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京城內,紛揚飛絮越下越大,大街小巷內冷清空蕩,幾乎沒什麽人,一片靜谧。

然而在街巷拐角處的一個角落,一陣忙亂的腳步聲卻同這白茫當中的沉靜格格不入。

找不到,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找不到。

京城實在是太大了。

宋堯旭輕喘着氣,望着眼前逐漸被雪白覆蓋的一切,不由得又想起前世元日那場大雪。

當時的祁子臻就是在那場大雪中悄然離開的。

他呼出一口白氣,發絲與肩頭都逐漸落下更多雪花。

他對祁子臻的了解實在太少了,根本就不知道這時的他有可能出現在什麽地方,這樣毫無頭緒地亂找恐怕一整日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殿下,如今雪越下越大,您先回宮去吧?”始終跟在他身後的崔良忍不住擔憂地開口,“讓屬下繼續去找就好了,殿下還是要保重身體。”

宋堯旭搖搖頭:“未找到人前我實在不可能放心回宮。再者依照情況,我猜就算你找到了子臻也不一定能勸得他回來。”

崔良明白他的顧慮,半會兒終是沒再說什麽,和他稍作休息後一同繼續去尋找。

不過這一次他們拐過另一道小巷時,遇見了在路上扶着牆走得一瘸一拐的祁子善。

“太子殿下!”

祁子善先一步瞧見了他們,濕濛濛的眼底一下子升起幾分欣喜,踉踉跄跄地要往他們這邊來。

“小善?”宋堯旭皺眉快步上前,先一步扶住他,“你身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可是有人欺辱你了?”

祁子善借着他的攙扶站穩,拼命地搖着頭想說什麽,可是一開口就忍不住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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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堯旭輕輕拍着他的後背:“莫急,出了什麽事情盡管告訴我便是。”

祁子善還是拼命搖頭,抽噎着緩過氣來,用無傷的那只手攥着宋堯旭袖角,近乎懇求地開口:“求、求求殿下……求求殿下幫忙找回我兄長!”

宋堯旭眉頭皺得更深,心底隐約升起些不好的預感來,忙說:“我此次出宮便是要尋子臻,你可知子臻會去何處?”

祁子善雙手微微收緊,哽咽着回答:“……我不知道,我、我現在根本看不透兄長的心思……可是……可是……”

他突然擡頭直視這宋堯旭,哭得通紅的眸底浸着一層水汪汪的霧氣。

“可是如果不盡快找到兄長,兄長有可能又會去尋死的!我方才、方才就是在澄明湖岸拉回了想投湖的兄長,後來他跑開了,我追不上……我追、追不上他……”

“求求殿下……求求殿下一定要找到兄長,我真、真的不想再失去兄長一次了……”

小孩越說越哽咽,低下頭似是懊悔,又似是自責。

宋堯旭差不多能理清為何祁子善看着如此狼狽,擡手輕輕揉着他的發梢:“你放心,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樣的,我定會将子臻帶回來。不過在此之前我先讓崔良帶你去處理傷口,好不好?”

一旁的崔良想插話,又被宋堯旭的眼神制止了,抱拳領命,扶着祁子善先去一邊坐着。

祁子善搭上崔良的手,擡頭望向宋堯旭時眼睫還沾着幾乎凝結的眼淚,抽抽噎噎地問:“殿、殿下知道兄長的下、下落嗎?”

宋堯旭搖了搖頭:“不知,但京城終歸就這麽大,總能找到的。”

說完他不再多逗留,扯了扯狐裘的兜帽,轉身邁入白芒茫的雪花之中。

祁子善看着那抹素白身影與飛雪逐漸融為一體,又低頭看着自己被石子劃傷的手心,一點一點的微握成拳。

另一頭,宋堯旭嘴上雖然說得堅定,自己心裏卻沒多少底。

這樣一個飄雪的天氣,要在偌大的京城中找到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談何容易?

他搓了搓早已被凍紅的手,邁步繼續往未曾去過的方向去找。

可是從小巷到澄明湖,再從澄明湖去到石橋,甚至一路走到了偏遠的國師塔附近,全都一無所獲。

宋堯旭不自覺地擡頭,仰望不遠處在雪花中閃爍着燈光的國師塔,眸底是愈積愈濃的愁緒。

子臻還能去哪裏?

就在他兀自苦惱時,一把油紙傘在他頭頂撐開,擋住了想要落在他肩頭的雪花。

“殿下怎獨自在此處?”寧清衛上前小半步,将宋堯旭納入傘下。

宋堯旭連忙回神,側身先是輕喚了一聲,随後趕忙道:“我在尋子臻,不知國師今日可有見到子臻?”

寧清衛态度淡然,一雙平靜的黑眸中倒映着宋堯旭純白的身影:“是出什麽事了麽?”

宋堯旭顧不得思索他的反應,将今日之事簡單複述一遍,又皺起眉頭憂心忡忡地說:“現下我已找尋一時辰有餘,也不知子臻是否還安好……”

“如果是他的情況,殿下不必憂心。”寧清衛擡眼也望向了不遠處的國師塔,“他被我帶回國師塔了。”

宋堯旭:“……咦?”

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旋即眼底染上幾分欣喜,但更多還是關心:“那他現在情況還好嗎?”

寧清衛搖搖頭:“我是在國師塔附近的雪地裏撿到他的,手心被樹刺紮得很重,而且着涼發熱了。”

到這時宋堯旭才留心到,寧清衛的手中就拿着草藥包似的東西,或許就是方才出門采買的。

他心底一揪,二話不說跟着寧清衛一道回了國師塔。

國師塔內只有一張床榻,所以祁子臻被理所應當地安置在了頂層。

宋堯旭才剛走上去,就看見了在一片潔白素淨當中安靜躺着的祁子臻。

他蓋着一床毛絨軟和的被褥,唇色蒼白,面色紅潤,便是睡夢中都極其不安地皺着眉頭,似是陷入了什麽夢魇當中。

靈寧乖巧地趴坐在枕邊,見到來人後也不叫,安安靜靜窩在祁子臻旁邊。

寧清衛将傷藥翻找出來交給宋堯旭:“殿下先替他上傷藥罷,右手。我去煎藥。”

宋堯旭點頭接過,走到床邊直接坐在毛毯子上,掀開被子一角,看清祁子臻手心傷勢後忍不住輕吸一口氣。

原本白皙的掌心被紮得血肉模糊,一個指尖原本快好了的傷口被重新撕開,慘不忍睹。

傷口中的樹刺基本都被一根根挑幹淨,看不到殘餘,星點幹涸的血跡落在手腕,更襯出他蒼白手腕上淡青色的血管痕跡,脆弱得仿佛一掐就會斷裂破開。

宋堯旭看得心疼,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藥、包紮,動作十分輕柔,就怕弄疼了他。

就在他終于包紮完準備松口氣時,床上的人迷糊地呓語一聲,指尖微蜷,緩緩睜開了眼。

祁子臻的眼角泛着一圈紅,朦胧間水潤懵懂,可憐脆弱,紮得人心軟。

宋堯旭放下手中傷藥,稍起身輕柔地問:“子臻你醒了?感覺怎麽樣,可是還有哪裏不太舒服?”

不知是不是聽到耳畔的聲音太過柔和,祁子臻一眨眼,蓄起更多的眼淚,委屈得像是随時都要哭出來。

宋堯旭更是心軟成一灘水,擡手撫上他的發梢,柔聲安慰:“乖,哪裏難受,告訴我好不好?”

然而祁子臻卻側身伸出左手,輕輕拉住一角衣料,像個要被抛棄的小孩,帶着哭腔喑啞開口:“娘……不要……走……”

宋堯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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