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二更】
宋堯旭将戰報放在祁子臻房間的桌面上,看起來似乎有些頭疼。
“這是臨下朝時才送來的加急戰報,朝堂上主和的大臣居多,僅有少數幾人提議要戰,還未有所結論父皇便說此事留待明日商榷。”
然而戰争之事瞬息萬變,邊境的士兵們又能有多少個明日?
他又嘆了一口氣,坐到祁子臻對面繼續說:“而且你昨日剛剛進行完祭祀儀式,今日就送來戰報,這對你而言也十分不利。”
祁子臻點了點頭,但是沒有馬上應答。
按照他的記憶今年确實會爆發一場小戰争,但這場戰争的開始僅僅是邊境突然的騷擾,在前世根本就沒有城池被奪走的情況。
而且他記得開始的時間應是仲秋時節。
今生為何竟發生如此大的變化?
他今生所做的一切又是否對此有一定的影響?
祁子臻暫時想不明白這兩個問題。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這場仗宋堯旭還是必須去打,只是在此之前需要更萬全的準備。
他大致捋清楚目前的情況,幹脆地對宋堯旭說:“此事必須盡早有個定論,殿下可以今日去找皇上,請求親自帶兵出征。”
宋堯旭眉間輕蹙,有些顧慮:“這樣會不會太莽撞了?”
祁子臻卻篤定地說:“就是要莽撞,越莽撞越好,這樣才能使得觀王一脈放松警惕。”
經過此前集仙樓的那一次,他算是徹底與宋季啓撕破臉皮站在觀王一脈的對立面,觀王也勢必知道宋堯旭這段日子的改變都與他有關。
倘若宋堯旭針對這次戰報分析利弊後再請求出征,很有可能會引起觀王的警惕與懷疑,千方百計地阻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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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擺出這般莽撞姿态的話,觀王可能會誤以為他是太急于改變而沒能看清自己的真實情況,說不定最後觀王還會在宋堯旭出征之事上助一份力。
宋堯旭沒多會兒也想明白了其間的利害關系,點頭應下來,午膳時間後便直接到了禦書房去請見。
而弘初帝最後還是以事關重大,需要多考慮為由将宋堯旭打發回去。
考慮到弘初帝在政事上的性格态度,祁子臻也只能讓宋堯旭等第二日朝堂的時候再當衆請求出戰,還為他準備好了一份明顯将形勢看得過分樂觀的陳詞稿。
也許是真的被宋堯旭的表演欺騙過去,當日早朝時的最後,原本假裝中立的觀王也贊同了讓宋堯旭領兵出征。
美其名曰給太子以鍛煉的機會。
在場大部分老狐貍都明白,這次戰事絕對不是什麽小打小鬧便可輕易解決的,觀王分明就是想将太子往火坑上推。
但是太子自己都如此固執地請求出征,更多數人還是選擇明保哲身,唯有極個別的官員勸說就算打也不能由太子出征。
一場早朝就這麽鬧哄哄地臨近尾聲,素來只聽聲音最大一方意見的弘初帝這次折了個中,下旨由太子宋堯旭領兵兩日後前往久右郡駐守。
意即同意太子出征,但依舊主守而不主戰。
對于這個結果祁子臻也沒有太過失望。
久右郡是淩朝西北邊境的小郡,與烏蒙國和另外兩個國家接壤,是除卻已被攻陷的兩個城池外唯一一個還與烏蒙國相連的城池。
倘若他們前往久右郡駐守,至少明面上也表露出了不懼開戰的姿态,同樣可以伺機誘敵,收複失地。
只不過他還需要找個能讓他跟随出征的借口。
恰好此時京城中的百姓多少已經聽聞邊境的動蕩,不少人第一時間想到的都是兩日前才進行完的祭祀儀式。
祭祀儀式剛剛結束便有動亂發生,哪怕在儀式上曾有過百鳥齊鳴的盛況,也逐漸開始流傳出少塔主命定兇星的言論。
祁子臻便找寧清衛串通了說法,肯定了百姓們部分的猜測,但又表示只要随軍出征在沙場中煞煞兇氣,有助于他日後更好地庇佑國運。
于是弘初帝又下旨,由祁子臻作為随行星官與軍師。為了協助太子前往支援守城,弘初帝又給了宋堯旭自行挑選副将的權力。
宋堯旭便按照祁子臻的提議,選擇了湯樂遠與一名曾在朝堂中反對他出征的将軍。
出征之事就此定下,在出征前一日下朝後,向來很少管兒子們的弘初帝都特地到東宮宋堯旭的卧房中與他長談。
不過祁形容0臻沒想到的是,弘初帝與宋堯旭促膝長談完之後又特地叫了他去宋堯旭卧房,似是也有話要說。
“父皇在房中等你,應當不會是什麽壞事。”
宋堯旭已經從房中退出來,眉眼間多少都還有些擔憂。
祁子臻與弘初帝見面的次數不多,宋堯旭也不知自己父皇為何會突然單獨召見祁子臻。
祁子臻倒是比他要鎮定些,輕聲道:“殿下放心吧,我相信陛下不會是不明事理的人。”
聽到他自己都這麽說,宋堯旭也只好笑笑沒再說什麽,看着他走進房間。
卧房內,弘初帝正站在博古架前,仰頭似乎是在看着那副高高挂起的墨梅圖。
祁子臻走到他身後幾步的距離規矩行禮:“參見陛下。”
弘初帝像是才留心到身後的動靜,回過頭來溫和地說:“祁子臻是吧?平身罷。”
祁子臻乖順謝恩,随後緩緩起身,低眉順目地站在原地:“不知陛下召見臣可是有何要事?”
“倒也算不得要事。”弘初帝笑笑,擺了下手,“朕也不過是想找祁小公子聊聊天罷了,此地并無外人,祁小公子不必如此拘謹。”
祁子臻摸不清弘初帝話語裏的真假,沉默地站在原地。
弘初帝像是也不在意,轉身重新望向博古架上的那副墨梅圖,負手而立:“祁小公子可曾見過謹兒房中的這幅畫?”
他問的随意,似乎真的只是随口找個話題同他聊聊。
祁子臻持以謹慎的态度,誠實應答:“此前曾到殿下房中有幸一覽。”
弘初帝聽後,輕笑一下,語氣平緩地說:“想來當年這幅畫,還是觀王親手畫下贈予朕的。”
聞言,祁子臻微微一怔。
弘初帝卻似是已經浸在回憶之中,走上前擡手輕輕摩挲着墨梅圖一角的紅色印章,只見上邊模糊地印着“歷光三十四年”幾個字樣。
祁子臻依稀記得先皇歷光帝是在歷光三十六年時駕崩,由于原先的太子暴病而亡,歷光帝于彌留之際将皇位傳予弘初帝。
而正好當年弘初帝長子即宋堯旭出生,他便從歷光三十六年起改年號為弘初,是為弘初元年。
如今一晃二十多年便過去了。
弘初帝似乎也很是感慨:“還記得朕也畫了一副一模一樣的墨梅圖回贈觀王,想當年朕與觀王還是關系最親密的兄弟。”
“可惜啊,三哥變了,變得愈發注重起權勢。”
祁子臻驀地擡眸,看向弘初帝淺笑着的面容:“陛下……”
弘初帝卻搖了搖頭,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繼續說:“其實這些年三哥做的事情,朕都知道,朕只是不想與三哥反目成仇。”
“朕原本以為,只要朕做他的傀儡皇帝,至少他就能對朕的孩子們好一些,所以朕從未插手過他在朝堂上的一言堂。
“朕一直覺得三哥多少都會顧及些舊情,可是到最近才發現他真的變了,他的眼裏已經容不下哪怕一個不穩定的因素。”
說到這,弘初帝緩步走到書案前,看着那副宋堯旭畫的墨竹,突然又轉了話題:“其實謹兒在朝堂上說的那番話,是你讓他故意那麽說的吧,你也早就對觀王有所顧忌了吧?”
祁子臻對上弘初帝眸底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清明,點了點頭:“正如陛下所言。”
弘初帝笑了下,意味不明:“你是個好孩子。可惜,選錯了人。”
祁子臻眸色不變,聽着他說完後定定地對上他的視線,幹脆地說:“不會錯的,我相信殿下終有一日将成為真正威震四方的君王。”
“這是臣對殿下的誓言,更是殿下對臣的承諾。”
他的語調铿锵有力,仿佛只要認定了這件事情,便會義無反顧地向前,不懼怕路途中任何風吹雨打。
弘初帝看着他如磐石般堅定的目光,半晌後總算開懷一笑:“哈哈哈好,有志氣!謹兒此生能遇見你也是他的機緣。”
經過前邊一番對話,祁子臻的姿态變得不卑不亢,腰板挺得筆直,一時間竟同宋堯旭畫中的墨竹一般,破土而立,堅韌不拔。
這也正是弘初帝希望能夠見到的。
他近二十三年來都對政事不管不問,聽憑觀王操縱。而這一次,他願意放手去讓小輩們搏一搏。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到祁子臻面前:“既如此,這個便交給你了,但願祁小公子不要令朕失望。”
祁子臻恭敬地接過錦囊,然而不經意間摸出錦囊內物件的形狀,忽地一愣,詫異地看向弘初帝。
弘初帝依舊維持着溫和的淺笑:“另一半朕早在朝堂時便交予謹兒了,你們放心大膽地去闖罷。”
“西北,将是屬于你們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