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成長

chapter.10

他們兩個不是相互認識的關系，但也不能說完全不認識。

陳結勳是他爸爸媽媽口裏一直挂着炫耀的名號，拿來和她做對比、打壓她的存在。

而她，只是一個和他不相幹的、甚至陳祿昌夫婦貶低她時都不曾提過名字的“隔壁那沒出息的丫頭”。

所以，小時候微荨一直都很想做一件事——

把自己的獎狀全部貼在家門上，讓隔壁的人瞪大眼睛看清楚，不是只有他家寶貝兒子有出息，她也能比他優秀。

他們從一開始就認定了她不如他，一直在為陳結勳的成就沾沾自喜，無休止地炫耀他。直到小升初聯考微荨考了區第一。

比陳結勳整整高了十分。

暑假的時候微荨在家裏看書預習初中的課程，無意中從窗外發現隔壁阿姨每天都會送陳結勳出門，傍晚才會回來。

聽樓下的爺爺奶奶們說他是去上補習班了，早出晚歸的被壓得很緊，經常能聽到他父母責備他。

但這些和她沒關系，微荨聽聽也就過了，不會費神去思考這件事，只是不自覺地比之前更認真努力自學。

區裏的初中水平差不多，沒有特別明顯的好壞之分。成績考得如何影響不大，大多數的學生還是直接就近劃片區升入初中。

微荨唯一慶幸的是自己總算不用再走那麽遠去讀書了，松了口氣思考着平時走路省出來的時間可以做些什麽。

雖然沒多少時間，但也能多刷幾道題。

可是快到填志願報名的時候，微秦易在飯桌上突然來了一句，“小新，咱們讀晨中吧。”

話音落下後家裏變得安靜，孫湘沒說話，她也沒出聲，沉眸默默地低頭戳着碗裏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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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中是她劃片區可以讀的最遠距離的學校。

嘴唇蠕動，孫湘幾欲開口說話，視線從面前垂頭自顧自吃飯的微秦易身上離開，落在旁邊沉默的女兒臉上。

藏住心底翻湧的情緒，孫湘擡眸看向門口，最後還是摔筷子起身了，“随你。”

他們已經達成一致，微荨也沒有別的話可說。依舊沒有反抗，也沒有問為什麽。

然後繼續多走幾段路去讀書的生活，偶爾也會開門遇到對面早出門的陳結勳。

他們有意保持着距離，出小區後就各朝一邊走去。

她回頭看過他，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從腦裏想象出路線，再過個馬路走五分鐘他就能走到學校。

而她還要再走半個小時，當她還在路上時他已經坐在教室學習了。

于是她更早起床，每天都像備戰期末考一樣高度集中。

每一分每一秒都重要，落下的距離再遠也能盡力補上，微荨從小學開始就已經知道了這一點。

她比誰都看重這場由自己設定的這場戰争，一直以來都把他當成自己最大的敵人。

打敗他是她唯一的目标。

相反方向的學校，最安全不過的距離。

他們之間的交流也還停留在陳結勳單方面地問過她的名字。

仿佛再也沒有後續，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

毫不相交的兩條直線，卻又能比誰都更清楚對方過得怎樣，從別人的口裏填滿對方枯燥無味的生活。

暗中較量着，承認對方敵人的身份，并且全力以赴。

正面交鋒的時候很少，但也足夠刺激，能讓她不斷燃起鬥志。

三年的時間和悄無聲息就溜走的童年一樣快，他們都慢慢長大了，身心、視野、想法都比以前更成熟。

微荨也從小時候唯唯諾諾、連自我介紹都說不清楚的孩子變成了落落大方代表學校參加各項比賽的別人眼中的“女神天才”——永遠的年級第一，永遠的親切好性格。

她善于觀察，能比旁人都更透徹地看清楚一些人情世故；她善于處事，什麽時候該做什麽總是恰到好處；她善于表達，讓別人能感覺到她的真誠。

雖然表達出的從來都不是她的真心。

陳結勳一如小時候那樣高冷，總是面無表情毫無情緒，像個只會學習的冷血機器，裝備完善、一切設定都完美精準。

他的同班同學也表示，三年裏除了演講和獲獎感言外根本沒有聽過他說幾句話，也從來沒有看過他笑。

中考如期将至，是剛進初中就被微荨列為重中之重的一場考試。

盡管她們家一直都只有她在意這些東西，微秦易和孫湘從來沒有管過她的學習，漠不關心，沒有對她提過要求，也沒有拿她跟別人比較過。

仔細想想，除了讀哪所學校外他們真的從未關心過其他學習上的事。

跟隔壁家一直拿她和陳結勳作比較的态度截然相反。

其實她也想過他們是不是也覺得女生讀書沒用、是不是也默認了她不如他……

但無論如何，只要隔壁的眼光還在，她就永遠會為自己争口氣。

那段時間的她像是在孤軍奮戰，沒有父母支持，也沒有他們的肯定。

一個人緊張，一個人把自己扔到重壓下。

意料之外的是，中考前孫湘敲開了她的房門。

她拿了盤切好的蘋果進屋，目光落在桌上散亂雜多的卷子和資料上，眸色微暗。

微荨在整理壓軸題，頭發被抓得有些淩亂，注意到她的視線，急忙開口，“我馬上收拾好就睡了。”

“小新，”孫湘拉開椅子在她身邊坐下，雙手交疊擱在腿上，語氣認真藏着心疼，“不用那麽拼也可以的。”

第一次聽到這種關心的話，微荨眸裏瞬間就不争氣地氤氲起了熱氣，眨了眨眼咽回去後才笑着擺手，“我一點也不累的。”

孫湘沉默着沒接話，微荨只好自顧自地說下去。

“大家中考最後都要拼那麽一下的，為了考上好高中。”

“我會努力的。”

看着自己女兒眼底的烏青，神情疲憊但還是笑着向他們保證，孫湘抿唇擡眸，掩住眼底的淚光，伸手替她整理頭發。

“你已經足夠努力了，我們都知道。”

“不需要向別人證明什麽，”她沒忍住情緒，聲音微顫，“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孫湘張開手臂把微荨擁入懷裏，手輕柔地在她的背上拍撫，聲音低到連自己都快要聽不見，“是我們對不起你……”

将下巴擱在她肩上，微荨聽清了她的話，感受到了她的悲傷，看到了門口的微秦易。

他的身形微佝，垂頭擡手捂額。

她閉上了眼，眼眶一片濕潤。

為什麽不管做什麽都改變不了，微荨真的很害怕——

害怕她們家這輩子都走不出來。

中考也不過是平常普通考試裏的一場。

但微荨總覺得自己好像為了這場考試花光了所有力氣，一切塵埃落地，她沉默地等待未知的審判。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陳結勳真正的實力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勝算有多少。

三年過去了，他又成長了多少、變得有多強？她真的足夠優秀嗎？

成績出來那天她正在巷口的斑馬線做志願者協助管理交通，接到老師的電話後急忙拿起手機到耳邊，另一只手裏還握着紅旗在提醒行人注意紅綠燈。

目光直直地落在對面紅綠燈倒數的秒數上，心跳變得很快，等待老師告訴她結果。

“微荨這次考得也很不錯！”老師的大嗓門裏洋溢着高興，“我打聽了下，市前十跑不了。”

中考不存在官方的成績排名，一般都是學校間相互打聽大概得出個消息。

她本來想問老師有沒有注意到陳結勳這個名字，話還沒說出口就注意到了正從對面一步步朝自己走過來的人。

綠燈還剩七秒，微荨挂斷電話跟着在心底倒計時。

五、四、三……

雖然這樣想很卑劣，但她還是在心底期待着他沒趕在綠燈結束前走完這段斑馬線。

這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抓住”他，“教訓”他幾句再讓他受懲罰，挂上馬甲志願服務一段時間。

她的目光就這樣直白不加掩飾地停在他身上，映着對面天際的霞光帶了期盼。陳結勳鎮定平靜地迎着她的眼神，不緊不慢地邁步繼續走。

倒數到一的時候，他剛好在她面前站定，燈由綠轉為紅。斑馬線上空無一人，車輛喧嚣而過。

眼睫微低，微荨掩住自己眸底的失望，卻不知道自己其實都把情緒和想法挂在臉上了。

陳結勳很輕易就猜到了她在想什麽，忍不住牽唇笑了下，漸斜的夕陽落在他唇角的笑上，映得這份笑意更深更濃。

一擡眸就注意到了他臉上好看的笑，這是微荨第一次看到他笑，腦子裏不合時宜地感嘆了下——原來他也會笑。

嘴裏脫口而出的卻是，“笑什麽？”語氣滿是冷意，帶着不高興。

意識到他應該是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她也沒掩飾自己對他的惡意，直接揮了揮手裏的紅旗把他從自己身前趕開，“請不要打擾我工作。”

順着她的動作站到了她身邊，陳結勳一本正經地啓唇，“不好意思腿太長了。”

“……”

“需要幫忙嗎？”他的視線落在旁邊用來給違規人挂上志願服務的紅馬甲上。

所以他以為她是因為需要別人幫忙所以才想“抓”他挂馬甲的嗎？

她在心底無聲地嘲弄了下。

“不用。”微荨沒看他，直截了當地拒絕。

“那以後我們一中見。”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微荨一時間沒弄明白他這句話什麽意思，反應過來後才轉過頭朝着他的背影大聲問了句——

“誰贏了？”

他沒回頭，背影高挑，慢悠悠地擡手無所謂地揮了揮跟她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