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齊衡幾乎是逃出來的。
那人不知怎的,突然開始盤算自己的家産,一樣一樣羅列出來,說什麽武林盟雖然不及皇宮王府,但是裏面珍寶衆多,價值連城的武器和靈藥更是應有盡有,若全都等價來算,起碼是國公府的三倍。
聽上去是挺厲害的。但,這跟他有何幹系?
把他留下來,是為了聽他吹噓他家大業大麽?
再說了,春闱将至,他若有幸金榜題名,有了功名在身,家産斷斷是會更多的。
思及這裏,齊衡停住了腳步——不過,就算金榜題名了,好像也跟這人沒幹系。今日是怎麽了?怎麽還跟一個才認識兩天的人攀比上了?
唉,戒驕戒躁,心平氣和,莫想這些心胸狹小之人才計較的念頭。
“哥兒,我方才去打聽了一下,大娘子已經走了。”
不為從假山後頭繞過來,恭恭敬敬道。
齊衡早料到如此,卻仍故作驚訝:“怎的走這麽急?”
“也不急了,大娘子跟郡主娘娘聊了一個多時辰了都,就算真要說親也說成了。何況這兩家都沒有要結親的意思。”
齊衡敷衍地點頭,“嗯,說得有理。”
作勢往前走了兩步,“即便見不到大娘子,咱們就随便轉轉吧,方才看書看累了,也好換個心情。”
不為瞧着他去的方向,兩條眉毛疑惑地擰到一處,“哥兒你想換心情,當去小花園才是啊,梅林開了花好看極了。你怎麽還......往小廚房走?”
齊衡腳步一頓,又邁上前去,“梅林看膩了,換個地方瞧瞧。”
不為更不解了——去廚房看,能看到什麽?黑煙?柴灰?他家公子不是說“君子遠庖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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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揣着滿肚子疑慮跟上去,直到齊衡讓他在門外望風,自己偷偷盛了滿滿當當的一碗蓮子羹,他這才明白。
“哥兒,原來您是要給小公子送蓮子羹去啊?早說啊!我跑一趟就送回去了,何必要您親自出門?您牽挂小公子,他心裏知道的,不用您親自來廚房的呀!”
他萬分關切着,誰料齊衡只是佯怒地斥責他:“閉嘴!”
齊衡将碗拿給不為捧着,被燙傷的右手悄悄縮進袖子裏,健步如飛往屋裏走——他這可不是關心那人,只是那人從早上起來到現在顆粒未進,确實該餓了。若是像昨日那般,白天的連城璧餓了不說話,等到晚上的連城璧出來算總賬,他會吃悔死的。
他不是關心他,就是,怎麽說,要是養只鹦鹉什麽的小寵物,他也會顧它吃喝,不會讓它餓死的。
對,不是關心。
“元若,你這是,特意為我去廚房要了一碗粥?”
連城璧捧着那只晶瑩剔透的玉碗,眸子一顫一顫的,感動得涕泗橫飛。
齊衡淡淡地拿起之前沒有看完的那卷書,脊背挺直,慢悠悠地翻過一頁,“我出去有些事,回來時路過小廚房,順帶捎的。”
他将“順帶”二字咬得很重,在一旁的不為聽來,怎麽着都有股濃烈的欲蓋彌彰的意思。但是他家公子臉皮薄,不喜歡被人發現心思,于是他想着自己的工錢,便也沒說穿。
連城璧卻欣喜萬分地捧着玉碗,遲遲不舍得吃,好半晌,他深情地望着齊衡,感慨道:“元若,你這樣為我,我真開心!”
齊衡愣了愣,沒想到這人說話如此直白,只哼了哼道:“都說了,不是特意去的。”
“那我也開心。我連城璧長這麽大,可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
“一,一碗粥而已,這有什麽的?”
“是啊,一碗粥而已,我在武林盟什麽沒見過,何以偏偏為這碗粥如此心動呢?”他脈脈看着齊衡,“只因為,這是元若親自為我盛的,有你這份情義,它自然就勝過所有山珍海味了。”
齊衡一下子沒回過神,仿佛泡在溫水裏的青蛙,腦子裏的清晰脈絡都停滞了,迷迷糊糊的。
心尖好像被貓爪子抓過一般,有些癢,他呆滞着擡起食指撓了撓。
诶?好像更癢了?
說着又撓了撓。
但他發紅的不正常指尖,卻落盡了某人眼中。
“元若,你的手怎麽了?”
連城璧放下玉碗湊過來,齊衡一下子将手背在身後。
“關你何事?”
他眼睛看着別處,餘光卻一直打量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連城璧歡喜的眉眼霎時沉了下來,上前一步,關切道:“給我看看。”
齊衡從木椅上起身,往後退着拉開距離,“憑什麽?我好歹是小公爺,除了當今聖上,我只聽從雙親之命。你借住在我屋裏,是借住的過客,憑什麽命令我?”
連城璧無視他幼貓一般兇巴巴但沒有實質危害的威脅,不厭其煩地一步一步跟上去,問:
“手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就算有也不關你的事。”
“伸出來我看看。”
“不。”
齊衡偏頭,側面的角度剛好能看見他睫羽的長度,濃密修長,尾部微微上翹。由于垂眼的動作,下眼睑因此多了一片陰影。
“元若。”連城璧伸手到他身後,握住那只纖細的手腕,“你照顧我的傷勢,我也希望,你若是受了傷,同樣不要隐瞞于我。”
齊衡咬着牙,用力維持着背手的動作,“我想說也好,不想說也罷,皆是我個人自由。你不是說,只有晚上的你才專橫跋扈麽?現在還沒天黑呢!”
這個人在白天的時候一直很溫柔,從不強迫于他。
“不錯。但是元若受了傷還瞞着我,我就算脾氣再好,也不會放縱你的哦。”
說着加大了力道,把手拽到眼前。盯着那只攥得死死的拳頭,劍眉霎時就擰了起來。
“別握着了,松開給我瞧瞧。”
他說話很輕,羽毛一般柔軟,帶着蠱惑人心的奇怪的魄力。
齊衡閉了眼睛,似乎放棄了掙紮,修長的手指漸漸松開,露出那一段被燙傷的通紅的痕跡。
“我沒那麽嬌氣,過兩日就——唔!你做什麽!”
話說了一半便卡回了喉嚨,齊衡本來好端端站着,誰知這人竟将他的手含入嘴中!
溫熱的觸感席卷而來,黏濕的內壁包裹着受傷之後敏感的皮膚,他甚至能感覺到對方舌頭上的顆粒,在口腔蠕動之間,在那塊受傷的肌理上來回摩擦。
齊衡從未被如此對待過,這雙手平日打交道的只有紙幣,別說別人了,他自己也未如此舔舐過。須臾之間,他只覺得心髒被一只手握住了,壓迫得他呼吸急促,一時沒了主意。
“放開......你這是做什麽!”
他耳朵燒得通紅,往外抽了許久,奈何這人即便受了傷也能完全将他掌控,那手紋絲不動,徒徒被禁锢在那人口腔之中。
敏感的指腹,脆弱的關節,都被那灼熱的靈舌一一眷顧,一寸皮膚也不放過。
好半晌之後,他才松了口,将齊衡骨節分明的手指抽出來。
“元若,以後燙傷了,先得在溫水了泡一泡,若是沒有溫水,就放在嘴裏吮兩下,這樣才不會起泡。”
這一連串的攻勢下來,齊衡早已面紅耳赤,他盯着對方的眼睛,只覺得那兒不是眼珠子,而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深淵,将他整個人都吸了進去。
這個人......溫柔得太奇怪了......誰讓他對自己這樣說話的......太,太不講禮數了......
那幾日,齊衡越發覺得他怪異,或者說,他覺得自己也更怪異了。說不上來為什麽,就莫名其妙地,老是心跳的很快,跟敲鼓似的咚咚直響。他懷疑自己染了心疾,便找大夫瞧了瞧,結果大夫一把脈,只說了四個字。
“貴體康健。”
齊衡疑惑,又追問了幾句,大夫便又補充了一句:
“小公爺的心情一起一落,時而甜蜜,時而苦澀,身子是沒什麽大礙的。倒像是,心裏有人了。”
扔下這句勸說,大夫便拍拍藥箱子功德圓滿地退去了。
留齊衡對着大前日就在看卻一頁都沒有翻過的書本發呆——現在怎麽什麽庸醫都能進齊府了?
心,心裏有人?心裏有人會像他這樣,整日活得像個瘋子麽?
那些日子,齊衡一想起連城璧把他的手指含在嘴裏的情景便會臉紅,渾身都燒着一般,每一寸皮膚都熱得冒汗。但......盡管灼熱,但又不會太難受,總歸是很奇怪。故而他總是躲着連城璧,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書房度過,對着一本翻爛的書看得津津有味。
直到過去七八日,連城璧的傷已經結痂。按照約定,他能行動自如便離開。因為想着趕緊解決了武林盟的叛逆,好正大光明來見齊衡,他便走得幹脆。
齊衡心裏有結,想着要跟這人聊聊,但又不知從何說起,便也又住了口。而且這人說了,半月之後肯定回來,他也便沒挽留什麽。
左右不過是一場意外結識的過客,就算以後不再見面,于他,也沒有什麽。
只是,誰也沒想到,就在連城璧前腳剛走,齊府後腳便生了事端。
“衡兒屋裏的這套血衣,你怎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