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程在自己破舊的道袍裏搜了搜,找出幾張皺皺巴巴的符紙來,一張一張挑選了半天,總算從中找出一張還算完整的,遞給了老太太。
他下山時摔了一跤,行李和盤纏都讓人撿走了,只剩下身上這點東西,還在滾落的過程中損壞了不少,剛才給了小吃攤老板一張符紙,還能用的就剩這一張了。
見老太太呆呆地看着符紙不動,抓着他的手也松開了,楚程讀不出她腦海中的想法,便揮了揮手中的錢:“無功不受祿,就當是報答您給的這些錢。”
老太太懵了,直到楚程上前摁了門鈴,才低頭看了看他塞在自己手裏的符紙,心想不太對啊。
如果楚程是故意接近她,那必定有所圖謀,可現在他從自己這裏得到的,不過是幾張鈔票罷了。
她兒子一家三口失蹤的消息,已經算得上商業機密,對他們公司股票的影響動辄上億,要打聽到可得花費不少功夫。這年輕人千辛萬苦打聽到這麽隐秘的消息,就為了騙她幾百塊錢?
怕別真的是個傻子!
年輕人已經被楚家的管家請了進去,老太太思來想去也沒得出結論,最後只能暫時把這件事情抛之腦後,準備忙自己的正事去。
經過家裏垃圾桶的時候,她本準備把那張皺皺巴巴還沾點泥土的符紙丢進去,伸手時卻總覺得內心有些不安,想了想還是幹脆塞進口袋。
就當是求個心安吧!
身為一個富一代,老太太當年跟着丈夫下海經商,有的可都是實打實的本事,因此即使兒子一家失蹤,她代為管理公司這麽長時間,也沒有出什麽岔子。不過一方面要瞞着公司下屬,一方面又要費心尋找兒子一家,每天處理公務的時間十分有限,因此等她忙完所有事情,從文件中擡起頭的時候,外頭天色都已經黑了下來。
收拾東西離開公司,兒子的心腹見她司機不在,便主動提出送她回家。
“這樣您早點到家,也能早點休息。”心腹滿臉擔憂地說道,“陸哥已經……您可不能再倒下了。”
陸老太太疲憊到了極點,加上這個心腹是她兒子從小的玩伴,在她眼中幾乎跟半個親生兒子一樣,于是也沒推辭,上了車便開始閉目養神,也沒注意到周圍環境的變化,直到車子忽然一個颠簸,她一下子驚醒過來,看見車窗外頭陌生的景象,才意識到不妙。
“這不是去我家的路,你要帶我去哪?”
外頭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車窗外的風景卻不是城市裏林立的高樓,而是黑漆漆的矮山和荒地,偶爾閃過幾個黑影,也看不清那是什麽東西。車子似乎正在向上攀爬,目之所及的景物都低矮而渺小,四周空無一人,氣氛變得格外詭異且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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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駛座還是兒子的心腹,只是對方此時的樣子,跟她印象裏那個總是體貼懂事的孩子大相徑庭,從後視鏡裏冷冷看她一眼,平日裏總是溫柔的面孔此刻竟然流露出幾分兇相:“當然是送你去該去的地方。”
陸老太太跟着丈夫打拼多年,見識過無數爾虞我詐,立刻意識到自己這是遭到了背叛,心髒狂跳起來。
也真的是見多了大風大浪,她才沒在這個時候亂了陣腳,很快便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試圖跟對方講條件:“俊傑,你先聽我說,萬事好商量……對方出價多少?我出五倍,只要你現在回頭,我可以既往不咎,你還是公司的秘書長。”
心腹跟着她兒子很多年了,陸老太太直到此時還認為對方只是受了對家蠱惑,才做出這種事情。
卻不防心腹聽了她這話,忽然“嗤”的一聲輕笑起來。
“秘書長……秘書長!”心腹咬牙,面容陡然猙獰,“我在你陸氏幹了這麽久,你們從始至終,都只把我當做一條狗!”
說話間到了地方,心腹猛地踩了腳剎車,陸老太太被巨大的慣性帶得往前栽倒,沒能反應過來,身邊的車門就已經被打開了,她的衣領被揪住,緊接着整個人騰空而起,被拎出了車外。
“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兒子他們這一個月都去了哪裏?來!我帶你去找他們!”
陸老太太被脖子上的力道勒得呼吸不暢,下一刻又感覺自己被甩在了地上,迎面吹來一股腥鹹的海風,嗆得她狠狠地咳嗽幾聲,等到看清自己身處的環境,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這是京城附近的海邊,他們現在正在懸崖邊緣,她低下頭,看見的便是呼嘯着拍打崖壁的海浪!
他剛才說帶她去找兒子一家……是什麽意思?
求生的本能讓她立刻遠離了邊緣地帶,正要質問心腹自己兒子到底去了哪裏,不經意間掃到身旁矮樹叢裏的一只小鞋子,當場如遭雷擊!
那小鞋子上挂着個精致的小牌子,正是孫兒出門的時候,她親手挂在他鞋子上的。
陸老太太一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手腳冰涼,被這巨大的噩耗砸暈了頭腦,連自己怎麽站起來的都不知道,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撲到了心腹的身前。
看着這個害死了自己兒子一家,卻滿臉洋洋得意的惡魔,她心中大恸,目眦盡裂,大吼一聲:“我跟你拼了!”
她用盡全力沖了上去,卻實在敵不過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被輕易地制服,重新壓到了懸崖邊上。
“既然這麽想他們,你也下地獄去陪他們吧!”
肩膀被重重地推了一下,陸老太太踉跄幾步,沒等穩住重心,腳下忽然一空。
失重的感覺再次席卷腦海,海風咆哮着從她耳旁吹過,如同死亡來臨前的哀嚎聲。她眼前是心腹得逞的狂笑,就在視線即将離開地平線的時候,視野裏忽然出現了點點火光。
陸老太太原本以為那是自己死前出現的幻覺,可緊接着,竟然聽到了那個一個月來,令她魂牽夢萦的聲音——
“媽!!”
心腹惡魔一般的表情忽然凝固,她看見火光中兒子那張鮮活的臉,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想起的竟然是白天在小區門口遇到的那個年輕人。
切記遠離水邊……果然是在水邊出的事。
她終于知道那年輕人說的話是真的,可為時已晚,她看着從遠處飛奔而來的兒子,只能絕望而欣慰地閉上了眼睛。
……活着就好。
然而下一秒,失重感突然消失,身後的海風凝聚成一股巨力,打在她後心上,緊接着腳踏實地的感覺重新回歸,等到她睜開眼睛時,看見的就是心腹呆若木雞的樣子,和兒子哭花的臉。
心腹被緊追上來的警察铐走,陸老太太趴在兒子堅實而溫暖的懷抱裏,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陸先生抱着自己母親上下仔細檢查了一遍,驚魂未定地問:“媽,您沒事吧?身上哪裏疼?”
等發現她身上除了一點擦傷,再沒有其他傷口,又變成了難以置信的感嘆:“剛剛真是太神奇了……您是怎麽做到的?”
不只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想問這個問題。
他們趕到公司,聽說陸老太太被兇手帶走,立刻就趕了過來,可到底是晚了一點,到的時候只來得及看見心腹把老太太推下懸崖的一幕,根本來不及阻止。
他們當時分明看見老太太的雙腳都離開了懸崖邊,即使再怎麽違反人體規律,也無法單靠自己回到地面上才是。
可事情就是這麽發生了。
留下的警察們疑惑地看着地上陸老太太,就見對方也是一副迷茫的樣子,随即卻忽然神色一變,伸手到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急急忙忙往空中一抛。
衆人只瞧見了一絲微弱的火光,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麽,海風就把那東西吹不見了。
陸老太太卻仿佛被雷劈了似的,整個人呆滞片刻,忽然抓住身旁兒子的手臂,焦急大喊:“快!帶我回去!去找那個年輕人!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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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回當天上午。
小區門口的保安一肚子悶氣沒發洩出去,反倒被楚程最後那句話氣得夠嗆,整個人愈發暴躁,這時恰巧又來了個老頭子,身形瘦小、皮膚黝黑,一看就是鄉下出來的,還一副大搖大擺的樣子,就要往小區裏走。
“哎,站住!幹什麽的?”
對方還真站住了,老實憨厚地朝他笑笑:“我……我來,來送菜的。”
還是個結巴。
保安打量了一下對方身上的衣服,雖然還算幹淨,但土裏土氣的,看起來也很好欺負,心思頓時活絡起來。剛剛那個年輕的他沒收拾成,換個老頭子,總可以了吧!
“送什麽菜?這裏不讓賣菜!抓住罰款五百,給錢吧!”
“不不……我不……不是賣菜……”老頭急了想解釋,可是他越着急,結巴就越嚴重,磕磕巴巴半天也沒說出什麽來,只能拿着自己手裏的一籃子蔬菜給保安看,“不……不夠賣的!我我、我打電話!打電話!”
他本意是想證明自己只帶了這麽點菜,不是來賣菜的,還可以打電話證明身份,可保安存心刁難,又哪裏會聽他的?
視線一掃老頭菜籃裏的菜,感覺還挺新鮮,他眼珠子一轉,又換了說法:“你這菜也得沒收!還有罰款,趕緊拿出來,不然我報警抓你了啊!”
老頭是個本分人,可這菜是他親自種了拿給孩子吃的,哪兒舍得給他?兩個人頓時争執起來,保安仗着自己人高馬大又有力氣,随手一攘,就把人給推地上了。
“小老頭勁兒還挺大……”保安看了眼自己被扯掉的扣子,心裏直呼晦氣,臉色也黑了下來,直接撲上去掏老頭的口袋,“錢放哪兒了?老實點交出來,不然還打你!”
他舉起手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樣子,誰知這個時候,小區裏忽然響起一聲驚呼:“爸?!”
轉頭一看,保安差點沒吓死。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小區裏最不好惹的一位,據說最開始是混道上的,後來才經商洗白,但手下小弟無數,平時別墅裏進出的都是些兇神惡煞的人物。
好死不死,這位大哥現在身後就跟着幾個,而他們目光聚集的地方,正是被他揪住領子準備打的這個小老頭。
保安:“……”
保安立刻松了手,大哥卻已經反應過來,沖上來扶起自家親爹,雙目圓睜瞪着保安,手朝後邊弟兄們一揮:“打他!”
小弟們立刻一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