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冰棺千年

待到他把我松開,羞恥心是什麽意思我是終于重新理解了。趕忙把他推開,竟是感到現在的他正喘着粗氣,好像剛剛的行為是一時沖動,不由得有點心酸。

他突然伸手把我圈入懷中,我竟是愣了會兒,然後很多很多記憶向我腦海中湧來,就像是打開了一扇塵封已久的大門,放那些無助卻充滿希望的人們進來。

小時候場邊提醒我攻擊傀儡核心的大哥哥,是我自己;以前因為我買了他的花所以緊緊跟着我的,是即墨;我修補毒穴後消失的孩子,也是即墨;以及那一份小時候偷偷看到的克隆協議,是我媽媽親筆簽名的.......

“哥哥,你修好那最後一個bug,你會回來接我嗎?”即墨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縱使我再怎麽耳聾,也聽得真切。

“當然。”淺淡地回一句,我跨步向居所的控制室走去。竟是被設了限制,我沒法進去了。

也許是總部所需要的孟青山回來了,就不需要我這個用來替代的克隆體了吧。

但異世像是成了人間煉獄,一會兒狂風一會兒雪崩,時不時還會竄出幾只影子怪來用圍巾把人給圈住,讓他們成為自己的一員。

突然感到手中被塞入了一根棍子,才知道自己的光刃一直被即墨收藏着,應該是在我被他鎖在房間裏時他拿走了吧。

“謝謝。”我把棍子握在手裏,猛然一抖,光刃破開我雙眸前的模糊,格外鋒利,亦格外明亮。

雪崩這種東西不用說,肯定是孟青山玩出來的,至于狂風,應該是羲望幹的好事吧。

模糊間,我看到有人在房頂之上撐開了白傘,黑色的紗衣如此熟悉,他的身邊乖巧地伏着幾只影子怪,全然沒有在勒死他人時的恨意與怨念。

“喲,你來啦。”不知為何,他的聲音在我的耳裏格外清晰,全然沒有因半聾應感到的模糊,好像他就是那鏡中之人一樣。

我順着他的話,點點頭,但就在雪崩接近村落的一瞬間,我才感受到他根本沒有給人們的居所設上防護罩,伴随雪崩而來的巨大沖擊力,定會将房屋統統放倒,風雪過去,就只會剩下一堆房屋的殘骸了。

在上空,還有數以百計的影子怪發出如孩童般哭泣的聲音,但他們的嘴角卻快要咧上天,根本沒有悲傷的神色。

口袋裏的防護罩只剩下幾個,根本不能守着幾個人,即墨看出我的意圖,催促着居民回到屋子裏去。我也會意,掂了掂握着的幾個防護罩,伸手扔出防護罩,讓它們去護着那些房屋,包括房屋中的人們。

但我遺忘了一人,那是平時不出門的殘疾女孩。現在的她只是想起來自己的父母就是成了那種折磨人的精怪,脖子上圍了個長長的紅色圍巾就坐在輪椅上出門看看,看看許久未見的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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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掙紮着從輪椅上下來,殘疾還是因為她的兩條腿被影子怪物的圍巾纏廢了,只見她把着輪椅的兩個扶手,朝天空大喊着:“爸——媽——是绾兒不對——沒能護着你們啊——”笑聲凄厲,甚至比那些哭喊還要讓人心碎。

據鄰裏說,平日裏沒人照顧她,她一個殘疾人,活了很久。在黑紅黑紅的天下,她的兩腿發着微微的白光,正如我那被影子怪物纏過的手腕一樣。

她只是個少女,這個年齡本該牽着手與父母在夕陽下的雪地裏走着,哼着她喜歡的歌謠,而不是被影子妖怪纏住雙腿,纏走了她的父母。

就算她不喜歡穿白裙子,也沒法換下了,只能戴着她早已破舊的紅圍巾,穿着早已染上灰塵的白裙子,宛若木偶般等着這一天——影子怪侵入城鎮的日子。

我趕忙沖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就往後退,按照她的雙腿,本應該動彈不得。只是現在,她的手勁竟是與現在瘦弱的樣子半點不符合,反倒是能夠與管理員抗衡了。

手上使了勁把她往我這邊拉。感到後領子像是被誰提起,回頭就看到了即墨,正拽着我袖子往傳送門走,似是想把我送回安全的現實。

但少女她的力氣卻像個怪物一樣,我和即墨合力都沒能把她拉起,只聽她大聲喊着些什麽,那些話語碎在風裏,刮過我的耳朵,卻什麽都聽不清。

天上飛着的影子怪物像是聽到了召喚一樣,彙成巨大的影子,沖單薄的女孩飛來,但女孩卻并無害怕之意,反倒更加瘋狂,一心尋死。

“放手吧,人要是想找死,咱再怎麽拉都拉不住。”即墨冷冷地開口,也不知我耳朵是不是快完全報銷了,竟是能夠聽清他的話語,并且毫無模糊之感。

雖然他跟我重複了很多遍放手的意思,我也不放手。管理員的職責就是保護異世,保護異世裏的人們。而此時異世中的女孩想要尋死,我們自然是不會放棄的。

不抛棄,不放棄,是我們的原則。

我用力掙開即墨的手,用盡力氣想将女孩拉出死亡的深淵。

但那影子怪卻搶先一步,纏上了女孩的手指,手腕,手臂。只要再拖個21秒,女孩便會成為它們那樣毫無生息的怪物。

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場景。

與其被它們同化,還不如在此死去,這樣也不會禍害異世,給總部添亂。

可孟青山回來之後,好像所有人都忘記了我的存在,除了那位........

黑鴉病毒先生。

一時竟有點分神,手上脫力,少女的手竟像個泥鳅一樣從我手裏滑了出去,瞬間被影子怪的圍巾纏住。

猩紅的符文刺着我本就模糊的眼睛,我聽見女孩大聲地笑着,并無凄楚之感,欣喜之意更甚。

這時,耳朵感到一陣刺痛,連忙揪住白羽毛耳墜,并無效用,就直接把它扯了下來,才停。但一扯下,就有一句話在我腦海中不斷地重複,就好像誰在我腦袋裏植入芯片了一樣。

“你違反了管理員守則,無情無義。”羲望的聲音,照常冷漠。

“你違反了管理員守則,無情無義。”羲冀的聲音,不活潑。

“你違反了管理員守則,無情無義。”許究的聲音,走常人路了。

“你違反了管理員守則,無情無義......”即墨的聲音........

我聽得一怔,被影子怪搶了機會,死死地纏住了我的手腕與胳膊。感到猛烈的痛意,下意識喊了聲即墨的名字,然後反手便抓住了圍巾,狠狠地往下一拽,影子怪被摔在地上。趁它還沒反應過來,一光刃刺去,巨大的白光刺痛着我的雙眼。在其間,我好像看到慘白又冒着藍光的觸手從我心口伸出,紮向影子怪。

即墨,他真的,一直都在.......

意識裏,我聽到他在問我。

“你不怨我?”

“當然不怨。”

“我私自把你關在房間裏,真的很抱歉。”

“沒事,反正我也不喜歡跟外界有什麽交流,這樣和你活着,我倒是挺喜歡的。”

等到這次劫難結束了,我定要和他這樣,好好活着。

嬰兒哭啼般的嚎叫炸響,使我本就聽不清的耳朵陷入了徹底的沉寂。

此時,真的好安靜,只有意識裏他們的聲音。

只有即墨與我一體時,我才能聽見他的聲音。

白光散去,模糊中只看到滿目瘡痍的城鎮與站在我面前的四個人,四個人之後,隐約有三個人的身影。

很熟悉,很陌生。只曉得,其中撐着白傘穿着黑衣的,是把我替代掉的.......孟青山.......

“你奪走了我的一切,該拿什麽還我!”

“瞞了我這麽久.......怎麽可以.......”

我撐着身子站起,因為我看到他們踢來的一個瓶子裏,竟有黑鴉病毒核心的形狀與顏色。

若不是記憶芯片破碎後什麽都想起來了,可能我現在都不知道黑鴉病毒的核心到底是什麽樣。不過現在那核心的樣子我記得真切,就算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

只因為,即墨就是以黑鴉病毒存在。

孟青山在模糊間微微笑起,手執白傘走來,微微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逼迫我注視他的眼睛。原本四人身後的三人也走上前來,想來應該是所謂總部裏的三領頭了。

我聽不見任何聲音,但他好像是靠腦內的芯片直接與我的意識交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總部在我的腦子裏植入這種芯片,應該是在防備我這個克隆體吧。

“你不也占了我身體這麽多年?嗯?”

“還用我的身體撿了個孩子,這也就算了,還是個病毒。”

也是,我占了他身體這麽多年,我不也成了掠奪者?根本沒資格說他。更何況對方還是總部三領頭中沈絡澤的朋友——孟青山。

他冷笑一聲,一腳将核心罐子踢到我懷裏,就像踢易拉罐一樣。氣不打一處來,我抓住掉在一邊的光刃,狠狠地往孟青山腳腕劈去。

劈是劈斷了,但一眨眼,又複原了,連鞋子也和之前一模一樣,好像我根本沒有砍斷他的腳腕。可我的光刃呢,卻掉在了他的腳邊。

時間像是靜止了一樣,即将吞噬城鎮的海浪被定格,雪也定在半空中,應該是許究他用懷表定了時間了吧。

我死死地抱住核心罐子,拼盡全力向光刃伸手去,但原本站在身後穿着粉紫色燕尾服清瘦的男子,穿着靴子狠狠地定住了我的手。

“你慘叫的聲音,很好聽呢。”面前孟青山連嘴唇都沒動,但我卻清楚地聽到他的話語在我的腦海中響着。他漸漸湊近,我感到一陣惡心,狠狠地掄了一拳在他臉上,然後又踉跄起身,抱着核心罐子就往反方向跑,此時,那位清瘦的男子卻從後面沖上前來,拽住我的手就往海浪上跑。手杖一劃,竟是斬斷了噬天的海浪。

“你想去哪兒我曉得,跟着我就行。”他的聲音很年輕,頭發也是粉的,就像一個從奇幻皇室裏逃出來的小王子一樣。他轉過臉來,模糊間可以看到他的樣子也很俊俏,稚氣也有,更是錦上添花。

“你若是想尋死,不用拉陪葬的。”總部冷冷的聲音也傳入我的腦海,光刃不在,我也沒什麽用。

“憋這麽想,你對總部,總是有用的。”他自信地笑着,轉身把我護在身後,緊接着竟把手杖塞到我手裏。

我試着揮舞幾下,這玩意竟是順從的很,好像我本就是它的主人一樣。

“有趣有趣,你比那青山厲害多了。”

雖說常言道寡不敵衆,咱和總部大佬打了半天,也未曾見個分曉。但他被手杖貫穿後,卻說了句讓我不能理解的話。

“蟬壹,你若是不死,異世也不能再存在了。”

我一怔,才想起來,自己只是個克隆體,總部裏還有更多與我一樣的家夥,我就算存在着,又有什麽用呢。這麽想着,我看了看懷中的核心罐子,不舍之意油然而生,輕輕地在罐子壁上留下一吻,希望他能收到。

“你.......”粉紫色燕尾服的年輕人開口,然後就閉嘴了,我讓他幫我養着這個瓶子,然後認命地跟總部大佬去到了為我準備着的冰棺。

我躺了進去,平靜地看着棺材板被合上,平靜地感受溫度的驟降。

興許是很累了,閉上眼,我就沉入了夢裏。

夢裏,我和一個白發粉瞳藍衣的少年隔了一個虛空,我躍不過去,他也跳不過來。我們只能這樣默默對視着,他的眼中有很多話,我卻不懂他要說什麽。一日清晨,他變戲法似的出現在我的身後,我轉過臉去,他又變魔術一樣從我的胸口袋裏取出一朵完好的紅玫瑰,輕輕一吹,花瓣飄過我的臉頰,遮住我的雙眼。

再睜眼,我想再看到這個少年,但再睜眼,就是幹淨的,充滿消毒水味兒的病房。一位身形颀長的白發男子,與夢中一樣的藍衣白褲,一樣的手腕上脖子上纏着繃帶,趴在我的身邊睡着,很安靜。

我摸了摸他的頭,想讓他掙脫周公的叨擾,他睜眼了,是那對漂亮的粉瞳,他看着我,夢裏年輕的面龐與現在的他重合。他笑了,說了句:

“阿蟬哥,你醒啦,你數數看,你多少年沒理我啦?”

“以後我一直都在。”我牽住了他的手。

床頭櫃上,藍玫瑰與紅玫瑰插在玻璃花瓶裏,飄灑着它們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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