是李希維面不改色,“我的飯量大,就按照我剛剛點的菜品上。”
服務員很專業,微笑着應了之後就出了包廂。
小滿吃飽之後,迫不及待拿出小本,坐到了李希維身側,他在消化了李希維就是李然這個事之後,有太多問題想問,于是在紙上寫:“你晚上的時候說,你之前的事不記得了,是因為什麽不記得的?”
“我生了場病,高燒了很長時間,之後就忘了幾個月的事,現在也只是想起來一點點,不是全部。”
小滿又寫:“那名字呢?我是該叫你李然,還是李希維?”
“我後來改了名字,你叫我李希維,”李希維說完,沉聲又補充道:“別叫我李然。”
小滿點點頭,又寫:“那你現在為什麽是十八歲呀?”
李希維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那個是因為我小時候,學習不好,留級了,然後我就把身份證上的年齡改小了兩歲,我,我今年二十了,比你大一歲,你得叫我哥...”
李希維說什麽小滿都信,又乖巧的點了點頭,以前李然就讓他喊他哥哥,教他寫的第一個漢字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哥哥。
回到家後,李希維在三個房間門前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最後在主卧門前站定,轉頭問坐在沙發上的小滿,“我不是所有的事都想起來了,你跟李...你跟我以前在一起時,是不是住在一起的呀?我們晚上都是怎麽睡呀?”
小滿穿好拖鞋,拿起茶幾上的小本跟筆跑到李希維身邊,寫:“以前你跟我是在一個房間,你睡上面,我睡下面。”
李希維看完本子上的字,被自己的唾沫嗆了一大口,胳膊撐在門框上,咳嗽了半天,“我上面?你下面?那時候我們才多大呀...”
小滿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李希維的話,臉騰的紅到了底,也覺得自己寫得有些歧義,重新拿起筆寫:“不是你想的那樣,是上下鋪,你睡上鋪,我睡下鋪。”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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