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離家出走

這個擁抱的時間挺長的,破了顧中此生目前為止跟人擁抱的最長紀錄。

擁抱的過程中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思考,只是認真地體會了一下齊越被他胳騰圈起來的實實在在的存在感。

本來想擁抱得再用力些,但他的肋骨警告他,當心用力過度把剛長上的骨頭又給崩斷了。

一直到齊越在他背上輕輕拍了幾下,他才松開了胳膊,退後一步上上下下把齊越仔細打量了一遍,才一屁股坐了到旁邊的椅子上。有種大量運動之後全身乏力松軟的舒适感。

“吃吧。”齊越在他對面坐下,把面推到他面前,笑了笑,“你真行啊。”

“我怎麽行了?”顧中拿起筷子拌了拌面,熟悉的醬香味讓他一陣愉快。

“還非得讓我給做個方便面。”齊越說,“我煮面的時候手都抖的。”

“為什麽手抖?”顧中掃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麽這會兒他居然有點兒不好意思直視齊越。

“你說呢?”齊越看着他。

顧中沒出聲,埋頭吃面。齊越也沒說話,就那麽看着他吃。

一氣兒吃了有大半碗了,顧中才平靜了一下情緒道:“是沒恢複好吧。”

“嗯?”齊越沒聽明白。

“手抖。”顧中低頭繼續吃。

“啊。”齊越笑了起來,往後一靠看着他笑了好半天,“是,沒恢複好。”

一碗方便面下肚,顧中覺得後背都出毛毛汗了,這才想起來把外套脫了,也靠着椅背,看着已經空了的碗。

有點兒感慨。齊越就這麽突然地從他生活裏消失,又這麽突然地回到了他生活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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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回到,是他找回來的。

但感受應該差不多,那種失而複得的狂喜過後,就是安靜的感慨。

“對不起。”齊越把空碗拿到一邊,起身到旁邊的小冰櫃裏拿了一壹冰鎮的檸檬茶過來。

“我不喜歡聽你說對不起。”顧中輕聲說,他知道齊越是在為突然消失的事道歉,但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因為這個事怪過齊越,“特別不喜歡。

“那不說了。”齊越倒了杯檸檬茶,“喝嗎?”

“冰的啊?”顧中看了看,“已經到了要喝冰飲的季節了嗎?”

“沒有。”齊越說,“不過經常有客人要冰的,我就備着了,我自己也喝。”

“這裏生意好嗎?”顧中問。

“比炮樓好。”齊越笑了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瘦了挺多啊。”

“英俊嗎?”顧中摸了摸臉。

“比我們中老年那是英俊多了。”齊越說。

“別的事兒我就不問了。”顧中想了想,“我就想問問那五百塊錢電話費是怎麽個意思啊?”

齊越頓了頓,笑了起來:“哎。”

“哎什麽哎,這無論是什麽費都太少了吧,看不起人啊。”顧中說,“就是這看不起人的五百塊支撐着我滿城找你呢。”

“不是。”齊越笑着說,“這個真不是……這是個誤會,我不是要給你充話費,那是我給自己充的。”

“沒聽懂。”顧中愣了。

“我用了個新號,充話費的時候我……按錯了號碼,”齊越打開了桌面上的小電爐,把冰檸檬茶放上去加熱,“就充到你那兒去了。”

顧中過了好半天才說了一句:“你記得我號碼?”

“嗯。”齊越勾勾嘴角,“是不是很意外。”

“是的。”顧中說,這的确是非常意外了,他自己一般下意識報出來的電話大概只有110和119,哦,還有120。

“你不記得我的吧?”齊越問。

“不記得。”顧中搖頭,“我自己的號碼我有時候都報不利索。”齊越沒說話,噴了一聲。

“那個……”顧中說不清自己的感受,是高興、得意、感動,還是別的什麽,但他還是但強地掙紮着。“你是不是有記號碼的愛好,提多人都喜歡記個電話、車牌什麽的。”

齊越又噴了一聲。

“不是,”顧中在桌上拍了拍,“你啧個屁啊,你能記得我電話很了不起嗎?”

齊越笑着拿出自己的手機放到他面前,解鎖之後點進了電話本,顧中低頭看了一眼,挺吃驚的,電話本裏是空的,一個號碼都沒有。

“我所有的號碼都用腦子記。”齊越笑容裏居然帶着兩分幼租的得意。

“哦,“顧中也啧了一聲,“那就是說我也沒什麽特別的了,我也就是個所有人之一。

齊越又不說話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這讓顧中非常不好意思,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在心裏教育了自己了,臉不要那麽大,這種時候自作多情是很尴尬的事。

現在齊越這麽一笑,他簡直有點兒坐不住。剛想站起來到窗口緩解一下尴尬的時候,齊越開了口道:“但是充話費的時候會按錯的只有你的。”

“啊。”顧中應了一聲,盯着茶壺底冒出來的細細的氣泡看着,盯了一會幾自己樂了,“靠。”

“怎麽會跑到這兒來找我的?”齊越伸手在他手背上輕輕彈了一下。

“我開天眼了。”顧中說。

“是不是去找貓貓了?”齊越笑了,“我好多年以前帶她來過這邊,除了她爸,就只有她知道我想在這兒開店了。”

“嗯。”顧中嘆了口氣,“我也沒想太多,我要早知道你什麽也沒跟她說,我就不去找她了。”

“她猜得到,小丫頭機靈着呢。”齊越把熱了的檸檬茶倒了一杯給他,想給自己也倒的時候又停下了,“你怎麽找到她的?你不知道她在哪兒上學吧?”

“告訴你我開天眼了,不信啊?”顧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你是一家家找還是有規律啊?我看你騎個車過去的時候跟要飛了一樣,騎那麽快。”齊越的手指一直在他手背上輕輕彈着。

“我靠?“顧中很震驚,“你看到我了?

“嗯,驚鴻一瞥。”齊越點頭。

“你看到我了你不叫我?我靠!齊越你什麽意思啊,你這人腦子裏是不是灌水泥了啊!”顧中頓時非常不爽。

"串兒,”齊越說,“要不我出去騎車,按你那個速度過來,你要能在我消之前從店裏跑出去叫住我,算我輸。”

“你騎得太快了,我出去的時候就能看到你屁股後邊兒的煙了。”齊感說。

“你根本也沒想着叫我吧。”顧中很響亮地冷笑了一聲,“給我打個電話就她叫住我了,您不是記得我號碼嗎?”

“因為我不知道你是來找我的。”齊越說。

“所以如果我沒找你,你以後在街上碰到我也不會跟我打招呼的對嗎?”顧中嘆了口氣。

“二啊。”齊越看着他,“我其實到現在也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你相認。”

“滾,“顧中樂了,“那你要不就裝不認識我吧。”

“我說點兒正經的。”齊越收了笑容,還清了清噪子,“說真的,那天的事兒……”

“我不想提那天的事兒,”顧中一聽就知道他要說什麽,立馬打斷了,“你平時吊兒郎當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怎麽這事兒就卡着過不去了。”齊越沒出聲,很專注地盯着他。

“我一直以為你很潇灑的。”顧中補充說明。

“換個人我就潇酒了,”齊越說,“對着你我潇灑不起來,我得考慮後果。”

“後果已經果完了。”顧中說,“要出氣的人出了氣了,該進去的人進去了,要消失的人也消失了,從……”

顧中擰着眉想了想道:“從我出院的時候……不,從我開始找你的時候開始吧,就是以後了,不是過去了。”

齊越盯着他。

“你能聽懂嗎?“順中說,“我給你做一回人生導師怎麽樣?”

“好。”齊越勾着嘴角笑了笑。

顧中也看着他。

對視了一會兒之後齊越說:“導啊。”

“導完了啊,“顧中說,“你沒聽懂?”

“聽懂了。”齊越點頭,笑了一會兒之後又收了笑容,“我挺想你的。”

“我那什麽。“顧中按了按肋骨,“我也挺想你的。”

“我店裏的服務員沒一個機靈的,看到他倆的時候我就格外想你。”齊越又說,這回嘴角帶上了笑。

“那你只能慢慢想着了。”顧中說,“這兒離我們學校太遠了,我這麽機靈的人是不會過來打工的。”

“加錢呢?”齊越問。

“太遠了。”顧中說。

“我去接你過來呢?”齊越繼續問。

“你消失中呢。”顧中提醒他。

“哦,對。”齊越噴了一聲,“你們那個破學校一星期的課加一塊兒都不夠人家三天的,你這兒給我裝什麽正經大學生呢。”

“加工資。”顧中說,“我看地鐵新線能到這兒,那就還要加上車補,餐補……”

“我管飯的。”齊越說。

“管飯也要餐補,車補餐補。”顧中說,“我想起來還有什麽補就再加。”

“好。”齊越點頭,“要不賬交給你管得了,你想開多少就開多少。”

“這多不好,這待遇得是二老板了。”顧中說。

“當心閃着大牙。”顧中跟着也笑了。

說實話,不笑他都沒發現,自己打從住院到現在就沒有這麽笑過了,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肌肉都能感受到陌生而舒暢的拉伸。

有些事就是這樣,身在當中的時候不知道,回過頭時才猛地發現。

比如笑。比如對齊越的思念。

敘完舊之後,齊越給他介紹了一下二樓的結構。

“本來二樓比一樓要大,我隔了一部分出來睡覺。”齊越說,“就看着跟樓下一樣了,也夠用。”

“你還真是永遠都睡在店裏啊。”顧中看着被隔出來的那面牆,“門也是藏起來的嗎?”

“就是個推拉門,比以前的門貴倒是真的。”齊越過去把綠植後面跟牆同色的木門往旁邊推開了。

半個小屋露了出來。

跟以前的小閣樓相比,這裏大了不少,不過依舊是齊越的風格,這回沒有草墊了,換成了一個厚皮墊子,顧中過去按了按,裏面塞的應該是羽毛,很厚很軟。

“真舒服啊。”他說。

“躺會兒?”齊越走過來,轉身往墊子上猛地一倒,砸出一個坑,整個人陷進了墊子裏。

“你……”顧中回頭看了看還關着的門,“工作時間這麽不敬業是不是不太合适。”

齊越抓着他手腕,剛想拉的時候又停了道:“你手好了嗎?”

“肋條都好了手腕那點骨折還能不好嗎。”顧中躺到了他旁邊,“哎……舒服,不過睡一夜會腰疼吧?太軟了。”

“你可以睡地板,我給你鋪個硬墊子。”齊越說,“我怎麽睡都無所謂,我腰部力量還是很強的。”

顧中本來想開口說話,聽着又覺得哪裏不對,轉過頭看着齊越。

齊越也正好轉了頭看他。

“我好像說了句什麽奇妙的話?”齊越問。

“是的。”顧中忍着笑。

“真的。”齊越想想又說。

“知道了。”顧中沒繃住,對着天花板一通笑。

情緒對一個人的影響還是很大的,身在情緒之中的時候感覺還不明顯,脫離出來之後才會有明顯對比。

比如味覺蘇醒了。而且是蘇醒了之後他才發現之前這麽長時間他吃什麽都沒味兒。

哪怕是一個人吃,也吃得有滋有味。

齊越這個店的生意跟之前地樓一比,非常感人,接近晚餐的時間就開始上客,一樓沒一會兒就坐滿了人。

“我給你做了個招牌面。”齊越給他拿了碗面到二樓,“你在這兒吃,乖。”

“是什麽讓你覺得需要交代我一句‘乖’啊。”顧中挑了挑面,非常看。

“就是安慰一下你,一會兒我就得忙了。”齊越說,“沒時間跟你說話,估計一直得在廚房裏。”

“沒事兒。“順中說,“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吃完了就走了。”

齊越撐着桌子看他。

“走之前會結賬的。”顧中說。

齊越還是撐着桌子看着他。

“你哭着喊着求我的話,我也可以考慮坐這兒等你忙完了。”顧中沖他笑了笑。

“也沒多久沒見。”齊越低聲說,“學這麽壞了。”

顧中點點頭道:“是不是很吃驚。”

齊越笑着沒說話,往他碗裏加了一點兒胡椒:“先吃吧,我去忙了。”

“嗯。”顧中應了一聲

是學環了。因為感覺到了不同,自己的變化,齊越的變化。

于是變得放肆起來,有恃無恐是種享受。

今天不知道是個什麽日子,顧中突然找上門來,齊越都記不清自己上回的驚喜是什麽時候,又是因為什麽事了。

總之今天他心情很好,看着死眉塌眼的服務員都沒那麽煩人了,在廚房裏站着忙活的時候也沒覺得自己腿發酸了。

不過随着客人繼續增加,齊越又重新開始對服務員各種不滿。

服務員大概對人多了工作量增加也挺不滿,端面給客人的時候拖着步子走得慢吞吞的,不知道的得以為是他的腿剛被打斷過。

走得慢吞吞的,不知道的得以為是他的腿剛被打斷過。

“兩份春雨。”齊越把兩碗面放到托盤上,對站在旁邊的服務員說了一句。

“這面要不這麽起名字是不是就分不出那麽多種類了。”服務員說,“只能叫牛肉片片面ABC,羊肉粒粒面ABC,魚片片魚丸丸  ”

賣什麽萌呢?

齊越聽着這聲音愣了愣,轉頭掃了一眼,看到顧中一臉嚴肅地正伸手過來端托盤。

“幹嗎呢,不是讓你在樓上坐着嗎?”齊越說。

“人多,你們家服務員忙不過來了,那個臉都快查拉到鞋上了。”顧中說,“我反正閑着也是閑着。

齊越笑了笑道:“這兩碗是……”

“我知道,”顧中端起托盤,“樓上的。”

就喜歡你這個機靈勁兒。齊越看着顧中的背影,轉身繼續做下一份。

二樓的桌也差不多都坐滿的時候,有兩個女孩兒坐到了廚房的臺子邊,這個位置平時坐的人不多,畢竟人不多的時候跟煮面的老板臉對着臉不是太自在。

齊越做好面,轉身放到她倆面前的時候,發現兩個手機都正對着自己。

“老板,拍個照不介意吧?”一個女孩兒問。

“拍得不好就介意。”齊越說。

“保證帥爆,保證P過才發。”女孩兒說。

齊越笑了笑沒再說話。

“冰檸。”顧中下樓過來說了一句,“還有嗎?”

“有……”齊越看了他一眼,“檸檬和冰塊。”

“知道了。”顧中打開冰櫃拿了檸檬出來,到一邊去做檸檬茶。

那倆小姑娘一直在拍齊越,顧中在二樓的時候就看到了。

倒是不奇怪,以前在炮樓的時候就有人拍。只是那時的齊越也沒什麽可拍的,臉和身材的确不錯,但是坐那兒發愣的時候一坐就是兩個小時,拍一千張都一個樣子。

現在不同,現在的齊越可以拍出一百種樣子。而且……顧中回頭看了一眼,他發現花臂配圍裙和面條居然很酷。

他第三次回頭看齊越的時候,餘光裏看到有一個女孩兒的手機往他這邊偏了一下。

這個角度?

他雖然一直覺得自己帥炸一條街,但是也不是無死角的,三百六十度裏總有那麽幾度拍出來像只猴子。

比如現在這個擰着脖子的角度,拍出來肯定像只擰着脖子的猴子!

他迅速看了過去。

大概是因為對自己有可能被拍成猴子的擔心,讓他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太好看,拿着手機的女孩兒趕緊沖他笑了笑道:“可以拍嗎?不可以我就删掉。”

“删掉。”顧中說,然後拿着做好的檸檬茶轉過了身,“這樣可以。”

“哎,你怎麽跟你們老板一樣。”女孩兒愣了愣,笑了起來,對着他拍了幾張,“回去一定給你們打廣告。”

“謝謝。”顧中說。

“送美女兩杯冰檸吧。”齊越一邊煮面一邊說了一句。

“哇,謝謝老板。”倆姑娘笑着說,“這得算是收費廣告了。”

一直忙了兩個多小時,店裏的人慢慢走得差不多了,沒有新的客人進來,顧中在二樓坐下了。

那個服務員不太行,或者說人家跟他不一樣,他是在給齊越幫忙,心甘情願樂在其中,人家是給老板打個工,忙得累。

不過服務員的确也是有點兒太不愛動了,端個面從一樓到二樓,幾步樓梯上的那個費勁,他都想過去攙一把了。

八點一過服務員就準時換了衣服走人了。

齊越拿着幾塊小蛋糕上了二樓,把碟子放到他面前道:“辛苦了。”

“你店裏還賣提拉米蘇啊?”顧中看了看。

“隔壁有個西餅屋。”齊越說,“我過去拿的。”

“拿?”顧中拿了叉子正要吃,聽了這話又停下了。

“嗯,也不是天天拿,這是第二次拿。”齊越說,“上回是不知道吃什麽早點好,就過去拿了一次。”

“人憑什麽讓你拿啊?”顧中問。

齊越笑了笑沒出聲。

顧中盯着他打量了一下,“噴”了一聲:“老板是個女的吧?”

“嗯。”齊越勾着嘴角

“哎喲。”顧中塞了一塊蛋糕到嘴裏,含混不清地邊吃邊說,“嘆響,你個老不正經的。”

“我不是中老年嘛,怎麽成老不正經了,難道不是中不正經嗎?”齊越看着他。

“你就是各種不正經。”顧中嫌棄着,“以前炮樓旁邊也沒有挨着的店,有店也沒有女老板,還真沒看出來你是這種出賣色相的中老年。”齊越笑了半天。

“笑個屁。”顧中說。

“要不你去把錢給了吧,跟女老板劃清界限。”齊越拿出錢包,抽了兩張出來遞給他,“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別的想吃的就買,剛才跑上跑下的太累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好意思去啊?”顧中拿起錢。

“沒,你肯定特別好意思。”齊越很嚴肅地說。

顧中拿了錢塞到兜裏,下樓出了門,齊越說的那家餅屋就在右邊,跟面館緊挨着,裝修風格非常萌。

他推門進去的時候,聽到細細的風鈴聲,擡頭看了一眼,是一串粉色的風鈴,看來這個老板還是個萌系小姑娘。

“歡迎光臨,”櫃臺裏有人說了一句,“右邊有剛出爐的小面包可以嘗嘗哦。”

這應該就是老板了!

顧中馬上順着聲音看了過去,就是這聲音聽着不太像萌萌的小姑娘。

陳列櫃後面站着的一個阿姨沖他笑了笑道:“我們的招牌小面包,很好吃的。”

“哦。”顧中愣了愣,下意識地往小面包那邊走了兩步,猶豫了一下才間了一句,“您是老板?”

“是的。”阿姨點點頭,“有什麽事兒嗎?”

“沒沒沒。”顧中趕緊搖頭,快步走到面包跟前兒,“我買面包。”

“旁邊有袋子。”阿姨說,“十個送兩個,你自己數着裝就行。”

“好。”顧中拿袋子裝了二十四個,付完錢之後他幾乎是小跑着回到面館。

店裏已經沒有客人了,他直奔二樓,喊道:“齊越!”

“跟女老板劃清界限了沒?”齊越叮着煙坐在窗邊笑得很愉快。

“我發現你這人有時候賤嗖嗖的。”顧中在他旁邊坐下,捏了個小面包出來慢慢吃着。

“買這麽多。”齊越看了看那一兜小面包,“是不是餓了,我給你弄點兒吃的?”

“不用,你拿幾個,多的我帶回去給我媽讨她高興,你……”顧中低頭看了看他的腿,“腿全好了?”

“基本吧。”齊越活動了一下腿,“下月把鋼釘取出來就算全好了。”

“還打着鋼釘?”顧中有些震驚,嘴裏的面包都忘了喝。

“嗯,畢竟斷了。”齊越也捏了個面包出來吃着,“打鋼釘也沒什麽吓人的,常規手段。”

“哦……”顧中看着他,“你是不是打習慣了啊?”

“屁。”齊越說,“你看我像是那麽容易受傷的人嗎。”

“像啊。”顧中點頭。

齊越笑了起來,手指往他臉上彈了一下道:“一會兒不回學校了嗎?”

“不回學校,得回家。”顧中說,“今天周五,我一般都回去,現在我媽……對我的一切都比較緊張。”

“那回去吧,別太晚了。”齊越說。

“嗯。”顧中應了一聲。

齊越嘆了口氣。

“怎麽了?”他問。

“你媽要知道你上這兒來了,我還沒趕你走,估計得生氣。”齊越說。

“我又沒讓她知道,她知道了也就罵我一頓。”顧中說。

“那不一樣。”齊越笑笑,“我是成年人……

“我未成年啊?”顧中指了指自己。

“我的意思是,我倆相比較。”齊越說,“你在我面前就是個小孩兒,按理以我平時的風格……我是不應該給你做那碗面的。”

“按你平時的風格。”顧中低聲說,“咱倆就不應該超出老板和員工的關系吧。”

齊越擡頭看着他:“嗯。”

“我不是未成年,我要交什麽樣的朋友,我要跟誰在一起……待着,”顧中揉了揉鼻子,“我有自己的判斷,我爸媽的意見就是個參考,可以聽,也可以不聽。”

“說得真有道理啊。”齊越說。

“您想嘲諷我可以正面嘲諷。”顧中斜眼兒瞅着他。

“沒。”齊越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我就是有時候,會猛然發現你比表面上看起來要成熟。”

“我表面上看起來很不成熟嗎?”顧中有些不服。

“不是。”齊越笑了起來,“是很二。”

“你幾點關門?”顧中站起來穿上了外套,齊越這句不是什麽表揚的話,但這種熟悉的語氣和熟悉的內容,卻讓他覺得舒坦。

“随時。”齊越說,“我送你去地鐵口。”

“不做夜宵嗎?”顧中問,“我看這邊生意真是好得淚流滿面了,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

“今天是周五,明天後天人也少不了,送完你回來再看吧。”齊越說,“我要是不困就晚點兒關門。”

齊越還是老習慣,出門也不上鎖,不過這片監控密布,還有商業區的保安,去地鐵口來回的這點時間,應該是安全的。

“你這店不起個名字嗎?”顧中走出門之後又回頭看着招牌,“有人要想幫你打個廣告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吧,那個面特別好吃,老板很酷帥……”

“你給想一個吧。”齊越說。

“別啊,我一個就能想出牛肉片片、羊肉粒粒的人,”顧中說,“你可是給個面都能起出春雨啊、琴瑟啊這種名字的高級的人。”

“就随便想的,你不是說了嘛,這面要不給起個名字,還真是不知道怎麽區別了,有些是配料不同,有些是醬不同。”齊越把胳膊搭到他肩上樓着,“要不就還叫炮樓吧?”

“什麽叫‘還叫’炮樓啊,本來也沒叫過炮樓啊。”顧中笑了起來。

“那叫串兒。”齊越說。

顧中扭頭看着他:“人家以為你賣麻辣燙呢。”

“那叫二。”齊越又說。

“你不嫌丢人就叫吧。”顧中說。

“那就這麽定了。”齊越點頭,“明天我叫人重新做牌子。”

顧中看着他。

齊越臉上的表情很認真,不是他平時逗人的那種認真,是能看得出他就打算用“二”做店名的那種認真。

神經病啊。顧中笑了笑,但他就是很喜歡齊越這樣的神經病。

活得很随意也很不随意。

回到家正掏了鑰匙要開門的時候,手機響了一聲,顧中一邊開門一邊拿出手機看了看。

是一個加好友的申請,昵稱是毫無新意的“齊越”。

他笑着通過了申請,發了個笑臉過去。

“去哪兒了?”老媽的聲音傳了過來。

顧中擡眼看了看,老媽糊了一臉“綠泥”,挺驚驚的,但是他已經習慣了,綠的比黑的還強點呢。

“跟同學去吃飯了。”他沒有說實話。

他知道齊越那種以一個“成年人”的身份,答應了老媽的事卻沒做到的感覺,所以他應該老實跟老媽談談這件事,但現在……他想把愉快得想要起飛心情多保持一個晚上。

明天是周末,齊越那邊肯定人不少,他打算過去幫忙,到時再最老媽細聊,老媽一般上午心情比較好,容易溝通。

“也不打個電話回來說一聲。”老媽說,“我以為你回來吃飯呢。”

“做我的飯了?”顧中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确是把這事兒完全忘了。

“沒有。”老媽說。

“哦……”顧中沒忍住笑了起來。

“笑什麽啊。”老媽看着他,“你今天心情挺好?”

“嗯。”顧中點點頭。

“碰上什麽開心的事了?說來聽聽?”老媽問。

“明天再告訴你,我困了,對了我給你買了點兒小面包,你晚上看電視看晚可以吃。”顧中把面包放到老媽手邊,轉身飛快地回了自己房間。

齊越睜開眼睛的時候,陽光已經從沒拉嚴實的窗布中間撒進來了一大片,整個屋裏都映着金色。

讓人身心舒暢。

他打了個呵欠摸過手機看了一眼,居然已經十點了,再不起來,中午上客之前他都來不及準備好今天的材料。

自己居然還能睡到這個點,很意外。昨天大概是太踏實了,睡得前所未有的沉,夢沒做,中途也沒有醒過。

打着呵欠下樓的時候店裏的女服務員正靠在收銀臺旁邊玩手機,他下來的腳步聲都沒能驚動她。

齊越也沒叫她,直接去洗漱完進了廚房,琢磨着今天有哪些東西需要準備的。

一直到他手機響起來的時候,門口的服務員才被吓了一跳似的擡起了頭。齊越接起電話。

“牌子你要得急嗎?”陳鬼問,“我現在沒有機器空着,得明天才能給你弄好。”

“不急。”齊越說,“你慢慢弄。”

“你确定這個店叫二?”陳鬼又問,“确定?”

“确定。”齊越說。

“你真有創意,你怎麽不叫三呢。”陳鬼嘆氣。

“那多不好,大家都是有底線的人。”齊越笑笑,門口有人進來,他看了一眼,是呵着一袋牛奶的顧中,手裏拎着兩個兜,“不跟你廢話了,你弄好了叫人我拉過來裝上就行。”

“好。”陳鬼說。

齊越挂了電話,看着顧中道:“你搬家呢?”

“要帶回學校的衣服。”顧中把袋子放到地上,拿開呵着的牛奶。

“我……是直接過來的,還沒去學校。”

“不在家裏過周末了?”齊越從廚房出來。拎起了他的兜,“怎麽不先回學校再過來?”

顧中沒說話,他回頭看了一眼,顧中邊喝牛奶邊看着他。

“哦。”他笑了笑,“想我了,太想見到我了。”

顧中點點頭。

一直到把東西拿進了齊越屋裏,顧中才低聲說了一句:“我跟我媽吵了一架,直接回學校了。”

“因為我?”齊越鼓了皺眉。

“為我自己。”顧中說。

“吵到什麽程度?”齊越看着他,顧中的臉色不太好。

“也沒到什麽程度,常規程度。”顧中搓搓臉,“我平時不太跟我媽吵架,如果吵起來,基本就是這樣吧,就是這次我沒服軟而己。”

“結局呢?”齊越繼續追問。

顧中很快地掃了他一眼,又把臉轉開了道:“我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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