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陵寝
一般來說,為名人塑像的着實不少,但是前提都是這些人去世之後,他的家鄉人崇敬感念他們而塑造的泥塑雕像立在那裏。因為這些人太過驚才絕豔,如有神助一般,人們自然而然的都會祈求這些泥像保佑。
只是甘羅沒想到的是,自己有生之年,居然已經有了一座塑像,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泥塑像,而是貴重無比的青銅像。大概也就只有清夫人這樣的豪強才能有這樣的財力。
甘羅的臉瞬間紅透,他的話從牙縫裏擠出來:“那個,既然我還活着,那青銅像還是銷毀了吧。”
“那可是不行的喲。”清夫人在甘羅眼前晃了晃食指,“別說是毀掉,就是把那個青銅像移走,郡裏的人都要拿着石鋤和我拼命了。”
甘羅無奈嘆氣,算了,就當做他壓根就沒聽說過這件事情好了。丞相府的待客之道,自然是要請客人享受一番美味佳肴,大部分都是玉兒教給府內廚子的拿手菜,格外與衆不同。
雖然賓主盡歡,但是清夫人還是沒有忘記自己來拜訪甘羅的初衷。她優雅地擦擦嘴角,說道:“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和君上見上一面,我可是帶了好東西觐見君上。”
甘羅一愣,回想起來當初和清夫人的偶遇。清夫人想要将夫家的生意做到最強,想要以女子的身份壓倒那些自命不凡的男人,就要尋求政治上的肯定。而最好的人選,就是這個國家唯一的主宰者——嬴政。
想到清夫人那無與倫比的財力,甘羅心中篤定,阿兄一定會喜上眉梢的。
于是乎,才剛把尉缭送進來不久,甘羅就又帶着人進了宮。比起相看兩相厭的尉缭和嬴政,清夫人和他簡直就是一見如故。
這也許是這輩子,嬴政最有好感的女性生物了。因為少年時候的女細作,嬴政本就無法放下對女人的戒心,他對她們,懷着冷眼旁觀的态度。自從發現了對甘羅的心思,嬴政他就毫無負擔地遠離了那群女性生物,也不用逼着自己為了傳宗接代而親近女人。
特別是經歷了嫪毐叛亂之後,母後的背叛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在他心裏,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有資格成為他的妻子,他的王後。
然而清夫人是不同的,首先,這個女人已經老了,且對亡夫念念不忘,不會因為什麽狗屁愛情就昏頭昏腦。其次,清夫人和嬴政以前接觸過的女人截然不同,她是堅強而心胸開闊的一家之主,而不是那種柔弱偏執的女人。
對于這樣的女人,嬴政自然非常敬重他。當然,就像是尉缭評價的那樣,清夫人能為他提供的幫助,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清夫人龐大的財力能為秦國遠征六國的軍隊提供糧草,她家裏經營的朱砂,可以提煉出大量液态水銀,嬴政準備用于自己的皇陵之內。
甘羅雖然也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被清夫人的大手筆給震住了。
“小婦人身子骨還算好,為了朱砂礦東奔西走,可是我的一大樂趣。能夠參與君上的偉業之中,是我的榮幸,誰說只有男人才能幹大事?”清夫人眨眨眼睛,悄悄和甘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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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羅啞然,半晌才恭維道:“就算是呂君侯,也比不上夫人的膽色。”呂不韋的錢頂多把質子嬴子楚推上了王位,可清夫人卻要成為嬴政霸業的助力之一。
臨行前,清夫人表示自己以後會定居鹹陽,希望甘羅能常來和她聊天。
等到清夫人的身影遠去,嬴政的臉色依然不好看。
“阿兄,誰又惹你生氣了?”甘羅無辜的問,沒辦法,這麽多年,他早就認清阿兄小心眼的本質了。
在外人面前霸氣側露的嬴政此時成了軟骨頭,他壓在甘羅的肩膀上懶洋洋地說:“我不喜歡清夫人看你的眼神。”
“什麽眼神?她只是把我當孫兒看待罷了。”
“她看你那樣子,就像是長年茹素的人,面前忽然擺了塊兒肉一樣。總之,就算是她在鹹陽,你也少去看她。有那時間,你應該在宮中陪王伴駕才對。”
甘羅心裏默默吐槽:“我看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說起來,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嬴政神神秘秘地說道,無論甘羅怎麽打聽,他都不肯明說。
兩人準備好之後,坐着馬車,一路浩浩蕩蕩地到了骊山。遠遠望去,已經能看到嬴政陵寝的大致輪廓。骊山層巒疊嶂,山林蔥郁,其陽面多産美玉,其陰面多産金子。渭水如同銀龍一般環繞着骊山,可謂是風水寶地。
從渭河北岸相望,骊山仿佛是一扇巨大的屏風立在陵墓之後。
從嬴政剛剛登基之時,骊山陵寝就已經開始修建了。依傍着骊山,修剪了縮小版的鹹陽城,呈回字形構造,兩重城垣、高大的三出門闕,遵循的是天子禮制。
數量龐大的陪葬墓、陪葬坑,以及寝殿建築群,讓甘羅不由得贊嘆。
“自己看自己的陵寝,還真是種奇怪的體驗。”嬴政遙望着不停忙碌地修陵犯人感嘆道。
“那你為何還要剛即位就要開始修陵?”這是甘羅最納悶的,當時嬴政什麽權力都沒有,第一件要求群臣做的事情,居然是立即開始修建他的陵寝。以往的國君大多數都是死後修建陵墓,偶爾也有生前修建的,但是也不會像是嬴政這麽早。
“啊。”嬴政擡頭看着天空,思緒回到了過去,甘羅卻能感受到他的脆弱,“因為恐懼。”
“恐懼?”甘羅不敢置信地重複道,當時還是少年的嬴政可絲毫沒有表現出來,成為一國之君的他可是秦國最高主宰,為什麽要恐懼呢?
“是啊,大概是因為父王剛登基三年就……離開的太早了,王父也是剛登基就駕崩。那一陣子晚上總是睡不着覺,甚至覺得自己會步父王他們的後塵,因為某種不可治愈的急症而英年早逝。胡思亂想之下,我就想着,先把陵墓給修建好。這樣的話,就算是突然死了,也不用像父王那樣匆匆修建好陵墓下葬。”
甘羅猛地在嬴政的後腦勺上拍了一下。
“阿羅,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嬴政捂着後腦勺說道,卻并沒有多少怒氣。這天底下敢這樣做的,估計也就甘羅一人了。
“我就是要拍醒你,免得你胡思亂想,反而把自己弄出問題。”甘羅不解氣地啪啪又是兩下。可惜這次沒拍中,被嬴政抓住手腕扯到懷裏。
“我還沒說完呢,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急性子?果然還是擔心我吧。”嬴政那一瞬間的脆弱消失殆盡,只留下滿滿的笑意。
甘羅連反駁都找不到理由,他最怕的嬴政鑽牛角尖,拉都拉不回來。
甘羅羞惱地說道:“反正你別亂想,先王是先王,你是你,你怎麽不想想昭襄王還在位五十五年呢。你要向他看齊才行。我們鬼谷一派有獨特的養生方法,你跟着我一起練習,一定能長命百歲的。”
“我可不是鬼谷中人,能學習你們的不傳之秘嗎?”嬴政調侃道。
“……”甘羅低頭思索半晌,糾結道,“我悄悄教你,不讓師叔知道。”
嬴政心情更好,他食指繞着甘羅的辮子,笑道:“好,不告訴師叔。”
甘羅心裏總算松了口氣。
“阿羅,那百年之後,你願意陪我一起長眠于此處嗎?”嬴政認真的詢問甘羅死後是否願意埋在他家墳地,這樣奇葩地告白方式,也就他這樣的初哥能想出來了。
甘羅盯着規模龐大的陵寝思索了半晌,豁然開朗,第一次正式地回應了嬴政的感情:“阿兄,我一直陪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活得長長久久的,不要死在我前面讓我傷心,我要比你先死。”
嬴政趕緊捂住甘羅的嘴,自言自語道:“呸呸呸,童言無忌,神鬼莫怪。”他這下子可真的生氣了,“不要把那個字挂在嘴邊,不吉利。”
甘羅眼睛彎成了月牙。
他和嬴政少年相識,一開始是意氣相争,到後來兄弟相稱,都已經攜手走了這麽久的路,他會擔心嬴政的安危,着急他的傷心,為了他的大業東奔西走……那麽,就這樣一直陪伴下去吧,省得他離開之後還要為嬴政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