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不合适
還真叫孟瀾猜準了, 沒有幾日,林懷柔便以賀中秋為由再次登門,葉敏青同樣随侍左右, 孟瀾托着敏青親手繡的荷包,委婉拒絕道:“無緣無故,實不該收孩子的禮。”
“敏青既喚我一聲嬸嬸,老太太當收不誤。”
敏青福了福,一對美眸低低地環顧四周, 恰此時潮止走進來,一席青白色紋竹長衫, 碧玉腰封。
敏青記憶中僅有他着官袍的威儀,今日一見, 更是個溫潤的貴公子, 登時面頰緋紅,低聲道了句:“見過公子。”
林懷柔回過頭來,捎帶着孟瀾也是一驚:“今日沒有公務?”
潮止笑道:“這不還有兩日就中秋了,孫兒提前來給您老請安。”
孟瀾道:“怎麽朝廷中秋也不肯放人?”潮止對着家人稍微有些慚愧:“說不準,職責所在。”孟瀾點點頭:“應該的。”
沉默間隙,林懷柔終于插進話來:“潮止既今日不入宮,便帶敏青在府裏轉轉,別回頭讓她父親說我這嬸嬸輕慢了姑娘。”
潮止溫和颔首:“自然是要的,葉姑娘請随我來。”說着, 與孟瀾道白了句,攜葉敏青這就出去了。
其實林潮止今日原不該這麽清閑,孟瀾心中奇怪, 但他處事一向有章法,因而她并不急于當面一問。
潮止身後大片空隙, 都留給了光,兩人始終一步之遙。
轉過山石水榭,她問道:“公子平日下朝都做什麽?”
潮止道:“批公文,改呈文。”
“其餘呢?”
“讀書,給小妹寫信,陪小弟練劍。”
“再其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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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止忽然回頭,葉敏青本在絞盡腦汁地找話說,擡起頭來吓了一跳,腳下立即頓住。
“姑娘要問什麽?”他明明笑着,但不會讓人覺得是開心的。
半晌,葉敏晴鼓起勇氣,道:“大公子有沒有興趣與小女對弈一局?”
潮止也愁如何打發剩下時間,當下說好,叫來小厮在僻靜處擺了棋盤,又命人給主屋傳話,午膳不與大家一起用了。
孟瀾收到小厮遞話,只雲淡風輕地吩咐下人別打攪公子下棋,林懷柔心中一喜,道:“敏青這孩子極聰慧,琴棋書畫莫說精通,樣樣不俗是有的。
尤其棋技可是出挑兒的,誰娶到她那真真是福分。”
棋盤一展,葉敏青指拈着兩頭凸的棋子,心知她這點本事,放在閨閣中說得過去,遠不是林潮止的對手,此番本就不為贏棋,而是讓他記住自己,遂低聲道:“咱們就以我這新繡的荷包為賭注,若小女輸了,荷包便是公子的,可好?”
潮止淡淡道:“由姑娘執黑吧。”
敏青輕咬薄唇,執子猶豫了片刻,拈子下了,潮止下得極有分寸,既不因技高一籌而開盤即殺,也沒有佯裝不敵,幾手過後,若令旁觀者品評,倒真似兩個不相上下的人。
葉敏青正猶豫着,一柄折扇在棋盤上點了點,她一驚,是雲栖的聲音:“大哥你別瞅我,觀棋不語真君子我知道,但我這不還未束冠麽?”
“她都要輸了。”
敏青要強,看了他一眼,心懷怒意,隐忍不發。被雲栖點破,潮止再得體地裝下去,也變得不得體,遂道:“這是我小弟,你們二人同歲,既然都摻和進來了,不如就由他陪姑娘下?”
潮止的提議,葉敏青不好當面反駁,點一點頭:“也好,那林三公子,承讓了。”
雲栖到底不比潮止沉得住氣,他揚劍就是要看敵人求饒的,半炷香功夫,才下了幾十手,勝負已分。
敏青面轉身,對潮止笑着說:“今日小女算是見識了,往後再不敢對姐妹們說精于對弈。”
“願賭服輸,這個荷包是公子的了。”
潮止道:“錯了,與姑娘下棋的人是小弟。”敏青臉色一白:“怎麽?公子要讓?”
潮止正無奈,敏青忽問:“大公子看不上小女繡的荷包也就罷了,但敢問大公子,日後若遇到相似情景,換做田宅、家産,也要讓給弟弟麽?”
林雲栖見勢不妙,早一溜煙跑開了,獨留潮止一人應對,他道:“家弟雖然年少沖動,但絕非無用之材,我更願意相信,他長大後,會憑自己本事得到這些。”
敏青心中氣消,眼下有些後悔:“大公子,我不是……”
話音未落,潮止又道:“不過有一天他找我要,我會給。”
目光直白平靜,不似玩笑,這刻,敏青懂了什麽,臉色一黑,說了聲失禮了,往主屋走去。
林懷柔見她獨自回了,心裏納罕,便問:“大公子呢?不是陪着你?”
敏青強忍住怒火,籍口道:“嬸嬸,敏青身子不适,可以先回麽?”
懷柔捕捉到那絲不悅氣氛,擔心留下來只會弄巧成拙。
于是與孟瀾客氣了幾句,牽着敏青的手,離開了。
人走後,雲栖從外頭竄進來,手裏的東西往桌上随意放下,在祖母身邊兒一坐,撒起嬌來:“祖母回頭跟姑母說說,不用隔三岔五過來,我這孫兒想要見你都得候着。”
“你呀,平日也不見多孝順。”孟瀾輕點他額頭,雲栖忙起身:“這個罪過我可不能當……”
說着就要給祖母脫鞋揉腳,孟瀾樂得前仰後合:“猢狲!猢狲!”
眼睛瞥見桌上的荷包,當即知了方才葉家姑娘因何動怒。
“你兄長呢?去把他叫來。”
“祖母找我?”潮止本已走至門外,加快了步伐,人未到聲先到。
“人家姑娘沒有失禮的地方,你拒絕也該婉拒,這樣維護了熟人的臉面,你姑母也不會為難。”
潮止莞爾:“怎麽祖母真認為孫兒是那麽沖動的人?”
“不是就好……”眸光一轉,孟瀾面含深意地問,“話說回來,葉家姑娘怎麽樣。”
潮止不欲多說,只搖搖頭:“她不合适。”
懷柔與敏青并肩走出林宅,當着合門的小王管家的面,敏青已忍不住,将帕子往地上一執,足尖在上頭狠狠撚了腳。
懷柔驚得大叫:“哎呦小姑奶奶,如今才見了兩回就這麽大氣性,成婚了還不把房頂掀了?
我倒真要重頭考慮考慮,是不是該将你指給潮止,到底是我的侄兒。”
“他們自幼喪父,兄弟姐妹親厚,更甚旁人,你是一早就知道的,如今做這些給誰看?到底要分家的,你還擔心什麽?”
敏青雙目泛紅,擡起頭來:“雲栖我不擔心,可還有一個呢,她嫁不出去,不是耽誤大公子了?”
懷柔趕緊上去捂嘴:“好姑娘好姑娘!這個不興在人家門口說。哎,你瞧,那是誰?”
卻是林懷芝抱着孫女兒打遠處走來,見着二人架勢,也是一愣,懷柔喊了句哥哥,敏青連忙收了淚,轉身行禮。
“哥哥來幹什麽?”
林懷芝道:“這不是八月節到了,悠姐兒鬧着去買兔爺兒,我看今日天氣不錯,抱她出來買,你們剛從老太太家裏出來?”
随之眼睛不動聲色在敏青身上轉了眼,試探問,“怎麽樣?”
懷柔在敏青身後無聲地擠眉弄眼,示意別問了,懷芝只道,是還沒見着林潮止,冷淡人孩子了,便笑道:“葉員外的姑娘都長這麽大了?真是個妙人啊,算起來與雲栖同歲,他兄長你可見到了?潮止年少有為不說,最是孝順長輩,兄友弟恭。”
誰道話說完,葉敏青臉色反而更難看了。
“哥哥你快走吧。”
“這是為何?”
“快走吧!”林懷柔拉着葉敏青先離開了,林懷芝站在原地,不知何意,嘟囔了兩句,親親孫女小臉兒:“悠姐兒,祖父帶你去買兔爺。”
悠姐兒自睡夢中蘇醒,小臉兒擰巴了一陣,拍起小手:“好耶……”
秋風蕭瑟,午後剛積攢的一點溫暖,風一吹,盡然散了。
門庭蕭蕭,時不時有行人經過。賣炭翁早早将寒衣穿起,挑着扁擔,稍顯臃腫。
而剛下學堂的青年,卻仿佛留在了盛夏,輕袍薄襟,腋下夾書,認真地疾行而過。
林宅對面,是一條河,平靜的河面停靠着一只平靜的小船,炊煙袅袅,是生火做飯了。
不幾時,船裏的人催促了:“大戶人家,哪家不是這麽多是非?別看了。”
盧免于是将半個身子收回,搓一搓手,拿起雙箸,拾了顆花生米入口:“不看了。”
八百裏加急,送至林府,毀了一桌中秋家宴。
林潮止抽身回到書房,信一展開,眉心便蹙起。按理說,禁闼朝臣,是不可互通有無的,然這是沈摘私信,就另作別論了。
人丢了,找他作甚?
潮止氣不打一處來,沈摘真當他有求必應了?外頭下人隔門道:“大公子,老太太問您還過去嗎?”
“這就過去。”合上信,在屋內踱了兩圈,又回到了案前,顯是想清楚了,提筆迅速,“林安,進來。”
“公子找我?”
“你帶家丁按我描述去找四個從冀州來的人,過程不可聲張。
他們或許喬裝,但鄉音不會變,找到人先盯着,回來禀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