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那人在黑夜中窺伺獵物一般盯着齊衡,持刀的手已經蓄力。

“動了,就得死!”

剎那間,殺氣席卷而來。手起,刀落,空氣被刀鋒撕開一道凄厲的口子,發出尖銳悲鳴。

“——小爺我漲工錢了~嘿喲嘿喲~真呀真高興呀~嘿喲嘿喲~”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門外突然傳來輕快的哼歌聲,喜悅歡快,陡然打破屋內肅殺。齊衡一僵,心裏霎時說不出是絕望還是希冀——是不為!

他當即屏住呼吸,那本要砍到他身上的刀也停在半空,在貼近額頭時停下。

那兇神惡煞之人似乎也不願鬧大,只是将刀柄一旋,刀刃貼上他的臉頰,逼迫道:“想清楚該怎麽做,否則,你知道結果!”

語罷,他足尖一點,如豹子般騰上房梁。人雖退開,但那陰鸷的眼神卻烙在齊衡身上,恨不得戳穿幾個窟窿。

呼吸霎時錯亂,齊衡勉強倚住櫃子方能站立。

“吱啞——”

随着尖細的穿破時空的推門聲,不為哼着小曲兒進屋。齊衡狠狠眨了幾下眼睛,睫羽便如垂死的蝴蝶,一面撲騰翅羽一面掙紮。

“工錢~工錢工錢~~”

“——不為。”

“哎呀娘诶!”

不為見屋內無光,本以為沒人,結果進來卻陡然聽到人聲,吓得他一蹦。

“哥兒?”他循着聲源走近,“您何時回來的?怎麽不點燈啊?吓死小的了!”

Advertisement

齊衡怕被他看出端倪,慢慢坐上凳子,腿才顫得沒那麽厲害,竭力讓語氣變得平穩,“不是跟你說過嗎?我騙母親已經睡了,萬一她不信派人來視察,不就穿幫了嗎?”

不為恍然大悟,“對哦......還是哥兒聰明!我方才險些就要點燈了,還好您提醒了我,否則不為就要犯錯了!”

齊衡牽強笑着,袖中的手卻緊緊攥成一團,指甲深嵌進掌心,幾乎要摳出血窩。

不為正歡笑說着,突然鼻翼一動,聞見了屋中的血腥,“诶?”他眉頭一皺,疑惑着問,“我怎麽聞到腥味兒了啊?”

齊衡心裏咯噔一聲,心髒被攥住一般——他自己身上當然是沒腥味的,但保不齊,梁上那人......

牽強一笑,“有麽?我怎的沒聞見?”

不為狠狠又吸了兩下鼻子,“當然有了,哥兒您不常說我是狗鼻子嗎?我怎麽可能聞錯呢?”

眼前一道白光閃過,齊衡脖子一涼——那是刀光!

于是急中生智,忙道:“确實有腥味兒!我方才在路上摔了一跤,磕破一道小口子,本想瞞着你呢,不想還是被你這鼻子聞去了。”

不為跳了起來,“哥兒怎能這麽說呢?我可是您的小厮啊!伺候您是天經地義的您瞞我做什麽!”

想了想,又道:“我去拿藥箱來,傷口要清洗上藥才行,要是傷得重,還得去請大夫。”

“不用了!”齊衡忙拉住他,意識到自己聲音太過緊張,便又緩下來,“我......傷得不重,你把藥箱拿來我自己能上。天色晚了,你早些回去休息。”

不為說什麽都不肯,最後還是齊衡佯裝發怒,他才悻悻照做。又打來一桶熱水,叮囑齊衡一定要泡腳,這才安心退去了。

“吱啞——砰!”

纖細如毒蛇吐信子的聲音再度響起,房門合上之後,屋內又恢複了原本的沉寂。

沉寂得,幾乎要殺人。

齊衡維持着端坐的姿勢,脊背筆挺,在夜中坐了片刻,才道:“閣下究竟是何人?為何不亮明身份?”

他似乎想明白什麽,沒有之前那樣慌亂了,說話詢問之間也多了幾分底氣。

連城璧旋身下來,氣勢森森,道:“你不怕我殺你?”

語氣仍舊冰冷,如深冬淩晨的寒霜,将萬物都打蔫幾分。

齊衡擡眸,正視于他,一字一句道:“閣下若是刺客,我進門的那一刻就動手了,但你沒有。你的武功看上去很高,想來對付我和不為兩個人也綽綽有餘,你本可解決了我們兩個逃之夭夭,但你也沒有。而且,盡管你極力想隐忍,但也掩蓋不了......重傷的事實。”

他道出依據之後,再道出結論:

“所以,你是逃難,逃到我屋裏來的。”

這番話下來,連城璧倒是驚愕了一番,瞧這人一副儒生模樣,他只以為是個迂腐的酸臭書生,不想,卻還在危急時刻,心思如此缜密。

“你很聰明。”

連城璧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但殊不知天妒英才,太聰明的人,往往也活不久。”

齊衡嗅到空氣中驟然濃烈的殺氣,強行鎮定道:“我若死了,國公府必然大亂,任憑你武功再高也逃不出去。何況......”明亮的眸子一虛,“你現在重傷在身,運功都是奢望。”

他以為,這番話足夠讓對方恫吓,怎麽進來的再怎麽出去。

不想,連城璧卻騰然擡手,把刀架上他的脖子,“你說得很對......”

他慢條斯理地說着,仿佛天下人的性命在他手上都不過一只蝼蟻,“不過你這樣聰明,斷然也明白,我即便重傷,殺你,也是綽綽有餘。”

齊衡咬牙,“你敢動手,就不怕引來下人的眼睛麽!”

連城璧陰沉一笑,宛如從地獄爬出來的嗜血惡魔,“我就算死了,也能拉你給我墊背。我一個江湖浪子的命,換一個小公爺的命,這筆買賣,我不虧。”

齊衡氣得倒吸涼氣,袖中的拳頭越來越近,最後,又慢慢舒開。

“你想怎樣?”

他退了一步,妥協着問。

連城璧眼睛一斜,落上不為方才送進來的藥箱,冷冷道:“藥都送來了,不用可惜。”

他雖然沒有明說,但齊衡是怎樣聰明的人?自是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我沒給別人包紮過。”

連城璧的脾氣向來說一不二,聽到這句婉拒,嫌惡地“啧”了一聲,下一刻,刀鋒又架到齊衡脖子上了。

“上藥,或者......”單薄的嘴唇一開一合,頓了頓,又道,“上路。”

齊衡咬着腮幫子,他從小錦衣玉食養大,何時受過這種屈辱?但騎虎難下,他又只得照做。于是狠狠瞪了對方一眼,認命地打開藥箱。

不為準備得很齊全,清洗的藥酒也沒落下,本是他對齊衡的一番忠誠之心,不想,卻便宜了連城璧這個不速之客。

不敢點太亮惹人懷疑,只燃了一只微弱的蠟燭,不能将影子清晰投射到窗戶上的程度。

這人一身黑袍,裏外的布料只分暗黑和淺黑,若不是領口有一指寬的銀色,還真像一灘黑泥。掀開一層接一層的衣裳,血腥味便騰地往外蹿,濃郁異常,恨不得鑽進肺腑。

他的傷很重,最深的在胸脯,傷口從左肩斜斜往下一拉,蔓延到胸腔右下側,若不是躲過了,這一刀應該是會把心髒劃破的。

“傷口這麽長,要找大夫縫合。”

齊衡自小過得平穩,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看着那傷口,只覺得心裏都長了毛一般。強忍着幫他簡單清理了一下,傷口的紋路便更清晰,也更瘆人了。

清洗的藥酒很烈,在大敞的細肉上一刺激,讓人刺骨鑽心的疼。連城璧額上沁了一層汗,入鬓的斂眉緊緊擰在一處,道:

“你給我縫。”

齊衡一驚,“我不會這個!”

連城璧往藥箱看了一眼,“針線都在,你就照縫衣服的手法,依樣畫葫蘆縫起來就行。”

齊衡覺得這人是不想活了,“我從未做過針線活,更未縫合過傷口,何況傷口這麽長沒點功底的大夫恐怕都——”

“——閉嘴!”連城璧呵斥他,由于牽動了肌理,剛清洗幹淨的傷口又冒了血,一顆接一顆的血珠子往外蹦,最後串聯成線,順着胸口滑下。

齊衡本想讓他死了算了,但這人分明痛到極處還要逞能的兇神惡煞的樣子,又讓他不得不管。于是又拿起紗布,去擦那駭人的血跡。

只是擦血的動作不輕,成功又讓這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齊衡心裏得意——疼死你活該!

連城璧閉眼喘息了一下,問:“你要痛死我麽?”

齊衡一愣——這人居然能聽到他腹诽?到底是何方神聖?

“痛死你犯不着,你要是死了,我寝屋裏多了具屍體,十嘴難辯清白。”

少頃,血止住了,齊衡将紗布收了起來。但下一刻,沾滿血跡的手就被這人一把攥住。

“你幹什麽!”

他奮力一抽,卻紋絲不動。

連城璧扣着他的手,眸子一定,氣勢凜冽,道:“給我縫傷口。”

“我說了我不會!”

齊衡覺得這人要麽耳朵聾了,要麽腦子壞了!

連城璧一動不動盯着他,“沒有誰一生下來什麽都會的,我教你。”

齊衡氣得幾乎心梗,“我自生下來到現在,針都沒碰過,你就不怕我一針紮錯要了你的命嗎!”

連城璧的語氣不容拒絕,“你若不縫,我現在便要了你的命!”

“你!”

“——我說到做到。”

微光下,齊衡全是第一次與這男人對視,那雙眼睛比他想的可怕,瞳孔微小,布滿血絲,仿佛裝了一座插滿刀劍的山,刀光陰寒,冷冽無情。

作者有話要說: 璧璧你這麽兇,不也還是不敢動手打人家的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