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雜役要争口氣

顧中在第一天到學校報到的時候,覺得在這樣的一個破學校裏,自己的大學生活應該會很無聊。

事實上卻并不算多無聊,而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并沒感覺到無聊,是因為每天他都會去炮樓。

有事兒幹、有景看、有人損,還有故事聽。

有時候想想也挺神奇,面對齊越時不時拿他開逗,他從開始的不爽反擊,到無奈,到享受……享受?

說享受也不準确,說愉快可能更合适些吧。

總之打從住院起就沒有齊越在他面前了,沒有人時不時抽風損他,冷不丁逗他一把了,一天天的簡直了無生趣,跟失戀了似的。

論“抖M”的養成。

齊越的确是消失了,但是現在顧中把他的消失歸類為“對瘸子的承諾”,他那天答應了瘸子會走。

至于斷了跟自己的聯系,也同樣可以歸類為“對顧中父母的承諾”,他答應了老爸老媽離自己遠點兒。

至于這裏面有沒有齊越自己的一些決定,顧中決定忽略。就算有,也是無奈之舉。畢竟那神奇的五百塊巨款應該就是齊越給他充的。

所以他想找到齊越。

至少要問問,五百塊的遣散費你打發誰呢?真當我是個雜役呢?你過年的時候給雜役個紅包都還不止五百呢!

就五百塊這事兒沒完,雜役要争口氣。

……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顧中嘆了口氣,對于自己強行給自己找了一堆理由的行為表示很佩服。

不過雖然下了決心要找齊越,可真的要去找,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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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掌握的齊越的聯系方式非常少,地址就是炮樓,現在已經沒了,電話就是那個手機號,已經關機了,微信也删除了。

他倒是知道齊越家的地址……但他不可能去打擾齊越的家人,而且他也能肯定齊越不會跟家裏聯系。

那麽,顧中在紙上畫着圈圈和線條,寫下了齊貓貓的名字。

現在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她了,找到這個小丫頭,應該能問到些有用的信息,畢竟消失的那個人是她幹爹。

齊貓貓在哪裏上學顧中并不知道,他只能靠猜。

齊貓貓中午和下午放學的時候都來過店裏,每次都是騎自行車,根據市裏初中學校放學的時間來看,她基本都是放學之後二十分鐘到半小時到店裏。

顧中打開地圖看了看,炮樓陽近符合條件的初中學校只有三個。

坐在一家麻辣燙小店裏邊吃邊盯着對面校門的時候,顧中很感慨,他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在初中校門外面蹲守小姑娘。

以前他特別看不上這樣的人。現在雖然自我感覺像個隐藏在暗處的偵探,但估計在別人眼裏,他這樣子不細看,跟旁邊的小混混也沒多大區別,而且還超齡了……

齊貓貓長得挺漂亮的,個子也高,在人群裏找到她不難,顧中吃完兩碗麻辣燙之後基本确定她不在這個學校。

他起身離開,溜達着回了宿舍。

他得躺一會兒,現在還在恢複期,有時候一個姿勢時間長了,骨頭就會有些發酸。

下午上學的時間還能再蹲一個學校。

“中午看到顧中都有點兒不習慣了。”宿舍有人說了一句。

別說宿舍的人不習慣,他自己也不習慣,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幾乎所有中午的時光,都是在炮樓度過的。

現在猛地空出來這一個多小時,就像在他身體裏掏了個洞,空落落的也不知道該拿點兒什麽東西填上。

“有吃的嗎?”顧中躺在床上,摸了摸肚子,“我剛吃了點兒麻辣燙,半飽不飽的,難受……”

“面包?”

“有鹹的嗎?”顧中問。

“我有方便面。”老大說,“要嗎?”

“方便面多難吃啊。”老三一邊玩手機一邊說。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老大坐到他旁邊,“方便面吧,主要看你怎麽做有條件的話自己加點兒料,那可比一般面條好吃得多……”

是啊,沒錯。顧中伸手沖老大招了招,老大拿了一包方便面扔到了他身上。

他慢吞吞地起身準備去泡。

“我幫你吧?”老三放下了手機,“你這個動作看着應該坐輪椅啊,還沒恢複好吧?”

“不至于。”顧中笑了,“就是潛意識裏還有點兒害怕,總怕動作大了骨頭會再折了。”

“我幫你倒水吧。”老三還是起身憐起了熱水壺,“這東西還是有點兒重量的。”

“謝謝。”顧中說

“這方便面好吃不了,還不是香辣的,方便面就香辣的還勉強能吃。”老三堅持自己的觀點。

顧中沒再聽他跟老大關于方便面的讨論,坐在桌子旁邊看着自己的飯盒出神,陷入了關于方便面的回憶裏。

方便面還是很好吃的,看怎麽做。不,主要是看誰做。

雖然不知道有沒有大廚做方便面,但齊越做的方便面絕對是大廚水平。畢竟他還管經有過開個面館的理想……面館?

顧中的手指在桌上戴了戴。會不會……齊越會不會真的去開了一家特別能轉的面館?

這個突然跳出來的思路讓顧中感覺呼吸一下變得通暢而急促,會不會真的是這樣?

他迅速做出了決定,如果齊貓貓不知道齊越的消息,或者她不肯招供齊越的消息又逼供失敗的話。

那他就要吃遍全城的面館。

下午沒課,顧中時間比較多,一直蹲守到沒有學生再進校,才從奶茶店裏走了出來,一杯奶茶喝了快一個小時,他都想替店主趕人了。

不過就三個學校,如果下午放學的時候,在最後一個學校還是蹲不到齊貓貓該怎麽辦?是再蹲一輪,還是擴大範圍,還是就開始吃面?

顧中在街上漫無目的地慢慢溜達着,平時這個時間,他應該在炮樓裏待着,先收拾收拾,然後看一眼少得可憐的客人,再看一眼齊越,再看一眼窗外。

悠閑自在。

其實就這麽說出來,這種生活也挺無聊的,小張就經常喊無聊。所以也還是得分是誰。只要齊越在店裏,顧中覺得這種生活他能有滋有味兒地一直過下去。

齊越呢?

齊越現在會不會覺得無聊?齊越到底在哪兒呢!

“我要這個幹嗎?”齊越坐在二樓,看着陳鬼捧着個大石頭來回找地方放。

“提升一下品位啊。”陳鬼說,“你不是力求格調嘛。”

“這兒一共就這麽點兒地方。”齊越說,“你再放個這東西……”

“不占地方。”陳鬼說,“比你弄的那一堆綠植小巧多了。”

“沒人打理。”齊越把腿架到旁邊的椅子上。

“不是剛請了人嗎?”陳鬼問。

“就倆人。”齊越嘆了口氣,“活兒多了就抗議,你以為都跟顧中似的。”

陳鬼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行了,就擱那兒吧。”齊越說,“你今兒不是還要帶孩子去看電影嗎?再不走就晚了。”

“嗯。”陳鬼把石頭放好,拍了拍手,“有什麽要幫忙的就說話。”

“沒有。”齊越很幹脆地回答。

陳鬼走了之後,齊越又在二樓坐了一會兒,聽到樓下有客人說話的聲音了,才慢慢地下了樓。

新來的服務員正在給客人點單,業務相當不熟練,客人問配料裏有沒有洋蔥都說不上來,他一下來,服務員馬上看着他。

“有洋蔥,可以去調換別的。”齊越說。

服務員一臉面無表情地聽着他說完又轉頭沖着客人,也不出聲,就默認齊越的話客人已經聽清了。

直到客人又問了,她才把齊越的話重複了一遍:“有,可以去調換別的。”

齊越感覺自己應該把那張“傳家寶”再挂出去繼續招人。

現在店裏倆服務員,一男一女,齊越看哪個都不順眼。

也許是情緒不對,也許是總拿他們跟顧中比……說實話顧中剛開始上班的時候也不怎麽樣,幹啥啥不會,但夠聰明機靈,讓學什麽、練什麽他都會認真去做,而且人還可愛……

其實也不用找什麽別的理由,之所以看不順眼這倆服務員,想想唯一最過硬的理由就是他們不是顧中。

想到顧中,他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知道現在顧中是什麽情況,肯定出院了,傷應該還在恢複,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顧中的心情。

他不想把事情弄得跟狗血電視劇一樣,但是那天顧中的傷和顧中父母的态度,都讓他沒有別的選擇。

雖然現在他想起來就挺郁悶的。

只是,答應了的事他都會做到,哪怕是知道老四再出來的時候可能已經沒能耐再折騰了,他答應了老四,他也還是會做到。

就是不太敢細想顧中。

顧中暈過去之前還在問他的傷,醒過來以後他卻消失了。這種感悶應該是顧中那樣的性格不能忍的。

顧中會找他。但是會怎麽找,會找多久才停下,他都沒太敢想。

他問顧中會不會舍不得他的時候,其實更多的只是因為他會舍不得這個簡單幹淨的男孩兒。

那桌客人點好了吃的,齊越進了廚房。

以前他沒這麽敬業,心情不好的時候他不會做主食,或者僅僅是因為犯懶,客人就算走人了,他也無所謂。

但現在不一樣了。

以前他就是過一天算一天,至于這一天過得怎麽樣,他并不介意。炮樓能開多久,生意怎麽樣,賺錢還是賠錢,他都無所謂。

他就是待在那裏,也許是因為以前的一句話,也許是因為回憶太多,也許是因為已經習慣。或者就是幹脆沒有什麽需要他改變的理由。

而現在一切都改變了,無論是看上去被迫還是真的被迫,都無所謂,重要的是他現在面對的是跟以前完全不同的生活了。

他得開始往前走,離開了所有的回憶,離開了那個與世隔絕的平行空間,回到人間……像是霧天過後終于看到了透明的空氣和明媚的陽光。

如果忽略掉身邊沒有了顧中這件事的話,眼下還是挺美好的。

顧中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放學已經二十分鐘了,學校裏出來的學生已經不多了,他一直沒看到齊貓貓的身影。

這是最後一個學校了,自己真的判斷錯誤了?還是自己瞎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裏。”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我也聯系不上他。”

顧中愣了愣,猛地回過頭,看到了站在他身後一臉郁悶的齊貓貓,他有些震驚:“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剛出來。”齊貓貓甩了甩書包,“真沒想到你會在這裏。”看來是自己瞎了。

“你……知道我是來找齊越的?”顧中有些不太好意思。

“不然來找我嗎?你對我也沒啥興趣啊,”齊貓貓嘆了口氣,“不過我真的聯系不上他,他早就讓我別去店裏了。”

“什麽時候?”顧中問。

“過年的時候啊。”齊貓貓有些委屈地癟了癟嘴,“後來就有一天突然跟我說,我長大了,以後就自己好好繼續長就行了,然後就聯系不上他了。”

“你沒追着他問是為什麽嗎?”顧中看着她,“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們以前說好的。”齊貓貓說,“他覺得我長大了他就會走了。”

“他這麽‘中二’還好意思叫我'二'”顧中有些無語,“你還能配合着他一塊兒'中二'”

“中二和二是兩回事好嘛,串兒哥。”齊貓貓說,“主要是我媽媽也不讓我見他,我每次過去玩,都沒讓我媽知道的。”

“這樣啊,”顧中輕輕嘆了口氣。

“你在找他嗎?”齊貓貓看着他。

“嗯。”顧中點點頭。

“他居然連你都不聯系了。”齊貓貓繼續盯着他,“你是不是受傷了?眉毛上面以前沒有疤吧?你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顧中沒想到齊貓貓會什麽都不知道,看樣子她甚至連炮樓沒有了都不知道,趕緊擺手道:“沒有沒有。”

齊貓貓還是盯着他,眼睛都不帶眨的。

“你有時間嗎?”顧中猶豫了一下,“我請你吃飯吧。”

齊貓貓帶着他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看上去不大卻挺精致的小館子。

“這家的迷你火鍋非常好吃。”齊貓貓坐下之後托着腰,“我總說請齊越過來吃,他懶得動,嫌遠了。”

“開車也就十多分鐘吧?”顧中說。

“關鍵是太懶。”齊貓貓說,“我爸死了以後我就沒見過他走出過他那個店,晨練都在屋裏。”

顧中眼前晃過齊越在陽臺上做廣播體操的場景,沒忍住笑了。

“真的,他随手撐個桌子、地板、舉個椅子什麽的就能鍛煉了。”齊貓貓有些不滿意他的笑,“真厲害的不用講究形式好嗎?”

“我不是笑這個,真的。”顧中說,他倒還真不知道齊越是這麽健身的,之前還想過,鍛煉強度就幾套廣播體操的人居然能那麽利索地收拾瘸子。

“行吧。”齊貓貓點好了小火鍋,把菜單一合,“給我說說怎麽回事?”

“他什麽也沒告訴你嗎?”顧中問。

“沒有。”齊貓貓說,“不過我差不多也能猜出點兒來,都把我當小孩兒,其實我這麽長大的小孩兒,對這些事兒敏感得很。”

不光敏感,齊貓貓表現出來的淡定也讓顧中有些意外。

他盡量輕描淡寫地把事兒說了一下,避開了齊越和自己都受傷住院這一部分。

“我猜到了。”齊貓貓“噴”了一聲,“叫我別去店裏的時候我就知道,肯定是有什麽人找來了,我倒是希望他離開,不跟我見面了也沒關系。”

“嗯?”顧中看着她。

“他不走,麻煩就不會停,他自己也知道,就好像已經懶到不想動了,沒被麻煩逼得沒辦法就不走,現在走了挺好的。”齊貓貓說得很利落,但眼神裏還是有一些失落,“我把他當第二個爸爸看的,我不希望他最後跟我爸一樣。”

“不會的,這應該是最後的麻煩了。”顧中說,“他也已經走了,走得特別于淨,關機拉黑。”

“那你打算怎麽找他啊?”齊貓貓問,“他這種老狐貍,要是想躲起來,估計不會讓你有線索。”

顧中覺得老狐貍正在等他找。

“不知道。”顧中說,“你如果不知道的話,我可能就還只有一個辦法了……他總不可能去上班,他應該會再開個店。”

“咖啡店嗎?”齊貓貓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這個就……完全不能确定了。”顧中說。

“如果開店的話。”齊貓貓沉思了很長時間才轉回頭,“他很久很久以前,我爸死前一年吧,他們想開個店,天天跑,有個地方他特別喜歡的,還帶我去過,不過後來也沒開成。”

雖然在上菜之後,他倆就沒怎麽再說過話,但這頓小火鍋吃的什麽味兒顧中依然是不知道。

他腦子裏全都是臨河那個商業區的地圖。

那地方他只去過兩次,無論是離家還是離學校都太遠,他長這麽大,要不是因為那兒有個挺牛的商業區,老媽強行拉着他去拎東西,他這輩子都不一定會去。

所以他腦子裏的這個地圖非常有限,只有随老媽道過的那幾條街,別的地為什麽樣完全不清楚,連哪兒的餐飲比較集中都不知道。

不過沒所謂,他有的是時間。

“你要是找到了。”齊貓貓吃完最後一口菜,拿紙巾擦了擦嘴,“就不用告訴我了,我一直很聽他的話,我要繼續做個中二的乖寶寶。”

“好的。”顧中點點頭。

“謝謝你請我吃飯。”齊貓貓又說。

“我能問問你嗎?”顧中拾手叫了服務員過來結賬。

“問什麽?”齊貓貓看着他。

“你是本來就叫齊貓貓嗎?”顧中問。

“是啊。”齊貓貓笑了起來。“你不會一直以為這是我小名兒吧?”

“我真以為是小名兒。”顧中也笑了。

“我爸給起的。”齊貓貓有些得意地說,“我爸可有個性了,他說貓不會重名。”

“是的。“顧中點頭。

天暖了之後,陽光也變得很舒适,曬在身上會讓人覺得暈乎乎的。

腿拿掉夾板之後,齊越一直覺得不是很痛快,總有點兒發酸,每天下午到河邊長椅上曬曬太陽能舒服很多。

可能是年紀……大了?

你們中老年。

齊越眯縫着眼笑了笑,那位少年也太過分了,對着個三十出頭的人一天天的“中老年中老年”地叫着。

不知道在真的變成中老年之前,還會不會見到顧中了。

他伸了個懶腰,嘆了口氣。

手機在兜裏響着,他懶洋洋地拿出來看了一眼,是店裏的電話,估計是叫他回去幹活兒了。

從每天愣在店裏發呆到現在每天都要忙兩輪,他還真是挺不習慣的,特別是腿站時間長了還會發酸。

千萬別變成老寒腿兒,阿彌陀佛。

“喂?”他接起電話。

“齊哥,來客人了,快回來。”電話裏是他店裏的男服務員。

“好。”齊越應了一聲,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才慢慢站了起來。

這邊生意還可以,人流量大,旁邊還挨着高檔住宅區和兩個大學校區,就算是工作日,也比之前炮樓放假的時候人多。就是房租貴,貴得讓齊越覺得這每月賺的錢就夠交房租的。

一進店看着站在收銀臺後面垮着個臉的服務員,想着交完房租的錢還要給這麽死眉牆眼的服務員開工資,他就挺郁悶的。

工資比顧中他們高不少,活兒一點兒不多幹,也不機靈,還老沒個笑臉。

“走,我給你出出氣。”齊越胳膊往收銀臺上一撐,低聲說。

“啊?”這個服務員愣了愣,垮着的臉有了表情,挺茫然的那種表情,“出什麽氣?”

“你不是被人打了嗎?”齊越看着他 。

“沒有啊。”服務員吃驚地說,“我一直在店裏,沒有被人打啊。”

“沒有啊?”齊越也很吃驚地說,“我以為再有十秒你就得哭出來了。”

服務員看着他,還是一臉茫然。

“把那個牌子挂出去吧。”齊越說,“上面的電話拿個紙遮掉就行。”

“哦。”服務員從收銀臺下面找出傳家寶看了看,“還要找紙貼?多麻煩啊,拿支筆塗掉就行了吧。”

“不。”齊越掏了五十塊錢放到桌上,“去對面文具店買,用膠帶貼,不要貼到旁邊的字。”

“哦。”服務員拿了錢,頂着一張“這個老板可能有病”的臉走了出去。

齊越轉身進了廚房。

果然都跟顧中沒法比,就他剛才的話,顧中就算不回頂他,也不會是連聽都沒聽懂的狀态。

兩桌客人,一共四碗面。

做起來挺快的,主要就是醬,這個醬是他以前就會做的獨家秘籍,改良之後就算是當家面了。

面的名字都不叫××面,他死了不少腦細胞給幾種面都起了個不吃到嘴裏你都不知道它是面的名字。

格調相當高了。

煮完四碗面,去買張紙外帶一卷膠帶的服務員還沒回來。齊越只得自己把面端出去,再到收銀臺旁邊坐下。

招人招人,換人換人,簡直刻不容緩!

暫時沒有客人進來,他習慣性地往門外看過去,現在這個門臉小,一樓沒官戶,只有一個門,二樓倒是有兩個窗,但是看出去只能看到旁邊的店高高豎起的廣告牌。

想看街景,就只能坐在門邊了。

不過也還行,這裏來來往往的人,比炮樓那邊要多,有時候一天能看好兒場戲。

今天挺平靜,只有持着購物袋的行人,還有騎着自行車經過的路人,而他看上去應該很像一個期待着有人進店吃飯的小面館老板。

這倒是,他現在心态跟以前不同,剛開業沒什麽生意的時候的确是看到人就想抓進來塞碗面。

現在好多了,看着行人就是行人,不會……一輛小黃車從外面街上飛快地一竄而過。

齊越連愣都沒愣,直接跳了起來,兩步跨到了門口。往小黃車過去的方向一眼就看到那個他熟悉的背影。

顧中居然會在這裏出現?齊越很久沒這麽吃驚過了,他一直覺得自己這種經歷過各種風浪的老男人不會再出現這種情緒。

但他現在非常吃驚,不僅僅是吃驚,甚至還有些焦急。

顧中從出現到消失的全程,臉都沖着右邊,雖然齊越完全沒準備,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要不要讓顧中看到他,但對街的那些店鋪有什麽可看的,他也實在想不明白。

顧中騎着車一溜煙就沒了影子,齊越站在門口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他家不靠譜的服務員正拿着一卷膠帶迎面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非常尴尬。

大概以為自己這一臉恍飽的是在等他。

“買的出廠價吧?”齊越問。

“啊?”服務員這個反應可以說是萬年不變了。

“你上廠裏買的沒有出廠價嗎?”齊越說。

“什麽廠?我就在那邊的文具店買的。”服務員說。

“弄好了挂上吧,記得別貼到旁邊的字。”齊越感覺自己說不下去了,轉身回了店裏,上了二樓。

因為二樓看不到街景,所以平時齊越很少在二樓待着。

但今天他上了二樓,坐在角落的桌子旁邊愣着。

多長時間了?他一直也沒敢去細算日子,就知道很久了,非常久了。

他居然在這麽長時間之後,能掃一眼一閃而過的影子就認出那是顧中,實在是意外得自己都有點兒不太相信。

真的是顧中嗎?這個時間,顧中沒課嗎?就算沒課,會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嗎?

跑這兒來幹什麽呢?

齊越把窗戶打開,點了根煙,如果那真的是顧中,那恢複得還不錯,可以騎車,還能騎得那麽快,如果是從學校那邊騎過來的話,那騎的距離也很長了,真恢複得能這麽折騰了?

抽完一根煙,齊越還是沒有下樓,繼續在二樓坐着。

商業區面積不小,就算只是一條條街走馬觀花地找,要花的時間也不短,好在他一開始問了人,直奔了各種美食館子集中的幾條街。

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商業區的平面圖,吃東西的地方都集中在這附近的七八條縱橫交錯的路上,上面還标着一些店名。

齊越那種人,如果真的在這裏,應該不會把錢花到這上頭來,就算标了,也看不出來哪個是他的。

顧中計劃了一下路線要怎麽走,然後騎着車一開始一條條路地找。

每條路走兩遍,每次都只看一邊,這樣不容易錯過。

先找面館,如果沒有,再考慮一下別的店,要還是沒有……總之最後把所有的店都進一次問問。

如果最終什麽也沒找到,那就真的沒有線索了。

那就算了吧。都是老爺們兒,既然已經用了全部方法,也就可以幹脆地拉倒了。

如果齊越真在這兒開了個面館,那應該算老天照顧他,這裏的面館居然不是太多,跑了三條街,一條街也就一個。

顧中平時臉皮挺薄的,就今天格外的厚,進了店就拉着服務員問,你們老板在嗎?我要找老板。

有兩家老板都在,顧中一看不是齊越,說句對不起認錯人了就跑,還有一家老板不在,顧中追着服務員反複确定了老板不姓齊,也不是男的,這才又出來了。

現在這條街他跑了一半,沒看到面館。于是再回過頭看另外半邊街。看了沒三十秒,他看到了一家面館。

這家店很好,不像別人家的面館都起個特別的名字,不細看都不一定能看出是面館,這家店黑底白字的招牌上就一個字——面。

這多好。跟齊越的“炮”能湊一對兒了。

顧中捏了車閘,把車停在了路邊,下車的時候他頓了頓,擡頭又盯着招牌看了幾眼。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種形容不出來的激動,這個招牌莫名地讓他有炮樓的感覺。

也許真的……老天不忍心讓他一個肋骨受了傷還沒有恢複好的人再繼續跑下去……

顧中往店門走了兩步,再看到玻璃門上挂着的一個紙牌子的時候,他忍不住括了括肋骨。

這一瞬間像是被通了電似的心髒一陣狂跳,幾乎要把他肋骨再次頂斷。

傳家寶——這牌子就是燒成灰了他都能認出來。

這個他随手寫出來,齊越一用就是小半年的破招聘紙殼,在炮樓沒找到,居然在這裏看到了。

他推門進店的時候眼睛都激動得有些發花了。

店裏有三個小姑娘正在吃面,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激動,顧中甚至能聞到空氣裏面條的香味,是齊越給他做的方便面裏的特別調料。

大概是進來之前他對着招聘紙殼看了好幾眼,收銀臺後面的服務員問了一句:“是應聘嗎?”

顧中在點頭的瞬間改了主意,他看了一眼後面牆上的價格表。

黑心老板!一碗破面最便宜的也要28!

“不。”他腦子轉速大概太快了,有點兒暈,不得不扶了一下收銀臺,“你們……有方便面嗎?”

“方便面?”服務員愣住了。

“是的,用方便面來做。”顧中說,正吃着面的小姑娘都好奇地看了過來,他又補充了一句,“你去問問老板能不能做。”

“不能。”服務員說,“我們沒有方便面。”

“你去問。”顧中堅持。

“不用問,真的沒有方便面。”服務員也很堅持。

顧中沒說話,轉身走了出去,直接拐到旁邊的一家小超市裏,拿了兩包香辣味兒的方便面。

再回到店裏的時候,服務員還站在那兒,看到他手裏的方便面眼睛都瞪大了道:“先生,您到底什麽意思啊?”

“現在有了。”顧中把面放到他面前,“去問問老板,你們的服務能不能人性化一些,我就想吃方便面。”

服務員看了他一眼,拿着方便面去了二樓。

顧中坐下了,今天下午騎車的時間有點兒長,他這會兒感覺身上有些發酸。

齊越還真是老習慣,新開個店也有二樓,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三樓,他是不是還像以前一樣住在店裏?

坐了沒一會兒,服務員從樓上下來了,顧中盯着看了一眼,發現他身後沒有人。

他猛地一陣慌張。

他從看到這個店到現在,一秒鐘都沒有去想過……如果齊越不見他怎麽辦?

畢竟齊越切斷聯系的時候挺幹脆的,那五百塊話費其實也證明不了任何東西,更多的只是他自己的腦補。

服務員向他走過來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手指都微微抖了起來。

“老板去給你做了。”服務員說。

“謝謝。”顧中說,整個人往後靠到了椅背上了。

“我也想吃能給做嗎?”一個小姑娘笑着問了一句。

服務員指了指顧中道:“老板說只給他做。”

幾個小姑娘一起又好奇地看向他。

顧中本來想沖她們笑笑,但這會兒扯嘴角的力量都沒有了,就這麽愣着,腦子裏嗡嗡響。

沒看到齊越下樓,但是廚房是在一樓,而且是開房式的,一眼就能看全了,裏面沒有人。

服務員給他倒了杯水之後又打開冰箱拿了幾個保鮮盒上了二樓,再下來之後就一直在收銀臺後面站着盯着他看。

看屁啊。顧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沒見過帥哥嗎!還是沒想到你家老板會為一個男的做特典啊!是不是很美慕?

顧中不知道自己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轉得一片混亂,甚至在齊越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面條下來時,他都沒反應過來。

齊越還是他記憶裏的樣子,當然,就這點兒時間他只要沒整容,就肯定還是那個樣子。

但感覺又有些不一樣了。

瘦了?還是性摔?還是……腿怎麽了!

齊越端着碗走了兩步就停下了,但顧中還是一眼就看出他的腿……

“你腿瘸了?”顧中驚得聲音都變了調,音量也沒控制好。

店裏連服務帶客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一塊兒盯着他。

齊越沒說話,嘴角勾了勾。

顧中暫時也說不出下一句,只能跟他對瞪着,但齊越這個笑容,他簡直熟得不能再熟,每次他開逗的時候都是這樣的笑容。

“上來吧。”齊越微微偏了偏頭,端着碗又回頭往二樓走了。

那你何苦端着個面下來呢!

顧中起身在幾個人的目光裏強行假裝鎮定地快步跟在齊越身上往二樓走。

“你居然能找到這兒來。”齊越放下碗,轉身看着他。

“你腿沒事兒?”顧中壓低聲音。

“是不是太久沒逗你了,一下反應不過來?”齊越笑了笑。

“誰能想到你拿這個開逗啊!”顧中沒忍住小聲吼了一嗓子。

“你怎麽樣?”齊越問。

“挺好的。”顧中看着他,“你呢?”

“挺想你的。”齊越張開了胳膊,“來。”

顧中愣了好一會兒,慢慢走了過去,抱住了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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