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林潮止
回府以後,林風眠本想倒頭便睡,但越想越氣,這是,這是被一個小屁孩耍了?偏她剛剛頭腦一片空白,竟然忘記反抗,真是枉論多活了那幾年。
篤篤的敲門聲,林雲栖大喊:“姐,二姐,快出來,有事。”
“我睡了!你走吧,明天再說。”
“我不走!你不出來我就不走!”
她恨透少年人的霸道,惡向膽邊生,氣惱着起身開門。
“姐,你快來,看這是什麽。”
“什麽。”
“仔細看啊。”
林風眠只覺周身血液瞬間冷凝,酒也全醒。是穆簡成的字跡。
“哪裏發現的?”
“府門外,好像算準我回來的時辰,讓我看見,怎麽樣是誰啊?”
林風眠抽回信。
“行了,你先回去吧。”
“是誰啊二姐。”
“你先回,改天告訴你。”
合上門,雲栖口中嘟嘟囔囔地離開,林風眠拿着信回到桌前,才讀了一行,便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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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至今銘記穆簡成寫給她的第一封信,那可是頤指氣使,句句诘問。
而眼下這封,倒好似并非穆簡成一貫口吻。
通讀下來,林風眠疑惑愈濃,不可否認,是真誠的。
穆簡成用了極平實的語言,将穆離死後這段日子他的圖謀盡可能地描述詳盡,包括他的野心、矛盾、取舍。
這已不僅僅可用‘真誠’二字概括,林風眠太清楚,以穆簡成的心性與地位,他對她說出的,遠遠超出真正能說出的。
即便如此,他仍是個不擇手段的人。
到底是什麽原因,令兩世的穆簡成生出如此的大的差距?
前世,穆簡成的皇子路走得十分曲折,因他是義子,是穆離從漢人營中領出來的,因此打一去到大都便遭人欺辱。
童年的陰影,很是左右長大以後的抉擇,穆簡成的手腕是陰狠毒辣,絕情絕義的。
這樣,他奪得了天下。
穩重、坦白、直面過去卻又保持一分平靜的穆簡成,林風眠從未見過,從字裏行間感覺的到,也僅是字裏行間,她已覺得毛骨悚然,這世的穆簡成,更難對付,将會更早成為大梁的威脅。
林風眠燒了信,将灰燼揚出窗外,她從來都不懷疑,北齊在京師留有密探,同樣,齊地也有梁帝的暗樁,但她不能讓人逮到自己收了北齊的信,否則整個林府将有滅頂之災。
回到床上,早把皇宮發生的事抛擲腦後,她瞌目細細地過了一遍如今掌握的信息,不知不覺,睡着了。
就當整個林府進入夢鄉,林潮止入京了,過家門而不入,一騎快馬,直沖皇城所在。
當夜,由梁戒的近身太監總管徐公公親自持诏引入承明殿,梁戒早早從慶功宴離開,交由國舅主持大局。
不久,承明殿內傳出聖上的笑聲,久久未歇。
天剛擦亮,孟瀾起身打坐,用過早膳便去祠堂為祖先敬香,這套規矩,幾十年沒有耽擱過。
她去到時,林雲栖恰恰也練完劍法,從院中走來跪到蒲團上領罰,他要在此處跪兩個時辰,直到午膳。
不打會兒功夫,林風眠來了。
孟瀾雙手持香,虔誠地看着祖先牌位。
“你倒是很少這麽早起來。”
林風眠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笑笑,從下人徐媽手裏也抽出焚香,在父母、大伯、祖母面前一一拜過。
待正事辦完,孟瀾緩緩轉身:“說吧,什麽事。”
“真是什麽也瞞不過祖母。”說着,林風眠跪下,雲栖微微奇怪,轉過頭來。
孟瀾絲毫不覺得驚詫,她最是了解這個孫女是,此次回京,小丫頭整個精神氣兒都不一樣了,做事有章法,又不拘毀譽,有些時候,甚至想到了自己這過來人前頭,孟瀾便知道,她必是經了常人未經之事,方成此一張一弛。
眼下一團慈愛:“有事直說,我不喜歡打太極,你我祖孫,不用拘這些。”
“要的,”林風眠清脆開口,“因孫女所求乃大逆不道之事。”
“哦?你這麽說,我更想知道了。”孟瀾接過徐媽遞來的溫熱汗巾擦手。
“孫女所求,事關祖父。”她說完,孟瀾就變了臉色。
林風眠太知道祖父林息在祖母心中分量,可以這樣講,這些年,支撐祖母不倒下的,并非他們這群後輩,是與祖父的一輩子走來的點點滴滴,和祖父臨終前的寄望。
而今日,林風眠動搖的,恰恰是這份寄望。
她道:“孫女想懇求祖母同意讓雲栖參軍,讓大哥受封。”
“姐!真的?!那太好了,祖母!”
孟瀾雖然早有準備,聽到她的話,也着實吓了一跳。
“祖母聽我說,”林風眠扶孟瀾入座,語重心長道:“我知道違背祖父遺願祖母是千萬個不願意的,這件事情我也是深思熟慮多時才敢提。”
她道:“雲栖的功夫,那日滿堂賓客都看到了,是藏不住的。我想這些年來,有心人早就看出,當今陛下是有野心的,和北戎、齊國這場仗,早晚要打,雲栖身懷絕技,又是将門之後,必定是陛下招攬的對象。”
“難道要讓他成為第二個大哥嗎?”
見孟瀾沒有反駁,她繼續:“父親陣亡之後,陛下曾三次封大哥為左司馬,起初大哥以丁憂為籍口婉拒,這兩年大哥為何情願接受降職到五品督軍,左不過是擔心陛下多想,牽連了我們。”
孟瀾神情微微有變,半晌後,無比認真地看向林風眠:“丫頭,你實話告訴我,在北齊,你都經歷了什麽?”神情中沒有責難,而是包含了震驚,心疼,心酸,種種情緒。
她的分析,句句在理。比之這背後的利弊得失,孟瀾更想知道,她的孫女到底經歷了什麽挫折磨難,才可以想的這麽深,這麽遠。
“并沒有祖母,”林風眠搖搖頭,溫柔莞爾,“孫女只是長大了,想護着家人了。”
“只有這些?”老人家獨具慧眼,“把你想到的都說出來。”
林風眠輕咬下唇,思索後道:“這裏面,還有一層,這次回來,孫女看到就連姑母都對您百般刁難,心裏…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孟瀾當然知道,她講得都是實話,心中感動,握了一把林風眠的手,道:“覺得祖母受欺負了是不是?”
随後溫和一笑:“祖母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
“所以…”
“讓祖母再想想,須得好好盤算盤算,事情看起來絕沒有這麽簡單,受封也有受封的麻煩,梁軍現在一部分掌握在太子的手裏,另一部分,是兵部的,而兵部自陛下登基以來,便是被蕭家把着,加上朝中局勢一塵不變已經許久了,潮止做得就是那枚驚起漣漪的石子,往後啊,”孟瀾嘆了嘆,
“祖母能耐不夠,也看不見往後的路。”
她話音未落,門外卻闖進一道男聲,是林潮止。
“我也同意妹妹說的。”
“大哥!”
“潮止!”
屋子裏的人又驚又喜,林潮止快一步邁過來,撲通一聲,跪倒于孟瀾面前。
“那日的事情他們都與我說了,孫兒不孝,不能保護祖母,又讓祖母為我擔心,孫兒回來了!”
孟瀾顫抖着雙手将他扶起,聲音卻意外鎮定硬朗:“男兒本該馳騁,不應為家所困,起來!”
“老爺,你看到了嗎,如今你的好孫兒們都在這裏,你該放心!”說完,眼睛紅了。
林潮止起身,看到林風眠,本還堅強道:“妹妹。”可只吐了兩子就哽噎住,沒再說下去。
“大哥,我好,一切都好。”
林雲栖勸道:“哎呀,你們別哭了,剩下的都是好日子。”
“潮止,方才我與眠兒說的,你都聽到了?”
“是,”潮止點頭,露出愧疚,“祖母莫氣,我有一事要講。”
“講。”
“我已接受陛下旨意,一會兒該有宣旨公公來家中。”
“你!”孟瀾氣極,潮止趕緊上前攙扶,“祖母別急,聽孫兒說,”
“風眠,你與雲栖先回避,我單獨留下來。”
林風眠于是與雲栖去門外等着,雲栖這家夥興奮極了,他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或許就此更改,他天生就是要去到戰場上的。
林風眠心下沉重,在樹下一圈一圈地踱步思考。
她與大哥想到一處去了,她與大哥想到一處去了,這并不是好兆頭!
前世大哥也是此時就做了決定嗎?
她眼中,大哥之所以戰死,是被陛下逼迫接受左司馬的職位,臨陣上任,才打了沒有準備的仗。所以她打算說服祖母,既然避免不掉,就讓大哥早點受封,早做準備。
可如果她想錯了,從始至終,都是大哥自願的呢?
林風眠感到恐懼,她将無法改變林潮止的結局。
不知過了多久,潮止獨自一人出來,為孟瀾合上門,雲栖立刻沖上前:“大哥,怎麽樣!”
潮止點點頭:“她老人家同意了。”
雲栖歡呼雀躍:“太好了,我再也不用罰跪了?”
潮止無奈:“就這點出息?”他看出林風眠心事重重,關懷道:“妹妹,你怎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早一點吧,有人再看嗎,總感覺自己在單機,評論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