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藍先生被蔣逸數落了一頓, 終于意識到自己之前行為的愚蠢,羞愧的低下了頭。
“不、不過。”他不好意思地舉手提問,“既然是假的, 為什麽我兒子還會被那個……那玩意附身呢?”
想到剛剛那只大肉蟲子,藍先生一陣反胃,連“鬼”字都不想說了, 覺得它配不上這個字。
哪有鬼長得這麽惡心的哦!
而蔣逸也被他問住了, 苦思冥想了片刻,沒想出合理的解釋來, 只好求助的望向楚小程。
楚程還真知道為什麽。
“符灰符水确實沒有任何作用, 符紙之所以有用, 只是因為它上面承載着符文而已,畫符用的朱砂中含汞, 吃多了反倒會對身體造成負擔。不過你們遇到的這個不是騙子。”
“咦?”
衆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既然那大師是假的,給他們喝的符水也是假的,這怎麽不能被稱為騙子了?
就聽楚程說:“符水裏應該是放了鬼蟲卵之類的東西,進入人體之後孵化成鬼蟲——就是你們剛剛看見的那個東西。”
“什麽?那東西……不是鬼嗎?”
“也算是鬼。”楚程說, “鬼蟲是一種邪道制作出來的東西, 将南疆的蠱蟲和煉魂之術結合在一起, 做出來的蟲卵能以實體在人體內存活, 并且在一段時間之後, 鬼蟲的蟲身死亡,裏面的魂魄就會破殼而出,占據被寄居者的身體,替代他活下去。”
之所以說藍先生他們遇到的那個不是騙子,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是沖着騙錢來的, 而是專門為了給他們家人施放鬼蟲。
藍先生更加震驚,原來不只是他兒子,他和老婆也被人下了這種東西嗎?
想到那個黑漆漆的肉蟲子居然就在自己身體裏,自己居然一點感覺都沒有,還天天想着見老婆,藍先生臉色一陣慘白,同時卻十分不解:“可、可我們跟那個大師無仇無怨,他為什麽要害我們?”
蔣逸看他的眼神已經充滿了無語,做生意的人怎麽會這麽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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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楚小程,說:“你可以花錢請人,別人也可以花錢請人啊。而且你自己不都說了,那個大師是被人請過來給你們‘祈福’的?”
事情到這個地步,其實藍先生也已經明白了過來,只是始終不願意相信,朝夕相處的家人會害自己而已。可目前這種情況,他就算再不願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妹夫确實是他們當初去的那些人裏,最可疑的一個。
關鍵是他們家的人,包括他妹妹,只要是喝了符水的,都或多或少的出現了身體不适,或者運氣不好的情況,只有他妹夫和外甥兩個人什麽事情都沒有。
一開始他們還覺得是不是自己家人太缺乏鍛煉了,或者大師作法時不夠誠心,才會出現這種情況,現在一想,如果那幾碗符水裏有楚大師說的鬼蟲的話,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藍先生無端想起傭人跟蹤他兒子的時候,發現他跟兩個男人進出酒店的事情,臉色慢慢的古怪起來。
“那跟我兒子三個人一起去開房的,難道就是……”看到王鵬翔和蔣逸都贊同似的點了點頭,藍先生臉色一黑,出離憤怒起來:“我們家哪裏對不起他們,他們要騙我兒子去跟他們開房?!還是兩個一起!太過分了!”
王鵬翔:“……”
蔣逸:“……???”
“哎,不是……”蔣逸簡直要被藍先生的腦回路氣笑。
這是關心兒子節操的時候嗎?
人家明顯要的是你們全家的命啊!
這個藍先生表面上是男德标杆,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哦!
就連藍溪也看不下去了,後怕的情緒一掃而空,只剩下滿滿的惱火,紅着臉大吼道:“爸!!你在胡說什麽啊!!我都說了多少遍,我沒有做過那種事情!我又不是傻!做沒做過我還是知道的好吧!”
王鵬翔:“…………”
蔣逸:“………………”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家人還真是有夠讓人頭疼的。
也不知道藍太太怎麽受得了這兩個人。
好在楚程并不懂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全程都保持着一臉純潔,搞得藍先生也不好意思再胡亂揣測下去了,只是遞給藍溪一個“我還在懷疑你”的眼神,弄得藍溪一臉無語。
這個家他真是一秒鐘都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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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先生的妹夫和外甥到底帶藍溪去酒店做了什麽,這件事情暫且按住不談,楚程随後又從藍先生身上捉出了另一只大肉蟲子,只不過比起藍溪身上的那只,看起來小了不知道多少倍,頂上的巨嘴也沒有剛剛那只那麽大,叫起來就跟嬰兒啼哭一樣,一看就是還沒有長成的樣子。
不過這次楚程也沒跟之前一樣,又是念咒又是舞劍的,随手一抓就從藍先生身上把那肉蟲子抓了出來,搞得藍先生和藍溪都有些悵然若失。
藍先生心想他付的錢難道不夠多嗎?雖然這麽一抓是很省力沒錯啦,但是總有一種自己沒有受到重視的感覺。
藍溪則是想,早知道有這麽簡單無痛的方式,你剛剛直接用就好了呀!為什麽還要讓他受苦那麽長時間?
難道就因為他之前不小心,把蔣逸看《初中教材完全解》和《五年中考三年模拟》的事情喊出去了?
堂堂大師,不該這麽小心眼吧?
楚程不知道他們想的是什麽,只隐約感覺到兩個客戶的心情似乎都不怎麽好,頓時十分疑惑。
他不是都按形式來了一遍了,怎麽還不滿意?
山下的人都這麽難搞定的嗎?這麽看來,他師父之前那個臭脾氣,居然還能賺到錢,看起來是真的非常努力在養他了哦。
下山多時的楚程再次感受到了生活不易,不由得更加感慨自己當初實在是太不孝了,這麽多年也沒學會哪怕一個生活技能,搞得師父最後那幾天,還得自己給自己準備去世後要睡的土坑。
找個機會,他得回去好好看看師父,給他立個長生牌位,好叫他在地府裏能生活得舒适一些。
楚程分心想了一會兒師父的事情,表情就有些不好看,蔣逸見了不由有些擔心,偷偷捏了捏他的手掌。
楚程便立刻回過神來,對上蔣逸擔心的視線,心頭一暖,搖頭笑笑表示自己沒事,回到剛剛那個話題上來,問:“你們有那家人的姓名和八字麽?”
之前都以為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互相之間生日肯定是記得的,藍先生連忙從手機裏翻出妹夫和外甥的生日給楚程,看他拿了兩張符紙出來,分別将兩個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寫上去,明明是驅邪捉鬼用的朱砂,此刻卻仿佛有種血液流動的詭異感。
藍先生只看了那字跡一眼,就心生寒意,不由得好奇地問:“這是要做什麽?”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其、其人之道?”藍先生以為他也要給妹夫下鬼蟲,心頭一跳,“這……不太好吧?主要是,還不确定是他們做的……”
藍家家訓就是遵紀守法、愛護家人,藍先生原本以為楚程查出這些事情之後,會先跟他去質問妹夫的,到時候知道對方為什麽要下這種毒手,該報警報警該離婚離婚,一切按照法律來,才算是他能夠接受的方式。
害人……這就不好了吧?
楚程一開始沒明白他的意思,頓了頓,反應過來,解釋道:“只是下個障眼法罷了,如果他們老實本分,這兩張符也不會起作用。”
還能有這麽智能的符紙?
衆人都覺得長見識了,而與此同時,遠在自己家裏的藍先生的妹夫蕭和志,還不知道楚程的出現給他的計劃帶來了多大的變故。
蕭和志甚至因為聽說自己妻子的哥哥和嫂子好端端的參加了中學的同學會,氣急敗壞,還讓自己兒子聯系那個給藍家人下鬼蟲的大師,質問他為什麽藍家那幾個人還沒有死。
“你當初不是說,騙他們把那符水喝下去之後,最遲半年,他們就會徹底被鬼蟲取代嗎?這都一年了!你那鬼蟲到底靠不靠譜?”
“急什麽?我不是還說了,你帶過來的這家人世代行善積德,祖上餘蔭庇佑,鬼蟲一時半會兒也奈何他們不了?”那大師脾氣倒是好,被人這麽指着鼻子罵,也沒有生氣的樣子,“你要是實在着急,一口價500萬,我幫你解決所有問題。別急着講價,做這種局可需要損陽壽的,我說500萬都便宜你了。”
蕭和志還真想講價,被他這麽一說就不好開口了,只是要他掏錢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他遲疑道:“之前不是說好了,100萬,你幫我解決我家的事情,事成之後,我再從我得到的財産裏分百分之一給你?”
藍家世代經商,積累的財富數不勝數,別看1%這個數字好像很小,真要算起來,也有個幾億。
一單生意掙這麽多錢,無論放在哪個行業都是血賺,如果不是這個大師确實有幾分本事,蕭和志才不舍得分那麽多給他。
可現在一年過去,財産沒到手,他居然還要自己多付500萬?
跟藍家財産比起來,這五百萬可以說是九牛一毛,可前提是從藍家的財産裏出。
蕭和志自己的全部家當也就剩五百萬,這錢出得可比那百分之一肉疼多了,自然輕易不肯松口,還在試圖掙紮:“這500萬給你,藍家人就能立刻死絕?不會再有什麽意外了吧?要是再讓我等一年,我可不答應!”
他也是真敢開口,藍家作為江南巨富,家庭組成雖然簡單到只有兄妹兩個各自結婚,組成的兩家六口人,但一夜之間全死完了,只剩下他和他兒子,傻子都知道這裏頭有貓膩。
雖說他有信心讓警方找不到任何直接證據,可只要讓他們發現他和這個大師有聯系,嫌疑肯定是跑不了的。
電話那頭的大師可不想成為警方的重點關注對象。
但那大師也沒有出言提醒,只是慢悠悠地說道:“沒想到你是這麽想我的。哎,我還說算到了藍家除了目前的財富之外,祖上還給他們留了一份餘財,要是你給錢痛快的話,就幫你把那份錢也一并找到呢……”
“什麽?!他們還有錢?在哪裏?有多少?”蕭和志一聽到錢,眼睛直接就亮了,态度幾乎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我給錢!我現在就給!你馬上幫我解決掉藍家,等事成之後,再幫我找到那批藏起來的錢!”
說完麻利的把自己賬戶裏的所有錢都打了過去,而那大師也是說話算話,錢到賬的一瞬間,就給他發來一張符,讓他照着上面的圖案描畫。
“用藍家人的血畫,效果更好。畫完按照我給你的步驟折成紙人,寫上他們的生辰八字,放在你們家東南角,用大石頭壓上三天,被寫上名字的人必死無疑。”
“真的?!”
蕭和志登時如獲至寶,立刻就讓兒子去準備起來。只是在看到兒子抓過來一只雞準備取血的時候,眉頭一皺:“用雞血有什麽效果?剛剛大師的話你沒聽見嗎?要用藍家人的血,效果才最好!”
他等藍家人死絕已經等了這麽長時間,一秒鐘都不願意多耽誤。
他兒子卻懵了一下,“可是我媽還在看綜藝,大師給的符那麽複雜,用的血肯定不少,我要拿什麽理由騙她給我那麽多血?”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用她的血了?”
蕭和志冷冷地盯着自己的兒子,後者被他逐漸陌生的眼神看得心頭發涼,心裏有了妙的預感,“什、什麽意思?”
兒子忍不住到退兩步,下意識的想要離蕭和志遠一點,然而已經來不及了,蕭和志一個箭步上前,擡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肖似母親的面容,陰恻恻地笑了起來:“你不也是藍家人?”
“!!!”
蕭和志也不知道是哪裏爆發出來的力量,不顧兒子驚恐的反抗,硬是把他拉進屋,用他平時玩攀岩用的繩子,将兒子死死捆在椅子上,便拿起一旁兒子自己準備的殺雞用的刀,一步步朝自己的親生兒子走過去。
“別怕,爸以前是學畫畫的,你忘了嗎?這種符對我來說就是小兒科,我一定一次就能畫好,不會用掉你太多血的……”
兒子看着蕭和志眼底滿滿的紅血絲,只覺得他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只惡鬼,拿着刀是向自己索命來的,當即驚恐地大叫起來:“爸你瘋了?!我是你親兒子啊!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不要放血!你快放開我!會死人的!”
藍家跟一般的世家大族不太一樣,藍家兄妹兩個各自成家之後,來到京城發展,就沒有繼續住在一起,而是各自搬出去,住在套房裏。
套房的面積有限,隔音也不太好,蕭和志一看兒子這麽大喊大叫,臉色頓時一沉:“閉嘴!等會被那個女人聽見了,我們的計劃就全廢了!”
說不上來為什麽,似乎自從聯系了大師之後,蕭和志的心情就變得格外急躁,說了幾句兒子不聽之後,登時煩躁得不行,随手拿過旁邊的茶幾布塞進兒子嘴裏,堵住他的聲音。
“唔唔唔!唔唔……”
兒子說不了話,整個屋子頓時安靜了不少,蕭和志臉色一緩,重新拿起刀,對準了兒子的手腕。
他嘴裏還輕聲細語地哄着:“別怕,就一下……爸會很小心的,絕對會很小心……”
他兒子已經吓得快尿褲子了,可是平時最疼愛他的蕭和志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兒子的異常,眼睛裏只剩下了自己手裏的刀,和兒子那脆弱的手腕。
怎麽取血來着?
大師好像忘了教他?
沒關系……沒關系,不要着急……他以前可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天才,連畫畫,創作這麽難的事情,他都信手拈來,怎麽可能被這麽簡單的放血難倒?
已經陷入癫狂的蕭和志沒有注意到,剛剛他兒子喊得那麽大聲,家裏的傭人居然沒有一個過來詢問的,更詭異的是,整個屋子一點聲音都沒有,像是除了他和兒子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生物存在。
他此時完全沒有心思注意這些細枝末節了,滿心滿眼只有取血畫符,取代藍家人,奪得他們的財産。
他腦海裏閃過無數血腥畫面,思緒亂成一團,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腦子裏盤旋的想法逐漸從“取血”變成了更加血腥的畫面,而他自己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眼神恍惚片刻,等到視野重新清晰起來的時候,眼前已經是血紅一片。
面前兒子的手腕已經被他砍出了深可見骨的傷口,看起來恐怖至極,卻與他記憶中的一些場面,詭異的重合到了一起。
以至于他看到這麽可怕的場面,心情竟然都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吓了一跳,很快就被殺死藍家人的執念拉回癫狂的狀态當中。
不顧奄奄一息的兒子,蕭和志慌忙拿起一旁的紙片和筆,小心翼翼地蘸取濺在地上的血跡,用沾滿鮮血的手點開手機屏幕,照着上面的符咒一筆一劃地模仿,嘴裏還在不斷地念叨着什麽。
藍家長子家的那個兒子已經開始被鬼蟲占據身體了,鬼蟲能夠控制他身體的時間越來越長,只要他一死,藍家的繼承人就只剩下他兒子!
即便他老婆的哥哥和嫂子能再生一個,那也沒有用,當初為了以防萬一,他花大價錢,讓那個大師給藍家人全都下了鬼蟲,他老婆和大舅哥都喝了符水,大舅嫂雖然沒喝,但卻不是個做生意的材料,她一個女人也根本影響不了什麽。
只要他這張符畫成,按照大師說的,不出三天,整個藍家就徹底屬于他了!
這麽想着,蕭和志畫得更加仔細,生怕有一筆畫錯。
他此時已經完全不管兒子的死活了,根本不擔心畫錯浪費血液,只是擔心白白浪費時間,讓藍家人多活幾分鐘。
然而他為了讨好藍家人,常年不拿畫筆,埋頭在廚房當中,當年能夠畫出驚豔畫作的雙手早就已經失去了該有的準确和靈敏。他越是集中注意力想要畫得完美,雙手就越是不受控制,在年輕的他眼中十分簡單的一張符咒,居然連畫了幾十張都沒有成功!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蕭和志的心情也變得越來越急躁,眼睛裏的血絲多得幾乎看不見眼白,頭發也被他抓得亂七八糟,哪裏還看得出平日裏儒雅的藝術氣質?
地上的血很快就幹了,他拿畫筆的記憶在不斷的臨摹重複中似乎回來了一點,感覺下筆有些滞澀,頓時毫不猶豫地拿起一旁的菜刀,重重朝椅子上已經失去意識的兒子砍去!
“咚!”
菜刀砍到骨頭上發出一聲悶響,反震的力量讓蕭和志敏感的雙手感到一絲不适,短暫的喚醒了他的理智。
就是這一瞬間,所有籠罩住他理智的迷霧似乎都散開了,他只覺得一陣濃郁的血腥味只沖鼻腔,難受地咳嗽了兩下,閉了閉眼,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心都涼了半截。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剛剛那一刀竟然砍在了兒子的胸口,而他花費那麽多心思培養長大的兒子,此刻正躺在血泊之中,被他剛剛那一刀砍出的傷口疼醒,絕望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眼神就渙散了起來。
“兒子……兒子!”
他慌亂地丢下菜刀,撲過去抱住兒子逐漸冰冷的身體,周圍的寂靜也在這一刻被破開,傭人們聽見聲音闖進來,看見這恐怖的一幕,只安靜了一瞬,便立刻失聲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殺人了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