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武陵關夜晚比白天要涼很多,楚虹緊緊身上的衣服。白日裏炎熱他只着單衣,現在絲絲冷意透依而入。毛三果真是喝高了,一路走來腳步踉跄虛浮。從将士的營房出來,楚虹看着毛三的樣子,眉頭一皺,道:“毛将軍,你在軍中若一貫是這個樣子,将士如何信服?”
毛三一個激靈,醉眼清醒大半,楚虹喚他毛将軍而不是毛大哥,就是提醒他這不是平時之間的玩笑。“将,殿下,你是知道我毛三就這點嗜好,再說武陵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沒有什麽可以尋樂的,但我保證絕不會耽誤正事。今天是殿下到來高興便多飲幾口,平日裏我還是有分寸的。”
楚虹也不看他,臉上沒有表情,“武陵是邊界要地,有任何風吹草動都必須提起十二分精神。保家護國如此重任怎能和尋歡作樂相比較!”
毛三弓身,咽下唾沫,“殿下說得是。”他怎麽忘了,他身邊的可是戰神,從死人堆裏殺出來的人。
楚虹臉色梢緩:“我相信這些個道理毛大哥比我更懂,楚國能有今日不也正是邊關将士的戍守。”
兩人登上城樓,夜色下遠方依稀可見微微火光,那就是百裏外南蠻部落。
“他們可有什麽異動?”楚虹看着那個方向的燈光。
“上個月他們有馬匹不見,硬說是進了關內要我們打開城門搜查,最後他們拿不出證據才作罷。”毛三說道。
楚虹有些怒氣,“竟有此事,為何不上報?”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不小心很有可能釀成戰争。
“殿下不知道嗎,消息方面都是許軍師負責上報,我多次看到他在寫信件還以為他已經上報了。或許許軍師覺得這事不大也解決了就沒有上報。”毛三也覺得奇怪。
楚虹不說話,以往他是有收到許世民上報的消息,只是這一件卻沒有,果真如毛三所說的覺得沒有上報的必要吧。
“以後不管大事小情都要事無巨細上報。”楚虹道。
“嗯,好。”夜風把楚虹的衣角吹起,飛揚。夜色襯這他英挺的五官,偉岸的身軀,已不在是四年前那稚氣未脫的少年。毛三好似看到了紅焰的火苗在他額間燃燒。
四年前的那場戰争,讓他從一個小班長成為将軍。當敵軍士氣高昂而我軍軍心不定,竟出逃兵時他一聲令下:一個敵首一百兩。挽救了局勢。但令他震驚的不是這個,而是當勝負已定按首領賞時,他卻派人把最先因他的“一首一百兩”而動起來的将士抓起來,殺掉!毛三記得當時在衆将士面前他是這麽說的:兩軍交戰,擾亂軍心者,殺!為一已私利把軍人職責排于利益之後者,殺!
那幾個人被殺了而其他的還想按首領賞的将士依然賞給銀兩,既不失信于人又保全了軍人的尊嚴。從這一刻起,他的皇只有一個,也只有這個。
庭院內,許世民看着那株石榴樹又飲下一杯桃花酒。苦澀伴着淡淡酒香一同灌入喉內,桃花酒雖好卻是極容易上頭的,不可貪杯。楚虹并不是常來武陵關,算上這次也才三次,可是每次他來都會帶一壺桃花酒給他。只因為他曾說過:世上以無杜康酒,閑日一杯桃花釀!可是那都多久遠的事情了,他記在心上,他自己卻不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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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他三歲,成為他的陪讀。那時他還不是太子,也只是一個小皇子。雖然人人都說他是注定要當楚皇的,他是皇子中最金貴的。當陛下下令在所有大學士的子嗣中選出大皇子的伴讀時,他本無意于楚虹,而是二皇子楚安。楚安沒有其他皇子伶俐,看着有些木讷,可是他就是想去做他的伴讀。他告訴父親自己的想法時,卻沒想到父親莫名的就大發雷霆,拿起鞭子重重在他的身上打了三下。道“無論如何你都給我争取到大皇子的伴讀,否則打斷你的腿!”
當時他很疑惑,為什麽他要當那個人的伴讀不可呢。還有父親本來是武将,為什麽來到皇城就變成了大學士呢?
很順利的他當上了大皇子的伴讀,懷着種種疑惑的他,在幾個月之後就忘了最初不想當那個人伴讀的事情。沒想到他和那個高高在上的大皇子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也就是那一年,昌州的桃花酒成為了國酒。在陛下的生辰時,楚虹偷偷拿出一杯給他說:這是好東西。那樣的酒香真是令他迷醉,喝了那杯酒他有感而發的就是那句話:世上以無杜康酒,閑日一杯桃花釀!
不久,就發生了大皇子母妃被毒死的事情。歷史的車轍發生了改變,一切都不再是原來模樣。那一年才他十三。
那日的酒那日的情,就像那段歲月一樣,只能當做畫裏的祭奠,找不到,回不去。
武陵關的夜晚總是冷的刺骨,四年了他還是不習慣。
身後有人拿着披風給他披上,帶着小心翼翼。“這麽冷,不如回屋裏?”
許世民不回頭也知道身後的是誰。也不說話,舉杯又欲飲。方正在他對面坐下,攔住他的手,借機握住那日思夜想的手,心中正暗喜。手裏的手冰冷得不像人手,倒像是一塊冰。“怎麽會那麽冷!”
方正看着他,許世民也看着他。方正這才看到,和手的冰冷不一樣的許世民的臉紅得很!想必是喝醉了。方正坐到他的身邊,許世民小孩子一樣就依了過來,睜着濕漉的眼睛望着他“你來了?”
方正順勢摟住他的腰,把人往懷裏帶。“我來了。”說着在他的額上輕輕吻下,他這個人就只有在喝醉的時候最乖,也才離自己最近。
“父親原諒我了,他要我帶你回去看看。”
懷裏的人沒有動靜,唯有輕輕的呼吸聲,方正莞爾,他就這樣睡着了。久日不見,他一點想念也無?他堂堂七尺男兒卻是敗在他手上了,他心甘情願。
方正憶起他和許世民初遇的情景,那是五年前。陛下召告天下,外賊辱我國威,楚國子民應當力挺應之。當時父親要他和哥哥學做生意,他本就無心在商,于是就賭氣離家出走。正遇上楚虹帶着軍隊經過,于是他便毫不猶豫的參加了。
那年他十八,許世民亦是十八。許世民和楚虹幾乎是形影不離,他一直站在楚虹的身邊,臉上的表情淡淡的。當時他就在衆多兵士之列,看着那個人,心道好一個儒雅的軍師。
他素愛習武,在軍中日漸嶄露頭角,最後成為将軍的近士,和他一起的就是五木。他終于更接近那個軍師了。
兩軍交戰,他總是有意無意的尋找那個人,原來軍師不會武功!那次敵軍突襲,他為了保護他,背後被弓箭射傷險些喪命。可是他覺得值得,那個人開始注意到他了。
軍隊得勝回朝,他跟随楚虹,被編入他的個人暗衛隊。後來他書信一封告訴家裏自己喜歡了一個男子,當時父親回信道:忤逆子,敗壞門風,若不于其斷絕來往,休踏入我方家半步!
就此他再沒回過方家,已經五年了。沒想到父親松了口,肯認他們的關系了。方正心下歡喜,夜風吹來,懷裏的人微微發抖,方正抱緊他,在唇邊輕輕一吻,心滿意足的傻笑。武陵城的夜真的很冷,方正抱着許世民回房間。
楚虹等人在武陵城住了三天,看士兵的操練和防守。果然一切都井井有條,毫無敷衍塞責的地方。楚虹很是滿意,他一直就很相信許世民,他果然沒有令他失望。
由于楚虹此次是微服私訪,又由于他的特殊身份不便讓更多的人知道。于是,第四天,他們便離開武陵關回京。
一路上方正都無精打采的,話也少了,想來他的心還沒有從武陵城出來呢。
五木瞧他這副呆樣子,不由好笑,又起了玩笑他的心。唉聲道:“這許軍師風華不減當年,在這苦熱之地終日操練兵士實在無趣。保不齊他已經在軍中和哪個小哥日久生情了呢!”
方正原本還呆愣的臉立馬就精神了,“胡說,他才不是那種人。”
五木喔的問道:“是嗎,可怎麽我覺得許軍師對你冷淡得很。”
方正哼的一聲,道:“你知道什麽,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又瞧不見!”
五木喔了一通,道:“抱歉,抱歉。你們那些體己話自然是被窩裏一床睡時說,我們這些外人自然不知道,算我胡說八道好了。”捂着嘴哈哈笑。
楚虹也不由的輕笑起來,方正當時就面紅耳赤了,他不是這個意思!
楚虹見他這樣子,像是熟透的蝦,也不忍再取樂。“世民确實生性冷淡,表達的總是比心裏想的少。”特別是自從五年前以來,許世民的性子越發冷了。
方正哼哼的想,就是。
正走到岔路,五木望了望左邊的路,那是去往詠州的路,而右邊的路則是去往竹州,再往前走幾日便可以到。但是回帝都按原路返回路程要繞些,他吃不準楚虹的意思。
“公子爺,咱們走哪邊?”
楚虹正看着那條去詠州的路,似乎是由于少有車馬經過,那條路顯然比另一條雜草要多。楚虹目光望着詠州的方向,給人的感覺卻是他所看的比詠州還要遠。
楚虹收回目光,拉緊缰繩,“去竹州。”雙腿夾緊馬肚,駕的飛快向前跑去。
方正緊跟其後,五木向前騎了一段,回頭後望。詠州過去就是嘉陵城,嘉陵城乃二王爺楚安的封地。
方正瞧着他沒有跟上課,喊到“還不跟上?”
五木回過頭,打馬跟上。
如火的夕陽下,武陵城的城牆上,一孺衣男子一手負于身後,望着北邊,目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