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問答

林六月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帶上門後,就那麽靠着門板往地上一坐,神經松懈的瞬間,她嘆了口氣。

宿舍裏很黑,除了她再無別人。

她已經累得沒有站起來的力氣,就想這麽閉眼先睡一覺。

這時候,背後就傳來敲門的輕微震動和一個女聲。

“六月嗎?是我,開門。”

林六月猛地驚醒,仔細一聽才想起是誰,她低頭,身上沾了血色的衣服在黑暗中不甚明顯,這才站起來開門。

只是對方像知道了她的動作一般,先一步扭門進來開燈。

“你怎麽還不洗澡?待會兒她們聚餐回來,會擠一起的。”

魏蘭舟說着,打開衛生間的門,放熱水一氣呵成,最後再一鼓作氣把林六月推進衛生間,“快點啊。”

還順手把睡衣遞給她。

林六月望着為她忙前忙後的室友,眼底的疲憊消散了些,接過對方遞過來的睡衣,輕聲說了句謝謝,關上浴室的門。

林六月很怕冷,所以她是等到熱氣撲滿整個浴室才開始/脫/衣/服,随手扔在地上,由着它被沁出一地的紅色。

外面細微的聲音讓她感到安心,安心到她都想這要先睡一會兒。

只是剛這麽想,敲門聲又起,魏蘭舟的聲音不那麽真切,卻剛好打斷她的睡意,“六月,你快點,別睡着了啊。”

“……”

“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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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林六月亂七八糟給自己抹了一通,便打開門出去。

一出浴室,便覺寒毛都豎飛起,腿都打不直了,趕緊跑到自己櫃子裏拿出一件羽絨服裹上,還覺着冷,果斷回頭鑽被窩。

“嗯,已經回來了,嗯,沒事,好,再見。”魏蘭舟從外面進來,剛挂上電話,擡頭見林姑娘就露出一個腦袋瓜子對着她,不由皺眉。

“六月,你怎麽頭發都沒吹就上床了呢,會感冒的。”

林六月正在給自己回溫,剛睡人的被窩冷得吓人,她什麽都沒聽見似得,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臂和大腿。

“林六月!”

“啊?”

“啊什麽啊,頭發還濕着呢,會感冒,起來把頭發吹幹。”

林六月搖頭,使勁地搖。

魏蘭舟無語,把手裏的行李箱放在一邊,話說那箱子看着怎麽那麽眼熟。

林六月眼神迷茫看着行李箱。

魏蘭舟拿了毛巾和吹風機,送到跟前,這大小姐居然還跟着往裏退了退,搞得她只好循循善誘,“乖,把頭發弄幹。”

林六月搖頭表示拒絕,“冷。”

“感冒和冷,你選一個。”

“感冒。”毫不猶豫。

“……”這丫頭真是。

魏蘭舟捏了捏毛巾,心裏考慮了下,如果這裏使用暴力的話,就她們倆的武力指數,可能會把宿舍砸個稀爛,随之而來的費用……

心裏一個機靈,魏蘭舟只是林六月黑漆漆的眼睛,再次開口,“但是你現在不吹頭發的話,半夜可是會被冷醒的,難道你要在睡得正香的時候起來吹頭發。”

“……”

這事兒不簡單的問題。

林六月遲疑了,在魏蘭舟看來已經是非常難得的妥協下,問了一句:“真的嗎?”

魏蘭舟狠狠點頭。

然後看着對方一臉視死如歸的爬起來,給自己穿衣服和褲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下床,擦頭發。

林六月不喜歡太吵得東西,比如吹風機。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林六月兩眼呆滞擦着頭發,魏蘭舟則把她剛剛換下來的衣服泡起來,順便把浴室打掃整齊。林六月的雙眼無意識跟着她轉悠,看見她把泡好的衣服擰出水,才動動嘴,“那個,我自己……”

“安心,我不洗,只是換換水而已。”

“……”

魏蘭舟頭都沒擡,把微微發紅的水倒進廁所,轉手又給把衣服摔進去,關門出來,一氣呵成。

林六月愣愣看着對面坐下休息的魏蘭舟,頭上一滴汗也沒有,輕輕地說:“……謝謝。”

“不用客氣。”魏蘭舟無所謂擺擺手,指指一邊的行李箱,“你的東西。”

林六月說怎麽那麽眼熟,這不是她前天早上收拾好的東西嗎?怎麽在這兒呢?

“萬欣寄過去來的。”

“我不說寄回林家嗎?”

“你确定人家能找到你家?”

“……”

林六月給自己換了張毛巾,繼續盯着行李箱,瞪這個動作對她來說太費神了,只見她木木地說:“寄到這兒麻煩死了。”

“往深山老林寄東西更麻煩好嗎?”

“……”

不管如何,林六月只是想抱怨一下而已,抱怨完了,好沒事了。

一時間,倆人都沒說話,最後,林六月停下手,非常認真問了魏蘭舟一個問題:“蘭舟,你有想結婚的對象嗎?”

“嗯?”魏蘭舟從書裏擡頭,“沒有,你有嗎?”

“嗯。”林六月确定點頭,然後又遲疑了,“但是,他好像不願意的樣子。”

“那是應該的。”

對方要是願意,估計林六月早就拉着人家去領證了,雖然她還沒到法定婚齡來着。

“都有孩子了,那為什麽不肯結婚?”林六月抱着毛巾苦苦思索,沒發現對方因為她的話瞪大了眼睛。

“那個……”

林六月擡頭,眼前是一張放大的臉,“怎麽了?”

“不是。”魏蘭舟細細盯着她看,或者說盯着她的肚子,百思不得其解,“你沒被你二哥打死——”

魏蘭舟住嘴,看林六月今天一臉血的回來,那肯定是不好受的,她實在是不好挖人痛腳。

林六月眨眨眼睛,反應終于比別人快了一步,輕輕抿嘴,無不羨慕地說,“不是我的孩子。”

魏蘭舟緩過神來,“單親家庭?”

“好像是。”

“那你就去追啊,感情這種事我也不太明白,但是總是要有欲/望驅動的吧,你要想那個人嗎!”

“嗯,想要!”

也許是錯覺吧,魏蘭舟能看見六月眼裏突然迸發的光芒,對于六月自己來說,會不會太耀眼了些?

于是趁熱打鐵,“确定不是想要那個孩子嗎?”

“……”

果然是錯覺,林六月會為了男人什麽的。

魏蘭舟想着自己一晚上的話都白說了,不禁嘆氣,灌口水繼續,“六月,我知道你不想生孩子,只是想要一個家庭,但是這樣明目張膽會不會傷人呢?而且為什麽執着于孩子這一點,現在丁克一族不也很多嗎?你們家根本也不會逼你生小孩吧,為什麽要鑽牛角尖,再說你現在還小,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而且根本沒有一個花季少女整天糾結孩子的事吧,會不會有些過了。”

“是你過了。”

魏蘭舟一怔,随即道歉,“啊,不好意思。”

人與人之間的溝通,有時會讓當事者産生一種錯覺,一種剖白感情的錯覺,認為自己了解一些,但實際上她們只是認識,知道對方的事兒而已,甚至連友情都沒有,沒有任何立場。

尤其,對面的還是自我意識強烈到過剩的林家人。

林六月縮在椅子上,心裏有些不舒服,也許是因為魏蘭舟多餘的關心,也許是她想反駁對方的話卻找不出任何理由,她很少思考這些事情,反正不是事到臨頭。

但是,她稍稍有些高興。

高興有人會跟她說這些,林家人的自我意識強烈,幾乎不會幹涉別人的想法和感情,所以……

“謝謝你。”她輕輕對着魏蘭舟說。

魏蘭舟聽力很好,聞言只是苦笑着聳肩,看她情緒不高還是多餘問了一句,“我能問一下為什麽嗎?”

問完她立馬就後悔了。

幾乎立刻的,能感覺到林六月的情緒低到冰點,顯然是戳到傷心處。

魏蘭舟低頭捂臉,她真是,被人勾引得……不由自主的就管了閑事,還好只是間歇性的。

“……寂寞。”

“嗯?”

魏蘭舟擡頭,對面人的臉已經埋進毛巾裏,聲音嗡嗡的,聽不出悲喜。

“只有兩個人的話,被留下的那個會很寂寞。”

像她和父親一樣。

這是林六月最害怕的。

魏蘭舟慢慢瞪大眼睛,林六月父親的事情她知道一些,都是別人的選擇,她無話可說,可她望着對面那個緊緊摟着自己的身影,她一動不動,可魏蘭舟看得分明,那只是一個輕輕顫抖,不停安慰自己的小姑娘,只覺得——

——寂寞得令人憐惜。

“但是……”

魏蘭舟沒有那一刻比現在更覺得自己是個惡人,她不緊不慢。“如果是三個人的話……”

溫柔又殘忍的。

“被留下的那兩個,就不只是寂寞吧。”

魏蘭舟一點一點,親手扯掉林六月虛僞的堅強。

“就像你和你的父親。”

一字之言,決堤之禍。

“……”林六月張嘴反駁,奈何發不出一個聲兒。

魏蘭舟望着突然崩潰,迅速走向破碎,抱着毛巾無聲流淚的林六月,心裏異常平靜。

那不是殘忍,只是突然覺得;

還能哭出來,真好。

魏蘭舟再次推開門,手裏拎着桶,裏面是林六月剛剛換下來的衣服。

因為愧疚吧,魏蘭舟沒能繼續待下去,直接去了水房洗衣服。

回來一看,林六月已經躺在床上,超罕見的玩起了手機。

真難得。

“還不睡嗎?”

因為感情不深,故而生氣也是多餘。

林六月紅着眼睛搖頭,又想起什麽,問道:“你不說她們快回來了嗎?”

有些質疑的味道。

“我不這麽說,你能快速收拾自己嗎?”

“不想。”

“……”別那麽理直氣壯。

魏蘭舟是個閑不下來的性子,自己洗完澡還不想睡,又整理自己的書桌,整理完自己的又去整理室友的,當然,是經過允許的。

等她終于躺上床,已經接近十一點,另外兩個還沒回來。

林六月繼續搗騰自己的手機,頁面不停在電話薄和通話記錄之間翻轉,氣息急躁,讓魏蘭舟不禁多看了幾眼。

“你做什麽,還不睡?”

“嗯,”林六月卻問非所答,“蘭舟你知道怎麽追人嗎?”

“沒追過。”魏蘭舟貼在牆上悶悶地說。

她和林六月相反,極為怕熱,雖然現在是秋天,但是室內因為林六月的緣故處于封閉狀态,悶得不得了;這可讓她受了罪,牆熱了,又轉頭掉在床懸邊,眯着眼說:“找個理由不就行了,只要對方不讨厭。”

追人就是賴皮賴臉,記得誰這麽說過。

“哦。”林六月受教,停在通話記錄上最近的一通電話上。

剛準備打電話,又聽見魏蘭舟閉着眼睛說:“六月,現在太晚了,留點矜持的空間好嗎。”

“沒關系,對方應該不在乎這些。”

“不是……該在乎的是你。”

林六月聽不進去,她現在非常非常想打電話。

于是,幾十公裏外的公寓卧室,被手機鈴聲吵醒的某人爬起來,看也沒看接起來,調整呼吸聽起來不那麽生氣的樣子,“我是言航,哪位?”

不過掩飾的再好,被吵醒後聲音還是比往日高了兩調,林六月捏着手機,察覺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讓她稍稍有些不适。

“那個……”無數個理由在腦海閃過,林六月突然想不起剛剛要說什麽,察覺那頭呼吸越來越重,幹脆心一橫,“我找一下我女兒。”

“……你說誰?”

林六月剛想說話,只聽砰一聲響,魏蘭舟從床上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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