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經過楚程他們的提醒, 老太太也意識到自己似乎是會錯了意,臉色頓時尴尬起來。
“但是那什麽,我不是眼神不太好麽?又是第一次做鬼, 還沒适應用鬼的角度去認東西呢。你們沒當過鬼的是真的不懂,鬼看東西不是用眼睛的,而是靠第六感, 第六感你們懂嗎?那玩意花裏胡哨的, 還不許我一個老太太學得慢了?”
她說着說着突然覺得自己有道理了,端起長輩的架子開始數落:“再說那小孩兒明明能說話, 偏偏要用手勢跟我比劃!他那脖子又短又粗, 全是肉, 都看不見了!不然我怎麽可能看成是刮胡子?”
衆人:“……”
行吧行吧,你說的都對。
蔣逸深知不能跟女人講道理, 尤其是這個女人還上了歲數, 那就更不好說話了。
他敷衍的搪塞幾句,突然覺得哪裏不太對勁:“不對啊,就算你把殺人的指令看成了剃頭,你動人家的文具做什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你還打人了吧!”
林又夏遭遇的事情可遠遠不止是禿頭這一項, 頻頻丢失的文具, 還有她身上那些古怪的傷痕, 都是導致她精神崩潰的重要原因。
原本以為這些事情也是那個小孩鬼要她做的, 誰知道老太太卻一下子激動起來,否認道:“不是我!老婆子我雖然脾氣不好,但是從來沒有做過偷雞摸狗的事情好吧?我每次過來給她剃完頭發就走了,什麽都沒有碰過!你們可不能污蔑我!”
老太太情緒激動地指天發誓,看起來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子。
那就奇了怪了, 其他事情是誰做的呢?
這問題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答案,蔣逸甚至覺得,說不定是那小孩兒看這老太太這麽不頂事兒,另外又找了別的鬼過來替他辦事呢?
雖說文具被偷,和林又夏身上的傷痕,怎麽看都不像是要取她性命的樣子,但也不能排除別的鬼也會錯意了這個可能。
畢竟還有個榜樣在這兒呢。
這些問題他們再怎麽想也沒有用,便讓老太太去把那個雇兇殺人的小孩鬼給叫過來。
老太太原本覺得不太合适:“那小孩兒兇是兇了一點,但他還只是個孩子啊!而且她這不是沒有怎麽樣麽?差不多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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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說到一半,楚程站起身卷了一下袖子,老太太臉皮一緊,立刻就屈服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這就叫!你這小孩年紀輕輕怎麽脾氣這麽暴躁的……哎,不是,有話好好說,不要卷袖子!”
她嘀嘀咕咕的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黑漆漆的玩意,看起來像是某種布料,但是只有一小塊,看不清是什麽布,就被她抛向半空,然後無火自燃了起來。
跟楚程的符紙施法時燒起來的火焰不同,這個布料燃燒起來,居然是灰白色的火焰,四周原本就陰風四起,這火燒起來之後,溫度竟然一點都沒有上升,反而更冷了一些。
林又夏忍不住打了個寒戰,緊接着片刻之後,重新關上燈的屋裏忽然不知從哪裏襲來一股陰風。
只不過眨眼的工夫,一團黑影出現在了房間中央。
這團黑影比老太太的體型小太多了,幾乎只有老太太的腦袋那麽大,但甫一出現,整個寝室就陷入了深不見底的寒氣當中。
那小小的黑影過來之後,誰也沒看,只是對着老太太的靈魂“啧”了一聲:“什麽事?”
聲音雖然稚嫩,但卻神奇的能聽出話語裏的嫌棄和無語,大概是覺得這老太太辦事的效率太低了,殺一個小女孩而已,居然花了這麽長時間都沒成功,現在還要用緊急求救的符咒把他招過來。
老太太沒敢吭聲,那黑影也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回頭瞧見床上裝睡的林又夏,沉默了片刻,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刀,就直直朝林又夏飄了過來。
看樣子他是覺得老太太辦事太不靠譜,打算自己動手了!
林又夏吓得夠嗆,登時失聲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大師救命!”
下一秒,房間裏燈光大亮,這個小黑影也被捉住了,林又夏顫抖着手腳爬下床,終于看清了這個小鬼的模樣。
老太太說的沒錯,這小鬼的長相真是難以形容的醜,渾身漆黑就算了,身上皮膚皺皺巴巴的,仿佛在水裏泡了幾天幾夜一樣,連五官都皺到了一起。本該稚嫩天真的臉龐上一點笑意也沒有,即使被捉住了,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用那沒有瞳孔的純白眼珠子盯着楚程。
說實話比起這個詭異的嬰兒,老太太的靈魂簡直算得上是慈眉善目了。
林又夏剛剛看到老太太的模樣,還以為鬼都是這樣,跟生前的模樣差不了太多的,此時猛地瞧見這麽恐怖的嬰兒,吓得整個人都木了,腦子裏一片空白。
這嬰兒可比老太太難纏多了,被楚程捉住之後立刻凄厲地慘叫起來,渾身怨氣沸騰,不要命似的瘋狂攻擊楚程。
不用看別的,光是看他身上這龐大的怨氣,就知道這鬼嬰絕對是個難纏的厲鬼。
厲鬼身上的怨氣對普通人的傷害極大,輕則影響心性,性情大變,嚴重的話丢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鬼嬰将身上怨氣不要錢似的朝楚程籠罩而去,幾乎已經能看見他被怨氣侵蝕的一幕,可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天真。
他的怨氣對楚程一點作用也沒有,反倒是楚程的那雙手古怪得很,也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只是輕輕的碰到了他一下,他的怨氣就如同遇到陽光的雪米一樣,迅速的消融了。
這還不算完,當那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手穿過怨氣落在他身上時,鬼嬰甚至感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撕裂開!
鬼嬰懵逼了一瞬,旋即瘋狂地嚎叫起來!
可抓住他這人的力量古怪得很,他一時竟然無法掙脫,掙紮的力氣稍微大了一點,這人擡手便是“啪”的一下。
狠狠地拍在他的屁股上。
衆人:“……”
鬼嬰:“……”
不是,等等。
鬼嬰的動作不由得停頓了一下,感受着靈魂狀态的屁股被打裂的感覺,短暫的陷入了沉思。
不對,這場戰鬥的感覺不對!
你的黑狗血桃木劍呢?再不濟也用個符紙咒語什麽的啊!
你就這麽徒手打,我很沒面子的喂!!!
林又夏和老太太更是一臉無語。先前老太太描述這只小孩鬼的惡行時,她們就已經得知這次來的會是一只厲鬼,事實上直到鬼嬰被抓住之前,她們都還以為會有一場惡戰。
結果就這?
別說是惡戰了,這妥妥的就是陌生男子教訓熊孩子,單方面的碾壓現場啊!
一時間害人的老太太和被害的林又夏之間産生了奇妙的共鳴,兩個人幾乎倚靠在一起,同時陷入了恍惚之中,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幫哪一邊。
就在這時,身旁忽然響起一陣掌聲。
林又夏和老太太轉頭去看,就見蔣逸奮力的鼓着掌,臉上是與有榮焉般的驕傲:“好!打得好!”
林又夏:“……”
老太太:“……”
鬼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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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人鬼雙方泾渭分明。
恐怖的氣氛已經徹底維持不下去了,滿屋子陰氣跟假的一樣,如果門口有人路過,恐怕都只是覺得這間寝室的空調開得大了一點。
鬼嬰的屁股已經被打凹下去了,但他似乎覺得這樣很丢人,于是用重重怨氣将受傷的部位裹了起來,導致看上去反而像是腫起來了一樣。
還是非常丢人。
鬼嬰一直警惕地盯着楚程,眼睛裏明明沒有瞳孔,可卻能夠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他正在用兇狠的目光怒瞪楚程。
林又夏作為苦主,到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害怕不起來了,看看面無表情但渾身都散發着羞恥意味的鬼嬰,又看看旁邊打完鬼繼續吃薯片喝可樂的楚程,一時間恍惚變成了幼兒園小班的老師,在仲裁兩邊小朋友打架的對錯。
關鍵是,她居然有些搞不清楚到底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實在是楚程和蔣逸身上不講理的氣息太濃厚了,一瞬間甚至壓過了鬼嬰身上的怨氣。
即使經過剛才的事情,鬼嬰身上的怨氣肉眼可見的增多了一圈。
林又夏忽然懷疑這兩個人會不會就是傳說中,高二國際班那兩個全校聞名的兇殘校霸?可是看了看楚程單純的側臉,和蔣逸時不時投喂的動作,又覺得不像。
傳聞中那兩位不是針鋒相對,老死不相往來嘛!
于是也只能歸結于國際班的生存環境太惡劣,沒點本事都活不下去。
蔣逸天生膽子比較大,經歷這麽多靈異事件之後,不但沒有像普通人一樣驚慌失措,反而還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迅速将稀碎的世界觀撿起來,重新拼湊出了全新的世界觀。
他此時看着那長相恐怖的鬼嬰,眼睛裏一點害怕的情緒都沒有,反而還好奇的想去扒拉人家的腿,看看鬼是不是也長那玩意。
楚程:“?”
蔣逸:“……”
就是那玩意。
鬼嬰:“……”
憤憤的将更多怨氣聚集向尿布的位置,幾乎把自己的腿都埋進去,變成了半個球形。
林又夏:“……”
總之氣氛就是非常的不對勁。
楚程原本打算自己只負責捉鬼,其他的恩恩怨怨留給林又夏自己問,不過鬼嬰除了他誰也不怕,十分不配合,比如林又夏問他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害自己的時候,鬼嬰就只是瞪着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睛,一言不發地望着她。
差點給林又夏吓哭。
楚程看見這個情況,靈機一動:“需要特殊服務嗎?”
林又夏:“?”
“加錢。”
林又夏:“……”
兩分鐘後,鬼嬰屁股上的怨氣厚了三圈,頂着一臉凹凸不平的傷痕,終于開了尊口:“我是鬼神。我的飼主讓我殺了你。”
“鬼神?那是什麽?”林又夏看着他這個樣子,好奇地問,“地獄裏的神嗎?”
楚程毫不留情地拆穿道:“什麽鬼神?邪道煉制的小鬼罷了。魂魄被封印在泥塑中,若是有人以血肉喂養的話,就可以暫時滿足對方的願望。這種東西不過是滿足一時私欲,時間長了,小鬼需要的生氣越來越多,飼主堅持不下去了,就會被反噬,無一例外。”
林又夏聽完臉色巨變:“反、反噬?這麽恐怖的嗎?那怎麽還會有人去養?”
還是在學校裏!
楚程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奇怪,雖然他見的人不多,但很早就知道了,欲望和惡意這兩種東西是不分年齡的。
“想養就養了,還需要什麽理由?”
林又夏卻十分接受不能。
對方為了殺她,居然不惜割自己的血肉,喂養這麽恐怖的東西,林又夏不管怎麽想,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惹到了哪個人,對她恨得這麽深。
最恐怖的是這個鬼嬰,居然還真的答應來殺她!
林又夏臉色都白了,“這種……願望,難道就一點限制也沒有嗎?”
可是即使是沒有限制,為了陷害別人毀了自己的人生,這真的值得嗎?
“當然不是。”楚程頓了頓,解釋道:“厲鬼殺人也有業障的,若是身上力量不足以抵抗天道的懲罰,那是要魂飛魄散的。但是天道對共犯的懲罰并不嚴厲,要不然他怎麽會随便抓個傻老太太,逼她來動手?”
傻老太太本人:“……”
老太太一直在旁邊劃水,覺得事情與自己無關,聞言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整個事件中到底充當着什麽角色,登時大怒!
想她堂堂菜場一枝花,平時買菜講價從來沒有過一敗,如今居然被一個穿尿布的小屁孩兒給算計了!當場氣得不行,也忘了自己先前還說過“他只是個孩子”“差不多得了”這種話,拎起拐杖就要沖上去跟他拼命。
“老婆子我找你惹你了,你要這麽害我?!”
可見世上大多的無法感同身受,都只是因為事情沒有輪到自己身上罷了。
場面登時一片混亂,蔣逸和林又夏碰不到他們兩只鬼,只好手足無措地擋在二者中間,不讓他們打到一起。可他們不過是兩個普通人,又哪裏攔得住兩只鬼?就跟楚程之前說的一樣,陽氣不足的人被鬼穿過身體,還可能被陰氣侵蝕。
他們現在的舉動可以說是非常危險,完全是兩只鬼看在楚程的面子上,不敢動他們,才能勉強攔住而已。
可好景不長,老太太氣得不行,哪裏還管他們是誰?
她氣極了就想直接穿過面前蔣逸的身體,直接奔到那臭臉鬼嬰面前去揍他。
誰知她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楚程攔住了。
楚程手上還拿着薯片,看着她的臉色卻十分沉凝,帶着點微微的怒氣,擋在蔣逸身前,袖子已經卷了起來。
“……”
老太太聯想到先前的遭遇,頓時頭皮發麻,不由得頓住。
最後整場鬧劇以楚程給了一鬼一拳告終,寝室裏再度安靜下來,除了楚程之外,兩人兩鬼都十分心累。
事情到這裏基本就清楚了,無非是林又夏的某個同學嫉妒她這麽輕松就能活得完美的生活,不知道通過什麽渠道養了這麽一只小鬼,還許下願望讓小鬼來殺她。
楚程對山下的人性還不熟悉,對此并沒有過多感想,蔣逸也跟他差不多,跟他沒有關系的人,他連個眼神都欠奉,這次會來幫林又夏,還是看在楚小程的面子上。
林又夏卻是臉色黯然。
誰能想到高中校園,這個本該是學生進入社會之前的最後一片淨土,居然也有這麽邪惡的事情發生?
林又夏先前一直假裝自己能夠理解同學們對自己的态度,還抱有希望,自己頭發長出來之後,就能繼續跟之前一樣和他們相處,此刻也憋不住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無法理解地問:“這到底是為什麽?難道就因為我頭發被剃了,也不給他們送文具了嗎?”
她自己說着都覺得委屈,這算什麽破理由嘛!
這個問題楚程無法回答,他沉默的盯着林又夏看了半天,直看得林又夏臉色漲紅,抽泣也慢慢停下來,擡頭朝他看過來,心頭小鹿亂撞的時候,才終于沉聲開口:“一個問題一萬,加上幫你拷問的錢,你會員卡裏的錢已經花完了。你要續費嗎?”
林又夏:“………………”
悲傷的心情忽然就有點持續不下去了。
林又夏抹了把臉,有氣無力地說:“續吧。”
她做直播掙了不少錢,雖說為了買生發産品花出去很多,但十幾二十萬的還真不是什麽大錢。她平時與人為善,可并不是個泥捏的脾氣,小鬼背後的人這麽害她,她必須把人給揪出來。
于是給完錢的第一時間,她就迫不及待地問:“能問出來,想害我的人到底是誰嗎?”
小鬼:“……”
鬼嬰又成啞巴了,盯着林又夏不說話。
林又夏原本想讓楚程再揍他一頓得了,誰知這回楚程卻替鬼童說了一句:“飼主和小鬼之間也是有契約的,他說了就要魂飛魄散,自然不會告訴你。不過我可以幫你清除他身上的怨氣,這樣對方就無法害你了。”
“這樣……”林又夏有些失望。
難道就要這麽放過鬼嬰背後的人了麽?
可是對方能有一個鬼嬰,就能有第二個,說不定哪天自己上手也不是不可能。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她明明知道有人要害自己,卻不知道對方是誰,以後連睡覺都睡不安穩,那跟現在的處境又能有多大的區別?
蔣逸一看客戶臉色不對,趕緊戳了戳楚程,讓他想想辦法:“我們新店開業,正是做口碑的時候,這會兒要是傳出去說我們業務不行,意向客戶都要跑光啦!”
說起掙錢的事情,楚程登時警惕起來,思考片刻,想起個方法。
“咳,其實不用問他也行。”
“哎?”
“養小鬼需要供奉血肉,還得把小鬼當做自己的家人養,肯定會有蛛絲馬跡的。”楚程說,“你只要找找,誰身上有異常就好。”
林又夏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楚程趁熱打鐵,躍躍欲試地繼續推銷自己道觀的業務:“要不要幫忙?”
“……還、還是不了吧。”林又夏尴尬地說道,“這件事情我想自己解決。而且我之前為了治禿頭,已經花了好多錢出去,一時半會兒真拿不出來更多的錢充你們的會員卡了。”
楚程聽到前半句時有些喪氣,聽到後半句,頓時更加發愁了。
難得遇到出手這麽大方的客戶,提價又很容易,怎麽能輕易放過?
他看了眼蔣逸,蔣逸也有些着急,可人家的問題是沒錢,又不是沒意願付錢,這還能怎麽解決?
他撓頭想了想,忽然記起來一件事,朝林又夏說:“那要不這樣,我家底下剛好開了個直播平臺,你轉平臺過來,我去給你談簽約金。”
林又夏:“……?”
第一句出口之後,後面就容易得多了,蔣逸那價值一個億的腦子飛快地轉動,平日裏耳濡目染的一切商業流程都在一瞬間被他捋過一遍,飛快地說道:“違約金我們平臺承擔,按照你的粉絲量,我應該可以給你争取一個白金級主播的待遇,收入五五分成,肯定比你在現在的平臺多。怎麽樣?”
林又夏已經徹底茫然了。
不是,他到底是想掙她的錢,還是想給她送錢?
這個京都觀的人,她怎麽越來越看不懂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蔣逸:坑老爸錢給媳婦,有毛病嗎?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