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祁子臻與宋堯旭可不打算信他所謂的以毒攻毒。

宋堯旭緩步上前将食盒放在小桌案上,一邊慢條斯理地擺好午膳一邊對祁子臻說:“子臻,去把國師的酒都找出來,暫時沒收了。”

原本就有這個想法的祁子臻點點頭,首先就把寧清衛面前那壇子加了冰的酒拿走。

另一側的守衛聞言,興高采烈地說:“我知道國師喜歡把酒藏在哪裏!我來幫你!”

說完他就噠噠噠地跑去了寧清衛最隐秘的藏酒小窖子裏抱出來四五六七八壇酒,整整齊齊碼在宋堯旭和祁子臻附近。

寧清衛幾次欲言又止,擡眸看到擺完午膳後對他笑得柔和的宋堯旭,還是默默然把話都咽回去,抱着靈寧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看着就是一副可憐又委屈的模樣。

祁子臻将頂層裏能夠找到的酒都翻出來,連着守衛搬來的放在一塊,足足有十幾壇。

這麽多酒他們也不可能全都帶回皇宮中,三人就無視了寧清衛一起商讨,最終決定由守衛代為保管,等寧清衛什麽時候病好了再還給他。

在場輩分最大的寧清衛勢單力薄,最後也只能抱着靈寧一聲不吭,乖乖接受安排。

然而沒多會兒,唯一能安撫他受傷心靈的靈寧又在祁子臻走近的時候喵叫一聲,從他懷裏徑直蹦出去,邁着貓步走到祁子臻腳邊撒嬌要抱。

備受打擊的寧清衛選擇自閉,轉過身背對衆人,遙望窗外的漫漫白雪。

祁子臻見他這幅模樣,眸間還是多出幾分無奈的笑意來。他蹲下身摸了摸靈寧柔順的白毛,聲線放緩:“我有傷在身,就不抱你啦。”

說完他就直接揪着靈寧的後頸,拎着它放回寧清衛的懷裏。

靈寧也不知有沒有聽懂祁子臻的話,回到寧清衛身上後喵叫一聲,還是安安分分窩着沒再跑出去。

寧清衛的心情這才恢複了些,單手搭在靈寧身上輕輕撫摸。

一側的宋堯旭這會兒也走過來,笑着說:“午膳準備好了,一起來用膳吧,再晚些可就要過了午膳的時間點了。”

祁子臻聞言點點頭,拉上寧清衛一道過去用膳。

為了避免浪費,宋堯旭做的膳食考慮到了他們四人的食量,樸素的藥膳擺在小桌案上看着并不簡陋,反倒有些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的溫馨感。

他甚至還準備了靈寧的份,專門放在一個小碗中,讓靈寧在祁子臻與寧清衛中間的位置陪他們一起吃飯。

考慮到寧清衛的身體,這一次餐桌上他們沒有聊什麽繁複無聊的正事,挑撿了些瑣碎日常當話題,在輕松的氛圍裏吃完了整頓午飯。

宋堯旭已經繼任皇帝,沒有太對空閑時間逗留于國師塔內,吃完午膳後收拾好東西,又同祁子臻一道叮囑了寧清衛幾句好好養病,之後便告辭離開。

離開前祁子臻還不忘再找守衛單獨說幾句,讓他幫忙多照看些。

守衛本身就是為寧清衛而工作,聞言自是拍拍胸脯應下,讓他們兩人不要擔心,專心地去做他們的事情。

祁子臻與宋堯旭這才放心地離開。

不過在回去的路上,祁子臻想起今日寧清衛往酒壇裏加冰塊的事情,眉頭微皺,多出些遲來的困惑:“說起來,國師應當不是這麽不注重身體的性子,他為何還非要在生病期間飲冰酒?”

宋堯旭看了他一眼,眸間浸入別的思緒,開口道:“其實國師确實是在以毒攻毒。”

“……诶?”祁子臻頓了下,似是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宋堯旭輕輕笑了下,笑容裏更多的卻是愁緒:“國師生病時的感覺和尋常人不太一樣。國師對外是說他有耐藥性,小病全靠自愈,實際上是在我們看來的普通着涼小病小痛,對國師來說都有如急火攻心,普通的藥方根本沒有用。”

祁子臻還從未聽說過這種情況,愣了會兒後問:“是國師以前身體不好時遺留下來的問題嗎?”

宋堯旭點點頭,繼續和他說起寧清衛不曾同他深入說過的細節。

當初寧清衛只在和祁子臻說起衛輕靈之事時随口帶過,提了一句他幼時的體弱,但是卻沒有具體說過他幾乎是靠着前任國師從全國四處搜羅來的珍貴藥材才勉強活了下來。

他在國師塔裏被溫養了十幾年,到十六七歲時才終于把身體的底子給補回來,只要保持着情緒穩定基本就能和常人無異。

但是偏偏在十八歲那年,衛輕靈被迫嫁入祁府,而前任國師以為他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外出雲游,沒有人知道獨居于國師塔內的寧清衛在那一年身體又急轉直下。

而到了二十三歲,衛輕靈病逝的那一年,寧清衛更是舊病複發險些喪命,幸好前任國師的一位醫藥世家好友恰在這時來找他,才及時救回他一條命。

可也是在那之後,寧清衛一旦生病就宛若急火攻心,外表看着冷清,實際上體內早就遍地燒灼之感,普通藥材對他根本沒用。而能救他的藥材大多都是藥性強,毒性也強的奇門草藥。

因而除卻重病,平日裏的小病寧清衛只能選擇自己熬過去。

但是在之後的某次,寧清衛無意中發現冰鎮的烈酒能夠減緩他的病情,只是這種方法會導致他身體變得更差,下一次生病時情況更糟糕,只适合在危急時候用。

今日寧清衛打算這麽做,恐怕就是擔心朝堂上的情況不穩定。

宋堯旭說完這些,嘆了口氣又道:“我急着讓你陪我一起上朝,其實就是害怕國師會因為昨日的事情生病,然後企圖用烈酒冰塊來壓住病情。”

祁子臻聽到這裏,沉默着沒有說話。

事實上,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雖然寧清衛很多時候确實好像知道很多事情的樣子,但他更多還是把他當作親切随後的長輩甚至是朋友來對待,時不時還會同他開些玩笑。

他從來沒想過寧清衛會有這樣的過往。

或許也正是平時寧清衛總是表現得太随性,他便總是下意識覺得他的過往應當也只是當初他同自己說起衛輕靈事情那般,過去了便随着讓往事成風。

殊不知真正刻骨銘心的往事,只會在時間的風沙下越刻越深。

祁子臻悶得難受,擡頭看向宋堯旭:“殿下,我突然覺得我們肩上的擔子好像蠻重的。”

他的眸底沒有什麽情緒,烏黑清亮地映着宋堯旭的身影,好似只是在平靜的陳述一個事情。

宋堯旭笑了下,感慨似的說:“是啊,不僅僅有國師,還有尚在邊疆的樂遠他們,還有淩朝上下的百姓們。我們要撐起的,可不再是幾萬人那麽簡單了。”

祁子臻點了下頭,沒有再說話。

對于此前的他而言,朝堂風雲的更像是一場被他列入規劃中的權利游戲,目标就僅僅是排除異黨,确保宋堯旭政權的穩固。

可是他卻忘了,這背後關乎的可是所有在支持幫助他們的人,和所有将因此受到改變的官員、百姓們。

朝堂的明争暗鬥不是兒戲,真的狠起來是要牽扯人命的。

——甚至是親手牽扯到身邊人乃至自己的命。

祁子臻在心底輕嘆口氣,想想其實還是挺煩人的。

他也只是一條平平無奇的小鹹魚罷了。

不過就算再怎麽覺得煩,該要去做的事情他還是必須得去做,于是乎今日夜間他就拿到了趕制出來的朝服。

正好如今寧清衛有恙在身,宋堯旭便讓,他以要養病為由提前退出朝堂,換由祁子臻以正式的國師身份開始每日上朝。

國師的朝服素來以黑色為主,寬大的墨黑廣袖上繡了大片精致的細金飛鶴與祥雲,寓意着國運昌盛祥和。

祁子臻尚未至及冠之齡,但朝堂場合莊嚴肅穆,可破例提前戴冠,便給他配了一頂黑玉流蘇冠,同時還有一雙金邊烏墨長靴。

從頭到腳的黑金搭配更襯出祁子臻面容的白皙,唇紅齒白的清秀模樣看着好似一名無害小少年,單薄的雙肩過早擔負起不屬于他的分量。

宋堯旭站在他房間看着他試穿朝服,見狀都不由得有些驚豔,眉間蘊出笑意:“沒想到子臻穿起朝服來也挺有感覺的,只是看着嫩了些。”

明日上朝時分是一日當中最冷的時候,到時祁子臻還得再外披一件相稱的素黑狐裘,看着只怕還會更像個冬日裏誤闖朝堂的少年。

祁子臻沒有理會他後半句的調侃,一邊撫平廣袖上輕微的壓痕,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趕制朝服的宮女們怎麽會知道我的尺寸?我記得今日似乎沒有人給我量過來着。”

宋堯旭坐在桌邊單手托腮,笑吟吟地回答:“當然是我告知她們的,你的尺寸我還不清楚麽?”

祁子臻對上他眸底的笑意,好似明白了些什麽,撇過頭去不再說話,兀自和袖子較勁。

見他這幅幼稚地避開話題的模樣,宋堯旭搖頭輕笑,不再鬧他,走上前幫他把袖子整理好,接着順便俯身和他親了一會兒。

祁子臻由着他親,同時也主動地給予回應,擡手抱住他。

須臾之後,兩人才終于戀戀不舍的分開。

宋堯旭揉了下祁子臻的腦袋,嗓音柔和:“明日就要更早起了,今夜記得早些休息。”

祁子臻看着他,烏黑的瞳仁只映出他的身影:“那我想和殿下一起休息,可以嗎?”

“當然。”宋堯旭眉眼輕彎,将他散落到身前的一縷發絲撥到耳後,在他眉心親了一下。

“我的床榻随時留有你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一只北極兔】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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