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主仆二人隔桌而做,這樣的核桃酥配着這樣的雪尖,這樣的竹州這樣的夜也別有一番風味。
一隊火龍打破了這樣的寧靜。十幾個舉着燈籠的人把富貴樓門前都映個黑夜如白晝。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大,二樓的楚虹他們也聽得清楚。
“阿二,劉知府的玉麒麟丢了,快叫店裏的夥計一起找找。”
“什麽?!又丢!阿四你說說這都第幾回了,他怎麽也不好好收着這命根子!這黑燈瞎火的叫人怎麽找!”是店小二的聲音。
“我可不管,你今天居然讓他進樓了,當家的已經知道了。還不找找,或許那東西在樓裏的哪個角落裏呆着呢,找不着,明天仔細你的皮。”
小二:“我冤枉阿,你說他來了我還有不讓進的,到時餓壞了,渴壞了,當家的還是揭我的皮!”随後是走進去的聲音。
小二: “都給我停下,擦桌子板凳的,廚房洗鍋子的,茅廁拉屎的都統統停下來,掌燈,找玉麒麟。”
一通翻東西找東西的聲音,整個竹州城都有“火龍隊尋玉的足跡”。五木看着被火光照亮的竹州城,不由驚嘆道:“這劉知府是很利害的人物吧!找塊玉都那麽大陣杖。”
不久什麽動靜都安靜下來了,想必那玉也是找到了。
楚虹和五木在房間裏,這時小二來敲門了:“客官,送熱水來了。”
楚虹示意,五木開門。小二進門,身後是兩名壯漢擡一大桶熱水進來,他們微低着頭沒有到處亂看,果然知進退。
楚虹道“小二哥,方才如此大動靜是丢失了什麽重要物件?”
小二不好意思道:“打擾到客人休息實在抱歉。方才是劉知府丢失了東西,我們在找呢。”
五木看着他道:“原來是官府的人,那自然是要重視的。”
小二聽了,卻有些不高興,道“這位客官此言差矣,雖說商不與官鬥,但這小小縣令知府我們富貴樓還是不怕的。只因這劉知府不是別人,他正是我們老板那口子。”
楚虹:“原來如此,可是找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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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道:“找着了。不和您二位聊天了,還得給其他客人送水了。”
五木随後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休息了。楚虹泡在浴桶裏,熱水裏飄着淡淡藥香,連日裏奔波趕路流失的力氣也慢慢回來,四肢百骸都前所未有的放松。迷迷糊糊,楚虹進入夢鄉。
在夢裏,一股熟悉的香味引着他,飄飄忽忽。香味這種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只有再次感受到,你才能說得出。紅木雕花大門被推開,一個小小男孩呵呵的從榻上蹭下來,他額間有紅色的胎記。小人兒的聲音脆生生的:“母妃,是核桃酥嗎,虹兒最喜歡吃您做的核桃酥了。”一雙大手輕輕的,溫柔的撫摸着他的頭。
突然場景變換,在一間寺廟裏,有四個人。一和婦人,她旁邊是兩三歲的小男孩,他們對面是一個老和尚,他旁邊是一個約摸十二三歲的小和尚。
老和尚遞給婦人一塊黃綢,婦人看了臉色變得灰白,她看着老和尚道:“無塵長老,這該如何是好?”老和尚搖頭,嘆氣道:“相信天意自有定數,将來如何就看他的造化了。”
小人兒擡頭看着婦人,秀氣的眉皺起,他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他只知道是這個和尚讓他母妃不高興的,他讨厭和尚!
楚虹沉沉睡着,臉上有淡淡的笑。額間的胎記閃了一閃,顏色更深了。
另一個房間,五人圍桌而坐,刀疤男開口:“主子,方才那男子讓人有種別扭的感覺,就好像在他面前自己很渺小。”
白衣男子看着其他四位道:“他應該就是兩日前馬車裏的那個人。”感覺自己很渺小麽,天生王者的淩厲,果然不簡單!
直到淩晨,方正才趕到竹州城,他日夜兼程用三天走完五天的路程。楚虹知他辛苦,什麽也沒說只讓他先去休息。
但是時間真的不多了,下午等方正醒來三人下樓。一樓這時已經有很多客人了,果然是富貴樓,在座的人都是錦衣華服。
三人坐下吃東西,方正這才說話:“主子都辦好了,那張,關兩人因貪污受賄入獄了。”
楚虹點頭,“他和誰有關系?”
方正,低聲道:“相爺,張懷中的姐姐嫁給相爺的二舅爺的外甥女的三表哥的四表弟。”
五木噗嗤一聲,差點将口中的茶水喯出。“這還真是,一表三千裏啊。公子爺你說,用方正這麽嚴肅的臉講這麽诙諧的事,是不是很搞笑?”
方正向他瞪道:“好你個五木,趁我不在是不是又講我壞話了,就知道你小子一肚子壞水。”
五木一臉冤枉道:“我哪有,不信你問公子爺。”
被他們這麽一鬧氣氛就輕松多了,楚虹不由也随他們一起笑,“家裏的事怎麽樣了?”
方正撓撓頭,笑道:“嗯,父親說讓我帶他回去看看。”
終于認了嗎,什麽事都是這樣的,為了剛開始的不習慣大發雷霆,時間久了,就算是鐵柱也磨細了。
這時富貴樓進來一個女人,身材高挑纖細,走路腰還一扭一扭的,動作很誇張。臉上濃妝豔抹,老遠就可以聞到一股胭脂味,他很成功的吸引了在做所有人的目光。
他一進門阿二就迎了上去,嘻嘻笑道:“當家的今天怎麽來這麽晚,昨天累壞了吧,這劉知府體力就是好!”
只見那女人一瞪雙眼,尖銳的聲音從他豔紅的雙唇蹦出:“去去去!離老娘遠點,別以為跟我這打哈哈就了事,呆會再收拾你。”說着揚起他手中粉紅色的絲帕,對所有人高聲道:“諸位客官吃好喝好哈,不夠再點,最主要是付錢就行啦~”說着他着哈欠扭着着腰走向內堂,留下阿二癟着嘴招呼客人。
楚虹和五木默契的相視,原來這就是那位富貴樓的老板。方正揉揉耳朵,說:“這個女人的聲音比宮裏的公公聲音還尖。”
五木看了他一眼道:“誰說公公的聲音都很尖了,小吳公公的聲音就不是。”
楚虹看着五木,吳勻的聲音卻是沒有什麽變化,只是比正常男子柔軟些。五木負責近身保護他,自然也知道吳勻。
“他是男子。”
“?”方正和五木不解的看着楚虹,他繼續開口:“身材高挑雖瘦,卻骨骼粗大,聲音尖銳卻生硬嘶啞,腰扭得也過于做作。”
兩人喔了一聲,所以說這劉知府和這富貴樓的老板是斷袖分桃,偷偷瞄向一旁的楚虹和方正,五木嘆氣,怎麽這年頭龍陽之好那麽風行了。
吃了飯,三人騎上快馬離開。一路上方正臉上的笑也越來越多,掩不住的笑意。快馬加鞭三日,終于是到了,武陵關。
武陵關,楚國南部的邊塞要地,呈葫蘆形。四周是懸崖峭壁,唯有一個關口可以通過,可以說是一人當關萬夫莫開之勢。但卻也是苦熱之地,需要勝于常人的耐力。武陵關過去百裏就是蠻夷的住地,這幾年來蠻夷蠢蠢欲動,不得不防。
駐紮武陵關有十萬兵将,軍師和總兵都是楚虹的舊識。武陵城,雖說是個城卻全都是軍隊。進了城就有兩人出來,一個是長衫儒帽的青年,一個是五大三粗的中年男人。
“見過太子”“見過太子”
“不在宮中,不用這些俗禮。”
那中年男人起身哈哈大笑道:“我就說将軍不會在乎這些,我毛三就習慣将軍這個稱呼,将軍不會和老毛介意吧?”
楚虹笑道:“毛大哥還是這麽豪爽,真乃大丈夫也!”
一旁的青年男子面帶微笑,也不說話。卻把方正給急壞了,他想和他說話卻又不敢,急得一頭的汗。青年男人卻好像看不到他一樣。
“你們兩先下去休息吧。”五木把依依不舍的方正給拖走了。
毛三鼻子動了動,瞪大雙目道:“這,這,這是桃花酒,昌州的桃花酒?!”
楚虹點頭:“正是。”
毛三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說話都大舌頭了:“将軍,這個,那個,我,酒。”
楚虹哈哈大笑:“毛大哥你還真一點沒變,沒問題,留你一口。”
毛三高興得像個孩子,連連點頭,“好,我現在就去吩咐他們準備今晚的接風宴。”
毛三是當年他第一次出征時認識的,當時毛三還是個小小的班長。在很多人都在他的重賞下賣力殺敵時,他卻是正真的不為金錢殺敵的,算起來他們也是共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楚虹看向青年:“這幾年過得還好?”
青年微微一笑,“謝殿下關心,下官很好。”一身的文弱書卷氣,讓人很難想象他就是十萬軍隊的智囊軍師。
對于許世民疏遠的态度楚虹也習慣了,兩人從他五歲是便一直在一起了。許世民大他三歲,當年他是他的伴讀,亦士亦友。十五歲初征他亦以軍師身份相伴左右,多少次危難時刻出謀劃策,共面生死,是良師亦是益友。得勝回朝,他主動請求同軍隊駐守邊關,為護家國呆在苦熱之地。在他離開皇城之日,兩人道別之時,他望着南方的方向說:願為主子在南邊的眼睛。
楚虹一度為他這句話在內心深深感到在這個權利中心還是有值得他去信任之人。多年以後,當他再次回想當時的這句話,卻覺得異常諷刺可笑。
楚虹和許世民相對坐于院內,十一月在武陵俨然如三四月一般熱暖。院裏一株石榴樹開着鮮豔的花,楚虹記得分別當日他贈于他的是石榴種子。石榴,石榴,實留,他是真心實意想讓他留在身邊,奈何他執意要走。
許世民看着他望着石榴樹,開口:“這正是殿下贈于下官的。”
“同樣的種子,種在不同的地方,開着同樣的花”
“唯有時間不同。”
許世民接着他的話道,兩人相視而笑。
“無論種在何地,就算開花時間不同,它是石榴就永遠都是石榴,也只能是石榴。”許世民看着石榴樹,眼中有複雜的顏色,可惜楚虹沒有看到。楚虹只以為許世民就是對石榴樹有感而發,也沒在意。
從石榴樹上移回目光,眼裏還是風平浪靜,什麽變化也無。“依殿下的意思,宮裏的那位公公是趙國之人。”
楚虹點頭:“在宮裏他露了些馬腳,趙國那邊回報,武常勝育有一子,六歲起為趙國太子伴讀,直至四年前,傳聞他與太子狩獵不幸被猛虎所傷,不治而亡。他就是武常勝獨子,武雲。”
武雲,吳勻。
“殿下懷疑他是趙國的奸細?”許世民看着他。
“他既是是趙國之人就不得不防。”若他是私人恩怨前來報仇還可以饒他不死,若是別的。楚虹目露狠厲,許世民看在眼裏。
“現已知他身份殿下日後膳食須得十分留心。”
楚虹舒心一笑,眼內竟有五分暖意,“你不用為我擔心,我的舌頭可以分辨有毒與否。”
許世民不解,楚虹笑道:“也難怪你不知,西域有種藥日夜飲用可以使人的舌頭具有識毒的能力,前年正巧我得到一瓶,只是這藥十分忌諱魚腥。”
“世間竟有此神藥。”許世民臉上始終帶着微笑,比銀針還利害的舌頭嗎。
“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我從昌州帶來一壇桃花酒,今晚我們好好喝一杯。”
武陵關的夜晚,星鬥遍布。
三人圍桌而飲,桃花酒甘醇卻性烈,毛三飲下三大碗眼神有些飄忽,豎起大拇指直誇這酒爽快得要他老命。楚虹拍着他道:“毛大哥,這武陵城你熟悉。可否陪我一游?”
毛三哈哈笑道:“将軍說得不錯,這武陵城還真沒有我不知道的地。”
楚虹回頭對許世民道:“我讓方正過來,你們也好久沒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