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荊棘之中
言航逃走了。
他無法直面心中的缺憾,無法回應言俏的期待,帶着些許憤怒,在外出差将近一周。
雖然有好好的叮囑鄧敏清照顧言俏;缺斤少兩了要扣工資,暴飲暴食直接扣假期,情緒沒照顧好,就等着發配邊疆吧。
懶得去回想秘書那頭的哀嚎,言航在回程路上,罕見的打起了盹兒,最後被驚醒。
夢見去世了很久的人,言航的臉色不太好。
尤其是近期還被人刺激過,他的面色就顯得更加憔悴。
但他也因此确定,言俏不僅僅是來自未來,還是來自于不屬于他的那個未來,雖是同一人,但終究,也不過是哪個地點哪個時間的哪個言航罷了,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快把她送回去,省的看着鬧心。
打開門,言航擡頭看見林六月,大腦瞬間短路,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兒?”
林六月還沒說話,她旁邊的蘿蔔頭像炮彈一樣沖過來扒着他,特別急切地說:“爸爸爸爸,我不去爺爺家了,不去找爺爺了,以後也會好好在家不亂跑,你可不可以……”
那模樣,活似熊孩子被教訓後的慫樣,抽抽搭搭,斷斷續續。
“爸爸,不要丢下我們……”最後只能無措的抱着言航,生怕他再丢棄她。
林六月微微睜大了眼睛,盯着這雙核無痕切換的小孩兒,暗暗笑了下。
“所以,你怎麽在這兒?”
言航不悅皺起眉頭,先不管言俏如何,現在也不是被人看熱鬧的時候,至于因為他的問話變得僵硬的言俏,稍後料理。
“我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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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航的臉色瞬間像是被卡到刺一樣。
林六月恍若沒看見一般,直直盯着他。
不管找多少理由,動機大概就是這樣,林六月想藏都藏不了。
“我很想見你,所以……”
“等一下!”
“……”
言航板着臉把言俏從他身上扯下來,将手裏的東西遞給她,這是給小姑娘道歉的禮物,是她最喜歡的蛋糕,見她不那麽繃着臉後,言航微微一笑,下一秒又變得異常嚴肅,“你先回房間去。”
言俏聞言立馬憋屈,但是爸爸的樣子的确惹不得,前後一衡量,果斷抱着東西回屋。
“好了。”待房門關上,言航松了一口氣回頭,“你可以說了。”
“……”
或許是林六月的眼光過于奇怪,言航不自在地撇過頭,解釋道:“小孩子看到不好。”
“……”
過了許久,被盯得惱怒的言航先行開口,“……咳,你到底想說什麽?”
林六月眨眨眼睛,“我說完了。”
“……”
好像不小心,鬧了個大囧。
“要不,你還想聽什麽,我說給你……”
“行了!”
言航黑這張臉,終于明白自己鬧了天大的誤會,面色差得不行,要不是看見他滴血的耳垂,林六月都以為這人要發火了。
“以後沒事不要來找我……找言俏。”閉着眼,言航企圖找回他最後的威嚴。
“不是,是她找我來的。”
“……”
不是,剛剛不是還說是來見他的嗎!
被閨女坑得不輕的爹繃着一張俊臉,頻臨崩潰,“小孩子而已,不必那麽當真……”
“她叫我媽媽了。”
說起這個,林六月的神情變得很固執,看得言航一陣憂傷,“所以……”
“是你說她是我女兒的。”
面對步步緊逼的林六月,言航耐性盡然崩壞,聲音陰沉,“你當時不是拒絕那個提議了嗎?”
“那是在你提議之前的事兒。”
不能混為一談。
“那個只是只演戲而已,你看不出來嗎?”
“你并沒有說過那是演戲,所以當時我自己應下那個稱呼,就已經做好那個承擔那個責任的準備,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
言航嘴角狠狠抽了抽,感情姑娘是來碰瓷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嘴角勾起嘲諷的笑,“那你還說你是來見我的。”
對,令他不舒服的是她說謊,而不是……
“不是!”林六月高聲反駁,一改之前軟綿綿的樣子,态度堅決地向他靠近,眼神堅定,“我不會說謊,但是你說的沒錯,我的确不因為那一個理由,難道不行嗎,我想見你,也放不下言俏,所以你沒有理由懷疑我的動機。”
言航怔住,要說實話;
好久都沒見過無恥得這麽清晰脫俗的了。
所以這個黏上他們父女了?
不管怎麽說,目标明确堅定的人都值得尊重……
個鬼!
“林小姐。”言航笑着開口。
“嗯?”
“你想結婚,而且已經找過很多人了吧。”
林六月點頭。
“現在覺得我合适是吧。”
林六月想了想,還是點頭。
“我想也不可能是因為我有女兒吧。”
“……”林六月抖了抖,輕輕點頭,然後搖頭,又接着點頭。
言航徹底沒了笑意,眼裏也正在一點點冷下來,他望着面前的頭頂,心裏漸漸升起一絲寒意,慢慢霧住了他的雙眼。
“但是你忘了,第一次見面你确實是頂着別人的身份來的,這難道不是說謊,哦對不起是我忘了,你當時沒有承認。”
當然,也沒有否認。
林六月不安攪着衣袖,齊整的襯衫袖口都要被揪成褶子了。
她深刻的意識到二哥的話;永遠不要對細節主義者掉以輕心。
她自己認為可有可無的東西,最後卻成了別人攻擊她的武器,根本無處反駁。
“雖然現在說晚了些,但是我言航。”
“最讨厭謊言,不論多小的事。”
“……對不起。”林六月聲音有些啞。
她感到委屈,或許不全是,但這種新鮮的感覺,讓她不知所措,所以幾乎立刻,她上前一步,迅速熊抱住言航。
她比言航矮了不少,這樣強硬的姿态顯得像個要糖吃的熊孩子。
言航被她弄的一愣一驚,忘記推開她。
“你做什麽……”反應過來,言航想扯開她,卻掙不開,這是使了多大的勁兒?
“我知道你的事兒。”林六月緊緊抱住他,喃喃自語,“我以為我們倆會很像。”
言航停住,無不嘲諷,“遺憾嗎?”
“怎麽會?”林六月擡頭,眼裏閃爍着點點星光,“我一直倒覺得,見到你很高興。”
喂,那是初次見面的臺詞吧。
言航快被這不按常理出牌的姑娘折騰瘋了。
“好了。”把這牛皮糖扯下來,言航特無奈地揉揉眉頭,長途飛機的後勁來了。
“我有些累,你先回去吧。”
林六月将他眼底的青色看在眼裏,盡管舍不得,她還是收回爪子準備回去。
言航目送她上電梯,在臨近電梯門合上之時,林六月突然探出腦袋,幽幽問一句,“那我還能來找言俏嗎?”
言航一個不禁,直接笑出聲了,他已經看出這姑娘說話的套路了,與他恰好相反,腦子裏彎彎繞繞,可明确的說法卻只有一個,扛着這些簡單的想法,就能把人家心裏的防火牆撞得一絲不剩。
總感覺,太笨了,也太可愛了。
“說來說去……”言航眼底帶着些異樣的柔和,笑望不遠處的姑娘,“你也就是看上我女兒了吧。”
被人說中心思,林六月僵硬扯了扯嘴角,緩緩縮回去。
電梯裏,林六月望着反光層上的模糊影像,雙手托住臉蛋,感受到溫度越來越高,越來越噴澎湃,最後轟一聲,在頭上開出朵豔麗的花。
名為少女心。
這種小心翼翼試探,顫抖着靠近的心跳十分新鮮,林六月只感覺自己臉紅紅的,心裏亂亂的,還好附近沒什麽人,要不看着這一個人都能X潮的小姑娘,估計都得感嘆一聲世風日下了。
但是馬上,被一盆冷水潑得拔涼拔涼的。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不停,從剛剛開始都要煩死她了。
林六月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七月最新的抓壯丁計劃,看來以後還是別帶手機了。
“喂。”
“……我知道是你。”
“又來?你也知道我大學生吧,沒空。”
“你不懂,談戀愛也是大學生活的一部分,連大學都不讀的人沒資格說我。”
“……唔,我知道了,家主大人,行,肯定準時。”
挂上電話,難得有幾分人氣兒的林六月轉身,望了望剛剛下來的樓層,看不到裏邊,可還是莫名的想做這個動作,又煩躁的垂頭嘆氣。
這次,說不定她又要被怼了。
手機揣兜,她一步三挪往外走,腦海裏言航的話和七月的話在一起掐架,最後,林七月帶着家主輝光把言航踩在腳底的畫面,讓她想到了許萬欣說過的話。
這年頭,想找個對象都得先歷個劫。
林六月心情低落,又帶了點拖沓的心思,索性就自己走回家。
等天完全黑下來,她也才堪堪翻過山腰,眼到之處皆是漆黑沉寂,像一座死山,跟背後不遠處耀眼的燈火形成對比。
過于鮮明的對比,仿佛給了她一種錯覺,向前一步,即是地獄。
走過那麽多回夜路,這種心悸的感覺還是第一次。
林六月微微偏頭,就被刺眼的光紮在了心上,随即恢複原樣,不由對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還說什麽踏進地獄,要是被許萬欣知道,肯定要笑死,順便批評一下她的思想覺悟。
要知道,他們從一開始,就身處在無底的深淵煉獄中。
所以她才覺得更可悲。
就像二哥說的,人就是那種因為和別人不同而自豪,卻又同時感到自卑,已經完全沒救的矛盾生物體,他們集複雜的感情于一體,卻又時時變成完全不同的個體,會莫名其妙就高興快樂起來。
也會像她一樣,莫名的開始悲傷。
唆嗦嗦——
寂寥中傳出一聲異響,一般人第一時間都會想是蛇,但是現在已經快冬天,應該不會有蛇。
林六月仔細一想,她全身都冒起遲來的寒氣。
“真冷。”她一邊搓手,一邊看着眼前那一大片恐怖猙獰的荊棘慢慢散開。
不是被外力硬扯的撕裂,而是一條條井然有序的挪開。
就像是訓練有序的門衛,正在整齊列隊。
先是荊棘,後是藤蔓,夜裏散着瘴氣的毒菇鑽進土裏,瘦的跟個老頭似得老樹挺着樹幹抖了抖,就連路邊那營養不良的枯草都涮了涮身上的水珠,依稀的,還能舍不得冬眠的蛇消失的尾巴。
這一切展現在眼前,或許就是想告訴她,這個山是活的。
“晚上就算了,你們白天可別這麽幹啊,吓着人怎麽辦?”
林六月絲毫不領情,嘴裏警告着,但是看見它們讓開的路,路的盡頭閃耀着火光,眼裏不自覺有了笑意。
這才是屬于她的日常。
這一帶外人根本進不來,盤山公路也不通裏面,誰也不能曾到過那一邊的桃源。
這是她家。
林六月得意的笑了。
卻不想手背傳來一陣刺痛,生生截了她的笑容。
原來是剛剛離得近,被荊條抽在手背,看着應該是新發不久的條兒,刺有些軟軟的。
林六月看了看它,擡手想把它撈起來,被對方怯生生地躲過,手往前,它往後,再往前,它就再往後,還不時抖着身子,可憐巴巴的。
“躲什麽啊?我又不紮你?”
林六月這話一出,周圍一下沒了聲響,連風都停下來。
而那可憐的小荊條則抖得更厲害了。
林六月面無表情盯着它。
小荊條海帶淚~~~~(>_<)~~~~ :你确實不紮我,但是會被我紮了不高興就會把我連根拔起挂在樹上,嗚嗚嗚誰來救救我,好可怕嗚嗚嗚……
林六月:“……”
作者有話要說: 畫風突變!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