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祁子臻沒有得到有關重生之事的答複,最後決定暫時将這件事情放下,考慮起有關烏蒙國軍隊的事情。
烏蒙國那邊始終沒有太多動靜,祁子臻考慮幾日後還是打算主動出擊,争取到更大的主動權。
淩朝西北邊境相較京城要更北一些,冬日裏溫度更低。按照祁子臻這糟糕的身體狀況,戰事拖得越久對他來說越不利。
他們最好是能夠争取在寒冬之前結束。
宋堯旭與湯樂遠都明白這個道理,考慮過後最終決定等确認祁子臻身體真的恢複了就直接出發。
祁子臻對此沒有異議,但心底多少會有些別的思緒。
他沒想到真正上了戰場,他反而成了他們三人中最拖後腿的。
祁子臻沒有将這樣的情緒表露給任何人,只是在持續休養階段中放任自己更多沉浸在相關史料記載當中,進一步再去了解剖析他們将要面對的那名将領。
根據他的了解,那名将領名叫烏合圖,與呼延陽夏并列為西南将軍的左膀右臂。呼延陽夏擅武,烏合圖則擅謀。
此前湯樂遠突襲封樞郡獲勝,主要是靠突然性與投機取巧性。而他們成功奪回充平郡,也是憑借着呼延陽夏對他們的不了解和輕視。
如今相互之間交過手,湯樂遠又在烏蒙國邊境轉了一圈,想必烏合圖對于他們的了解會更多一分,再要對付他就不再是封樞郡那次那般容易了。
而且他們雖然是主動出擊,但明顯烏蒙國的準備要更充分些,說不定他們的出擊就在他們規劃的預謀當中。
倘若到時戰事真的拖到了寒冬時節,祁子臻多半無法再沖鋒陷陣,唯一能幫得上忙的恐怕就只剩謀略了。
也正因此,他必須要讓自己對烏蒙國的了解多一些、更多一些。
八月二十九日夜晚,祁子臻翻過一本烏蒙國史冊的最後一頁,将整本書放到一邊。
明日早晨他們就要再度開始行軍,他廢寝忘食地翻閱史料、地圖,總算是在今日之內将帶着的所有相關內容都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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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雖然做不到對這些內容過目不忘,但至少重要的部分都差不多記了下來,其餘一些瑣碎的也留下個印象,真要提起的時候也能更快翻出來。
祁子臻輕吐一口氣,看了眼還在悠悠搖曳的暖光。
就在這時,他聽見門口傳來一個輕輕的敲門聲,接着是宋堯旭的聲音。
“子臻,我可以進來嗎?”
祁子臻迅速将面前亂糟糟的書整理好,起身走到房門前去開門,就見宋堯旭手中還端着一小碟糕點。
宋堯旭莞爾笑笑,溫和地問:“要吃些甜食麽?沒有做得太甜,夜間稍微吃些也不妨事。”
嗜甜的祁子臻當然不會拒絕,側身一步讓宋堯旭進來,關上門後就跟着走回去。
宋堯旭将糕點放到桌面上,瞥見一疊整整齊齊的書後無奈一笑:“子臻又看了一日的書吧?”
祁子臻沒打算瞞他,乖乖點頭後說:“到方才為止已經正好将國師給的書看過一遍了,我不想到時候因為身體不好給你們拖後腿。”
不想拖後腿的心情宋堯旭比祁子臻還要明白,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後笑着說:“那以後已有情報方面的事情可就都要靠我們的小軍師啦。”
他的嗓音裏浸着溫潤的笑意,聽着很真誠,沒有半點只是安慰的敷衍。
祁子臻沒忍住,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任由淺淡的蘭花味柔和地将他包裹起來。
他把自己的頭埋在宋堯旭頸窩中,悶悶地問:“殿下,今夜我可以同你一起睡嗎?”
今夜過後他們就要再度啓程,也不知下一次再躺在床榻上安穩休息會是什麽時候。
宋堯旭在人抱上來的同時就伸手回抱住了他,聽到他這話後輕笑:“當然,随時都可以。”
說完,又在他的發梢上落下輕吻。
悠悠暖光散落在室內的一方小天地中,映着桌邊溫柔的身影,還有桌上一碟被遺忘的小糕點。
*次日卯時,天色依舊如墨般厚重的黑,充平郡還在夜幕中沉睡。
而在充平郡的城門前,經歷過前一日出征動員的大軍整裝待發,随時都能以十足的精氣神向邊界地帶進軍。
考慮到烏合圖手下的兵力,此次出征前他們三人特地又征召了一些降兵和充平郡、封樞郡中的壯丁,湊足了兩萬人馬。
浩浩蕩蕩的大軍趁着夜色正式出發,經歷過幾次勝仗,其中大部分人都抱以極高的熱情,尤以湯樂遠為最。
自從久右郡前的那次兵分兩路之後,湯樂遠就再沒同大部隊一起行軍過。
他習慣了少數精兵的機動游擊,但同樣也希望能夠在大部隊的謀略規劃中沖鋒陷陣,今日士兵大好的狀态也有一半也得益于他昨日在出征宣誓中的慷慨激昂。
可以說,湯樂遠生來就注定會成為一名骁勇善戰的将領,而且只要有他的熱血與激情在,士氣都不用愁。
從京城中出來時他有多郁悶憂愁,如今就有多興奮期待,熱情得當夜紮營休息時祁子臻都忍不住跑去問秦功這正不正常。
秦功看着一邊興致高昂和宋堯旭聊天的湯樂遠,神色中也有些無奈:“副将在之前去烏蒙國邊境時也是這樣的,每一日都保持着高昂的鬥志,士兵們大多也是受他感染,沖鋒陷陣時沒有一個人會露怯。”
将領都跟磕了藥似的興奮,士兵們想必也很難萎靡得起來。
祁子臻深有感觸地點點頭,然後裹了裹自己身上的鬥篷。
果然他還是不要和氣血方剛的年輕人比熱情比較好。
秦功留意到他的動作,忍不住問:“那個,小的鬥膽問一句,軍師大人是身體不好嗎?”
祁子臻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大夫說是體虛體寒,比較容易怕冷。”
說完他又補充一句:“你既是樂遠認可的人,平素在我面前也不必端着那些繁雜禮儀,放松相處就好。”
祁子臻在宋堯旭身邊待得久,習慣了宋堯旭平時對比較親近之人不拘禮節的相處模式。
秦功不是過分拘泥禮節之人,順暢地改了口繼續說:“我娘親平時身體也不好,所以我稍微懂一些調養身體的小偏方,軍師大人要是信得過的話,可要試試?”
說到這裏他可能也怕祁子臻會誤會他無事獻殷勤,笑了下補充道:“軍師大人與太子殿下對我們也算有再造之恩,我也想能夠幫上你們的忙。”
祁子臻沒有推脫秦功的好意,平素冷淡的眉眼摻入些溫和:“那就先多謝你了。”
“軍師大人不必言謝,能幫上軍師的忙是我的榮幸。”秦功彎眼笑笑,在月色下的身形更顯嬌小。
祁子臻自認自己在宋堯旭湯樂遠和大部分士兵面前算是比較瘦弱的,但是秦功似乎還要更顯小一些。
他忍不住開口問:“你平時也是營養不良嗎?我見你似乎也比較瘦弱。”
秦功聽到問題稍微愣了一下,半撇過頭去避開了祁子臻的視線,不好意思地笑笑,回答:“确實有些吧,我們家鄉比較窮,小時候經常吃不飽飯。”
祁子臻成功被她轉移了話題,想起之前他教的那個譜子,好奇地問:“你應當不是中原人吧?”
“嗯,我曾祖父輩原本是淩朝西南邊境一個部落的。”秦功沒有隐瞞,點頭回答,“只是後來我們部落出了些事情遭到屠殺,曾祖父是小村落裏的村長,就帶着村裏人逃到了淩朝來定居。”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才繼續:“曾祖父怕中原人不願意接納他們,就跑到了一座無人的山上定居,連帶着也把我們小村落的技能一并傳承下來。
“然後從我祖父輩起,我們就陸續開始學習淩朝的語言和風俗,也有人到最近的城池中去謀生,得到了很多淩朝人的幫助。”
祁子臻聽完沒有表露出什麽別的情緒,又問:“那你怎麽會想到去京城參軍?”
秦功半低着頭,嘴角還帶着淺笑:“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或許就是莫名對沙場的向往吧,還有希望能夠為淩朝做些事情。”
他繼續提及到了曾祖父一輩流傳下來關于曾經部落的事情,聽說當時的部落首領對底下的人就非常不好,還得罪了另一個很厲害的部落。
那個部落找來尋仇時,明明說好一致對外的部落首領卻打算秘密将他們的小村落交出去作為奴隸,以他們的馭鳥術來換取他自己的生存。
而且據說那個部落對待奴隸的方式很兇殘,一旦成為奴隸,他們整個小村落的人都會備受折磨。
秦功的曾祖父就是提前聽說了這件事情,帶着他們逃跑。而那之後首領又找了其他有獨特技能的村落,最終被那些小村落們知道他的打算,在敵對部落來之前就因為內亂成為一盤散沙。
最後的結果就是他們整個部落都被敵對部落屠殺殆盡,唯有首領的女兒和孫子成功出逃,下落不明。
受到過背叛的曾祖父一輩不敢讓淩朝人知道他們的存在,所以躲在深山裏艱難求生。最後是秦功祖父輩的覺得實在過不下去了,才冒險下山去最近的城池求助于郡守。
那個城池的郡守聽說這件事情之後馬上禀報當時在位的歷光帝,奉行開放友好相處政策的歷光帝就命他好好安頓他們,還讓他們正式入了淩朝的籍貫。
秦功他們村落習慣了在山中生活,郡守就帶着城裏百姓給他們修了一段簡易的下山路,方便他們往來于山上山下。
然後一直到秦功他們這一輩時,他們的村落基本上已經與附近的那座城池相連,那兒的百姓也習慣了他們的存在,時常還會有登高望遠的詩人或是貪玩的小孩到他們村落中歇腳。
這一切都得益于淩朝的接納。因而秦功自出生起就被教導要學會感恩,又自幼向往戰場,最後便在十五歲那年離家前往京城參軍,到如今已過去一年多的時間。
祁子臻耐心地将故事聽完,隐約覺得其中關于他們部落的事情有些熟悉。
但是他還沒來得及細問,另一頭的宋堯旭已經和湯樂遠聊完了,走過來準備同他一起回營帳去,湯樂遠也興致勃勃地要拉秦功一道去練劍。
祁子臻暫時将好奇按捺下去,和秦功簡單告別後起身,與宋堯旭并肩往回走。
不過在回去的路上,他還忍不住在一直回想秦功他們部落的事情。
他依稀記得,當初烏蒙國的初任王與其母親似乎就是從淩朝西南邊境的一個部落出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