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酒醉事件過後的幾天,燕紫君又來到蘇逸的院落裏作客。
她還特別帶了一籃王府裏新的點心師傅所做的花糕來給他品嚐。
當她正把花糕擺放在瓷盤上時,忽然感覺到來自對面異常專注的目光。
「蘇大哥,你怎麽這樣看着我?我有哪裏不對嗎?」
「燕子。」蘇逸鄭重地喚了她一聲。
燕紫君疑惑地望着他,「有什麽事嗎?蘇大哥,請你直說無妨。」
「謝謝妳。」他語氣認真的對她說。
「咦,為什麽無緣無故向我道謝?」她是真的感到震驚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為什麽對她這麽客氣?
「當然要對妳說謝謝,這半年多來,我受到燕子很多的照顧。」蘇逸淡淡地道。
可是他話才說完,一擡頭,就見到她神情都變了,顯得震驚又難過。
「蘇、蘇大哥,你要離開書院了嗎?」燕紫君忽然覺得呼吸有點不順暢。
雖然心中早就已有準備,他遲早有一天會回去找他的小師妹,但不要這麽快嘛,再多陪她一陣子,再給她一點時間就好了,她不是那麽貪心的……
蘇逸從那雙美眸中讀出吃驚、難過又帶着淡淡渴求的複雜心緒,對照她前幾天不小心洩漏的真心話,他好像能理解她現在心裏所想的,她大概是誤會他要離開了,正在向她告別。
不知為何,望着她這模樣,他極力想壓抑的那些對她憐惜不舍的情感又悄悄冒了上來。
「妳希望我離開嗎?」這句話不受控制地從他口中吐出。
「當然不希望!」燕紫君馬上回答。
Advertisement
可是她又想,她不應該阻擋他追求幸福的,見他在書院裏這麽痛苦,她心裏也很難過,雖然她是真的很不想與他分離,但這天遲早會來臨,盡管來得有點早,但如果他能就此回到小師妹身邊,以後都開開心心的,那她……樂見其成。
「我們以後還可以是朋友嗎?不管你将來去哪裏,可以偶爾寫封信回書院給我,讓我知道你的近況嗎?我、我會想你的。」她低下頭,不想被他看到她眸子裏的淚光。
她是個重感情的人,以前曾來往的朋友離開時,她都會覺得難過了,何況是他,所以她現在想哭是正常的。燕紫君在心裏為不停湧出的淚水解釋著。
「妳怎麽了?」一只手溫柔地擡起她的下巴。
見她擰著眉拚命眨眼想把盈眶的淚水逼回去,蘇逸心一軟,擡起另一只手,以衣袖輕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
「我并沒有要離開。」他唇角勾起一抹很像是無奈的笑。
「什麽?」她愣愣望着他,表情呆得可愛。
「妳很希望我走啊?」他忍不住逗她。
燕紫君猛搖頭。
見她這樣,蘇逸嘆了口氣,卻不是因為心情沉重,而是有點無可奈何。
這幾天,他确實想過要離開書院,這樣就能徹底斷了與她之間的糾葛,可是,只要見到她,他的決心就又潰散了,無法離她而去。
所以,如果真的要走,他還不能與她告別,因為他舍不得,可是,若不告而別,她一定很傷心,想到她會傷心,他怎麽也狠不下心那麽做。
這是個注定走不出來的循環,所以想了幾天後,他便暫時放下離開書院的想法。
但是,不離開也不能再讓他們的關系陷在暧昧模糊的狀态,他是真的不想傷害到她,所以他決定把他的過往統統告訴她,希望她能理解他無法響應她的原因,別繼續在他身上浪費她珍貴的感情,她值得更好的男人好好疼惜她。
「過來這邊坐,我和妳說一個故事。」蘇逸拉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坐到他身旁的石凳上。
「蘇大哥?」聽到他突然要對她說故事,燕紫君愣了愣。
望着那剛剛被他拉住又放開的小手,她覺得心慌意亂,心頭小鹿亂撞,但是,她仍乖順地坐到他身旁。
「許多年前,有個大師兄受他師父請托,希望他能好好照顧師父唯一的女兒,也就是他的小師妹……」蘇逸緩緩說起自己的過往。
他從小就投身師父門下,是師父最得意的大弟子。
他出身農家,排行老六,家中養不起這麽多張嘴,因此他幾乎可說是師父帶大的。
師父十分照顧他,也很信賴他,對他而言,師父不僅是老師,也是父親,所以,當師父希望他好好照顧小師妹後,他就一心一意的照顧著她。
不管小師妹有多調皮,多刁蠻任性,甚至處處惹事要他善後,他也從沒有失去過耐心。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愛上了他的小師妹,願意為她做任何事,哪怕要為她豁出性命,他也心甘情願。
師父更是非常器重他,不僅打算讓小師妹嫁給他,更準備将師門交由他傳承。
後來,他的小師妹被人抓走了,那時他正被師父派去處裏另一件很重要的事,無法分身,因此等他将事情處理好,馬上就找上抓走小師妹的人,想将小師妹接回來,可是,小師妹不願離開,還對他說,她一直把他當成最好的兄長,但是,她無法嫁給自己的兄長。
他的小師妹愛上了那個抓走她的男人,要嫁給那個男人……
聽到這裏,燕紫君再也忍不住洶湧的淚水。
她的心好疼啊,不管是聽到他有多愛他的小師妹,甚至可以為了小師妹而死,還是聽到他那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師妹說他是最好的兄長,但不會嫁給自己的兄長,她都覺得好心疼!
她不但心疼自己,為什麽要愛上一個深愛着別的女人的男人,更是心疼他,什麽嘛,什麽叫他是最好的兄長?那個小師妹太過分了,明明是移情別戀,還說得這麽好聽,覺得他是兄長,不會早點說清楚嗎?
不管啦,她就是偏心,反正就是小師妹不對!
被她突來的痛哭吓著,蘇逸也愣住了,他不知該怎麽安慰她,只能苦笑着說:「妳怎麽了?我只是說個故事,怎麽哭得這麽傷心?」
燕紫君仍邊哭邊抽抽噎噎的說:「你不懂,我是同情這個故事裏的大師兄,他這麽好,又是一片真心,是那個小師妹不識貨,沒福氣,我……我覺得她根本是暴殄天物!竟然這樣踐踏人家的真心!嗚嗚……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
她好想要的男人,卻被其他不識貨的女人這樣踐踏真心,她是真的很心疼,也很不甘心啊!
但這句真心話燕紫君當然不敢說出口,只能放在心裏默默哀怨。
「妳說他很好、很真心,是他那個小師妹不識貨,沒福氣?」蘇逸吶吶地重複她的話,心裏卻好像有股很溫暖的感覺慢慢湧上來。
她是為他哭泣吧?還哭得那麽慘,她是真的為他抱不平,為了他的真心被踐踏而感到傷心嗎?
從他成全小師妹後,沒有一個人這樣對他說過,連他自己都不曾這樣想,他不希望自己成了因為師妹不愛他就怨恨她的小氣男人,但他心裏确實有怨,甚至有恨,只是他不讓自己發洩出來。
他把一切的情緒完全封住,就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他離開岚國就是想遺忘這件事,但越是想忘記,它在他心裏就越清晰,他只是不願面對而已。
那個傷口從未曾治癒,只是放在那裏任其化膿、潰爛,他的心日日夜夜都疼痛著,是他一直不肯承認。
但現在見到燕紫君為他哭得這般傷心,聽她說出他心裏一直很想說的話,他确實被傷害了,他确實感到被辜負了,他确實受傷了,他竟有種淡淡的釋懷,也許,要讓傷口療愈的第一步,就是正視它的存在。
「燕子,這只是個故事,妳不需要哭得這麽傷心,等一下回去,會被誤會有人欺負妳喔。」蘇逸溫柔的哄著,強忍著鼻酸,然後一把擁住那個為他傷心,對他萬分心疼不舍的可愛女人。
燕紫君哭得激烈,沒有心思注意到有個男人主動擁住了她,聽見他安慰的話,她的心更疼了。
這明明是他自己的故事,還要裝出是別人的故事,但她不打算直接說出口,他肯告訴她過往的傷痛,她已經很滿足了,不管他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告訴她都沒關系,至少他願意說出來,這就夠了。
她最怕見他把心事都放在心裏自我折磨,他肯說出來,願意讓她分擔,她真的很高興。
「就算只是故事,我也要說,那個大師兄他沒有錯,愛一個人沒有錯,愛錯了人也沒有錯,雖然我很心疼他的遭遇,可是,因為不被所愛的人喜愛就因此折磨自己,我覺得太傻了。那個小師妹不愛大師兄,是她沒福氣、不識貨,但若為了別人的不識貨而自我懲罰,不就更對不起自己嗎?」
燕紫君擡起頭來,紅得像兔兒雙眼的清澈眼眸定定望着蘇逸。
「那個大師兄人很好,就算他的師妹不愛他,也不會改變他很好的事實,我相信一定會有其他識貨的人知道那個大師兄有多好,有多值得愛!所以,如果那個大師兄為了一朵不識貨的花而放棄整片花園,他就太傻了!」
她一口氣把心裏的話統統說完,接着忽然沉默,因為,她覺得她好像太激動了。
蘇逸屏息望着這個教訓他的女人,心裏卻溢滿了溫暖,還有種感謝的心情,他覺得,能夠與燕紫君為友真是太好了,認識這個心地善良又溫暖的可愛女人,是他的福氣。
而且,她說的話總是出乎他意料,這個燕子一直帶給他驚奇!
「妳的意思是,不要為了一朵花放棄一整片花園?」
燕紫君點頭。是啊、是啊,小師妹就像一朵已經随風飄遠的花,就讓她離開吧!
「以後會有識貨的花知道那個大師兄的好?」他又問。
她繼續點頭。當然、當然,我就知道你的好啊!不過,這句話她不敢說出口。
「所以不要為了別人的不識貨而折磨自己?」他淡笑着和她确認。
「是啊,絕對不要為了別人的不識貨折磨自己!」這是她最想說給他聽的話,就算他的小師妹不愛他,他還是最好的蘇逸。
蘇逸長長的籲了口氣,然後有點壞心的對她坦誠道:「妳知道這是我自己的故事吧。」
「我知道啊……」燕紫君說到這兒,臉色突然大變,瞬間一陣紅一陣白一陣綠。
他為什麽突然間就承認了這是他的故事?這樣她要怎麽接話?要繼續安慰他嗎?會不會打擊了他的心啊?剛才她說還有別的花兒愛他,他會不會猜到……猜到是……啊!她現在該怎麽辦?要故意裝傻?豁出去告白?還是……紛亂的思緒不斷從燕紫君那雙靈動閃爍的美眸裏透出來。
「妳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小心等一下腦袋會爆開來喔。」欣賞著她這可愛的模樣,蘇逸還是忍不住輕輕揉著她的頭道。
「啊!」燕紫君羞窘的驚呼一聲,然後滿臉通紅的退離他身前。「你這是欺負我嗎?」
她瞇起美眸,懷疑地盯着眼前臉上帶着淺笑的男人,她這麽認真的想安慰他,怎麽從他身上卻感覺到一點壞心眼啊?
「我被別人欺負了那麽久,妳就借我欺負一下嘛。」蘇逸有些無賴地回應道。
「咦?」燕紫君手按著額頭想,這個說法對嗎?別人欺負他,他就欺負她?她總覺得不太對啊。
但見到他現在開朗了許多,她心裏又有些掙紮。算了,能讓他高興就好,反正她也沒有損失。
「燕子,謝謝妳。」蘇逸再次鄭重地向她道謝。
「我又沒做什麽,不要再謝我了!」她連忙開口阻止。
「怎麽會沒有,是燕子的話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蘇逸臉上的神情輕松不少,眉宇間的沉郁也多半化為溫柔疼惜的線條。
「你能想通就最好了,蘇大哥,我向你保證,你真的是最好、最好的人!」燕紫君認真的肯定道。
「哈哈哈……」聽到她這麽說,蘇逸笑了。「謝謝妳,妳也是最好、最好的燕子啊!」他語氣寵溺的說。
聽他如此誇讚,燕紫君的小臉頓時緋紅,感覺頭頂都要冒出白煙來,她連忙轉過身,不停用手掌搧著發熱的臉。
太刺激了,今天真是太剌激了!
「既然我把過往都和妳說了,那麽,接下來的話我也不隐瞞了。」蘇逸籲了口氣,小心的說。
什麽話?燕紫君心一震,連忙轉回身,迷惑的美眸直盯着他。
「燕子,就如妳之前所聽到的,所以,現在的我真的還沒辦法接受任何一朵花的賞識,需要一段時間好好沉澱,好恢複從前的我,但我不知道這要花多長的時日,所以,在我的心複元之前,我不想談任何感情。」
聽到他這段話,燕紫君的小臉整個刷白。她不懂,他為什麽要對她說這段話?難道她喜歡他的事真的被他發現了,所以他現在是委婉的拒絕她嗎?
「這……那……你……我……」她突然慌了手腳,雖然她能說出方才那些道理,但在情感上,她能理解被喜歡的人拒絕是多大的打擊啊!
「燕子、燕子。」見狀,蘇逸連忙握住她的手,希望她冷靜下來。
雖然他之前是真的抱着把他的過往告訴她,讓她對他死心的想法,但剛剛見她為他痛哭了一場,還有所說的那些話,她這份真摯的心意,他實在很感動。
更何況,他覺得他們将來也許是有可能的,雖然現在他的心還無法接受一段新的感情,但等到他可以做到的時候,他只會想和她一起經營新的感情。
「所以,我想問妳,在這段不知道還要多長的恢複期裏,妳願意陪在我身邊,繼續當我的好友支持我嗎?有妳陪着,我覺得我可能會恢複得更快。」
雖然他想問的其實是「妳願意等我嗎」,但他又覺得這樣對她來說未免太自私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到什麽時候才能再好好地愛一個人,他不該給她任何錯誤的期待或引導。
「當支持你的……好友?」燕紫君腦中紛亂無比。
他們本來不就是這樣的關系嗎?他現在的意思是,請她繼續與他保持這種關系,就算他們不能成為情人,還是可以當好友,是這樣嗎?
那……好吧,這本來就是她之前期望的,她也沒敢奢望能成為他所愛的女人,可以當知己好友就足夠了,雖然沒辦法獨佔他的溫柔、他的笑容,還有他的一切……
「當然沒問題啊,可以陪在蘇大哥身邊,盡上一點心力,我很高興。」燕紫君強撐起低垂的眼睫與嘴角,接受他這樣的決定。
「謝謝妳,燕子。」蘇逸很感謝地對她揚起溫柔的笑。
啊,他的笑容真是太耀眼了。
燕紫君心裏想着,就為了他這樣的笑容,她也沒辦法放下他不管啊!
就如燕紫君沒法放下蘇逸,她的父王也沒法放下這個寶貝女兒。
發現她一連半年多都只往書院裏跑,還樂此不疲,好像真當講師當上瘾了,原本想着讓女兒去玩玩也好的裕王也緊張起來。
要是寶貝女兒真的醉心於講學,從此不想嫁人,那怎麽辦?
尤其在問過長年跟在燕紫君身邊暗中護衛她的暗衛後,裕王更擔心了。
聽說她和書院裏一個不知從哪兒流浪來的講師過從甚密,交情好得不得了,這怎麽可以!他的女兒可是堂堂的昭明郡主,怎麽能和一個來路不明的野小子混在一起,不行!他不準!
「父王,你想太多了,我們只是互相切磋學問而已,還有,什麽來路不明的野小子,父王也太不尊重人了!」
燕紫君兩只手指塞在耳朵裏抗議著。她已經聽着父王轟炸她半個時辰了。
「紫兒啊,父王知道妳喜歡研究學問,我也聽妳母妃的話,不阻止妳去書院了,但再怎麽喜歡,這也只能當是一種消遣,對妳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終身大事啊!」
裕王苦口婆心的勸著女兒。
「妳喜歡有才華、有學問的人,父王也知道,一直為妳留心。新繼任的寶王爺不論人品才學都非常好,而且他聽聞妳的才名後很是傾慕,父王也仔細打聽過了,這個年輕人很不錯,也沒有什麽壞習慣,又和妳一樣喜歡舞文弄墨,妳嫁過去後還可以夫唱婦随。紫兒,妳就聽父王的話,見他一面吧,去看看妳喜不喜歡啊,父王會為妳作主的。」
裕王為了女兒的終身大事,可是一日都沒有安閒過。
「父王,我還不想嫁啊!我不要去!」燕紫君大叫著拒絕。
管他什麽寶王爺、貝王爺,再好的條件她都不會喜歡。
她心裏已經有喜歡的人,雖然被他拒絕了,但她還是不想嫁給她不喜歡的男人啊!
「不管,這次父王不會聽妳的了。這半年來妳老是到書院去,把心都玩野了,為了妳的終身幸福,父王不能再縱容妳,從今天起妳就給我好好待在府裏,不準再去那個什麽書院!妳要是敢踏出王府大門一步,就是不把我當成妳父王!」裕王嚴厲地下令。
「父王!哪有人這麽霸道的!」
燕紫君還想抗議,便被裕王妃阻止。
「紫兒,妳就順着妳父王一次吧,他最近身子也不太好,妳真的想把他氣出病來嗎?」
裕王妃深知女兒吃軟不吃硬,於是以親情攻勢希望她能屈服。
「母妃——」燕紫君抓着她的雙手,企圖争取同情。
「乖,就去看人家一眼缶王貝蓋,真的不喜歡,妳父王也不會逼妳,但我聽妳父王很誇讚那個寶王爺,說不定妳會喜歡呢,緣分是很難說的。」裕王妃拍著女兒的手背笑着說。
燕紫君內心感到一陣哀傷。她當然知道緣分很難說啊,她不就喜歡上了一個目前還在療傷無法談感情的男人嗎?
在毓國,未婚的男女可在父母長輩的安排下,暗地觀察對方的相貌與人品,這通常安排在某些聚會中,如果男方擅武,就可能安排在比箭會上,如果擅文,就安排在詩會這類的場合。
男方能借此一展長才,女方則在隐蔽的簾幕後偷偷觀察此人的品貌。
當然也有相反的情況,由男方觀察女方,畢竟在毓國女子可以為官,風氣較為開明。
這相看的習俗在毓國頗為盛行,裕王便是準備在詩會上安排女兒與寶王爺相看。
燕紫君心裏吶喊着,她不想去相看啊,對那個寶王爺一點興趣也沒有!
就算燕紫君心裏再不願意,但為了哄父王開心,她還是寫了封信給山長,向他致歉,說這陣子她都不會去書院了,并請他和蘇逸說一聲。
原本她也寫了一封信給蘇逸,向他解釋她近來無法再去書院的原因,但那封信越寫越長,最後,她并沒有把那封信送出去。
她想,他只是把她當成好友,她又何必和他說這些呢?說父王要逼她去相看、說父王覺得她去書院把心都玩野了,說她其實很想念他……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在燕紫君意會到自己有多思念蘇逸後,那封信就再也送不出去了。
信裏隐藏的情思太重,被他看到,他一定猜得出她心裏還是依然喜歡著他,還是無法放下他。
她不願讓蘇逸為難,或對她感到歉疚。喜歡他是她個人的事,是她迳自喜歡他的,她不想成了他心上的負擔。
不過,當燕紫君一連多日都沒有前來書院,蘇逸終于找上山長詢問此事。
見到蘇逸來找他,山長心中暗暗竊喜。他是故意忘了把燕紫君近來不會再到書院來的事知會蘇逸,就是要等蘇逸主動詢問。
要說他多管閒事也好,燕子的性情向來開朗直爽,照說她與蘇逸交情這麽好,不能來書院的事,怎會不寫封信向蘇逸交代一聲呢?
可是她偏偏沒有那麽做,反而讓他來轉達,為什麽?燕子是躲避蘇逸嗎?但見她寫給他的信裏又幾次提到蘇逸,感覺得出她心裏一直掛記着人家,山長實在不懂這兩人又在繞什麽圈子。
所以,他打算從蘇逸這兒打探消息,想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麽了。
而且,他也才剛打聽到一個大消息,一個可能可以試出蘇逸對燕子到底有沒有心的消息。
「山長,燕子已經好幾天都沒有上山來了,你知道是什麽原因嗎?」蘇逸一踏入山長的書房便問道。
「欸,你不知道嗎?」山長故意詫異的這麽說。
蘇逸搖頭,急着問:「到底是怎麽了?難道是她生病了嗎?還是發生什麽意外狀況?」
「燕子沒有生病,不過我還以為她會寫信告訴你,她近來都不會來書院了。」邊說,山長偷偷注意著蘇逸的表情。
果然,那向來從容安适的神情瞬變,眉頭微擰,顯然不怎麽喜歡所聽到的消息。
「她近來都不會來書院?這是為什麽?」蘇逸又接着問。為什麽燕子沒有告訴他這件事?他心裏隐隐泛起一絲不安。
「你不知道嗎?燕子正被王爺逼婚呢。」山長愉快地扔下這個足以震撼蘇逸的大消息。
「王爺?逼婚?什麽意思?是哪個王爺,又憑什麽對燕子逼婚?」聽到山長的話,蘇逸臉上的神情由疑惑轉為震驚,不明白山長說的是哪位王爺,燕子和王爺又是什麽關系。
「不會吧,你們交情這麽好,你不會到現在還不知道,燕子其實是昭明郡主吧?」這下連山長都感到詫異,沒想到蘇逸竟然不知道燕子的身份,但燕子為什麽要瞞著他呢?
「你說她是昭明郡主?」蘇逸聲調高揚,不敢置信。
怎麽可能?他認識的燕子是個爽朗大度的姑娘,沒有一絲驕縱的脾性,待人親切又和氣,因此,雖然他看得出她必定出身大戶人家,也受過良好的教養,但他怎麽都沒想過她竟然是王府的郡主。
「是啊,燕子可是裕王爺唯一的寶貝女兒,也是我們毓國出名的才女郡主,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上王府求親,是她都看不上眼,加上王爺疼女兒,不願勉強她,她的親事才會耽擱至今。但我聽說這回王爺真的急了,甚至不惜将她軟禁,就是要逼她去相看,那個對象也挺不得了,聽說正是新繼位的寶王爺。」
山長一邊将他打聽到的事說出來,一邊也暗暗打量著蘇逸,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就見蘇逸愣愣的站著,好像一時之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此時,他腦中只回蕩著一句話——燕子竟然是昭明郡主?
他覺得很不可思議,一個郡主竟能纡尊降貴來書院當講師,還當得那麽盡責又開心,而且她的性情這般善體人意,一點都看不出她是個受盡嬌寵的金枝玉葉。
這個燕子,真是他有生以來見過最奇特的郡主了!
想到他們也相處了大半年,他竟然一直不知道她真實的身份,蘇逸的心裏也有一點失落,他不明白她為什麽要瞞著他,難道她還不能信任他嗎?
但再更仔細的想一想,他好像也沒有向她詢問過任何關于她的私事,他們兩人在不打聽旁人隐私及彼此尊重的想法上很一致。
所以,關于他的過往,他若不提她就從來不問,而他從未問過她的家世與身份,她也就不主動說明了?
想到這兒,蘇逸唇角不禁勾起一抹苦笑,有種被她将了一軍的感覺。
看來他對她的瞭解真的太少,雖然他們有相同的興趣,也有能暢所欲言的話題,但對于燕子這個人,她的過往和她的一切,他可說是一無所知。
這時,蘇逸又忽然想到另一個嚴重的問題。
「你剛剛說,她被王爺軟禁了?」他詢問的語氣顯得有點慌亂。
「是啊,我聽說是燕子不願去相看,把王爺惹怒了,便将她軟禁,她只寫了封信,設法托人送來給我,告知我她近來不能來書院,其他的詳情,還是我從王府的下人那裏打聽來的。」
因為也擔心燕紫君,山長和過去他在王府任教時所認識的人打聽了下,才知道這個隐情。
「那她現在還好嗎?」聽到她被軟禁,蘇逸的心口感到一陣緊窒。
「應該沒有什麽事,王爺很疼她,不會傷害她的,我想頂多就是要她待在房裏,到時押她去與寶王爺相看吧,我想,若相看順利的話,王爺心裏高興,說不定會順便要燕子和寶王爺定親喔。」
山長的話說得雲淡風清,但蘇逸卻聽得膽戰心驚。
燕子要與別人定親?
一股血氣猛烈地沖上腦袋,蘇逸頓時感到有點暈眩。
他心裏深處有道聲音正吶喊着,不可以,不可以!他不能讓燕子被別人搶走,燕子是喜歡他的,他知道她喜歡他啊!
也許就是因為知道燕子喜歡他,所以他一直感到很安心,以療傷這個理由,單方面享受著她對他的好、對他的溫柔與無盡關懷。
但到現在他才驚覺,再不行動,他可能會失去她!
他從沒對她說過一句喜歡,也從未好好回應她、不夠照顧她,相反的,他卻一直擁有她善良的心與溫暖的情意。
這麽美好的燕子,若被其他男人見著,怎麽可能不觊觎!
蘇逸的心裏真感到慌亂了,他知道毓國有相看的習俗,心想,如果燕子真與那個什麽寶王爺相看,如果那個寶王爺也是個識貨的男人,喜歡上她,那他該怎麽辦?
他并不怕與他人競争,卻突然害怕她可能改變心意,被別的男人打動芳心。
如果有人對她比他對她還好,如果有人早他一步對她表達情意,那他還有機會嗎?
燕子會不會因此對他死心,放棄了他,選擇那個會愛她、疼她的男人?
蘇逸這輩子第一次興起這麽強烈的危機感,就算當年在面對搶走了小師妹的男人時,他都不曾這般警戒,那是股猛烈而激昂的情緒在他心頭不停震蕩著。
不可以,他不想失去燕子,他不能再這樣拖延,這一次他要主動争取他想要的幸福!
下定決心後,蘇逸便向山長打聽不少關于王府和燕紫君的事。
次日,他向書院告假,立即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