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沉淪

言航是被人搖醒的。

大冬天沒開空調的車廂,四肢凍得一點感覺都沒有,被人乍一碰,卻仍是跳着醒過來。

駕駛座的門開着,冷風呼啦呼啦往裏灌,言航被吹得一個趔趄,終于是徹底清醒,看清來人。

林孝書。

言航呵呵一聲,心裏一點驚訝沒有。

倒是林孝書挑眉看他微妙的臉色,擡手敲了敲方向盤提醒他回神兒,“幹嘛呢?在這種地方呆一晚上。”

“沒,昨晚送了個人不小心就……”說到這兒言航心虛了,總不能告訴人家自己這又是被迷住了吧。

“就被困這兒了?”林孝書毫不客氣戳穿他,“跟你說了多少回,身體不好少往這些瘴氣重的地方跑,下次再有個什麽我可不管啊。”

林孝書一邊教育,一邊繞過車頭坐上副駕駛。

言航正在細細品味他話裏的瘴氣重的意思,轉頭就看他老神在在靠着椅背,不禁挑眉:“這大清早,林叔怎麽在這兒?”

如果是他猜的那樣……

“路過。”林孝書淡定的扔給他兩個字,打斷他腦子斷斷續續的想法,還頗為大爺點了點下巴,“我要出國了,臨行前去看言老頭子,一起?”

這話的信息量有些大,言航熬過了遲來的低血糖,艱難吐出三個字兒:“交易嗎?”

林孝書的眼神瞬間深奧起來,帶了點隐隐的鋒利。

言航立馬反應過來,瘋狂吐槽自己,為什麽要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為什麽要去輕易的試探別人,為什麽……

“如果你希望這樣的話,那麽抱歉。”扔下這句話,林孝書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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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林叔……呃……”言航自覺失言,急忙着去拉對方,卻被人一個反手扣在方向盤上。

“我不是說了不要随便碰我嗎?”

雙手被反剪在背後,面部朝下,言航掙紮無果,只能偏頭說道:“不好意思啊林叔,能先放開我嗎?”

林孝書盯着言航,很是居高臨下了一會兒,才松開左手重新靠回椅背上。

言航重獲自由,心悸之餘還狠狠罵自己。

以為長大了就能有什麽不一樣,就能為所欲為。

林孝書是個很厭惡別人觸碰的人,在言航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除開對方主動接觸,其他任何時候都會被狠狠地鎮壓。

那個初見之時言航單純的親吻,就像是大話裏的那句想當年一樣,不具備任何的說服力,也沒有多大的意義。

言航有些失落,不知道是對自己的失望,還是因為這個世界對他不留情面的冷漠,竟讓他生出了一種‘活着真沒意思’的中二念頭。

“疼……”

腦袋受到突如其來的襲擊,言航後知後覺,等捂着頭敢喊疼時,罪魁禍首已經平靜對他說:“走不走?”

言航嘆氣,系好安全帶,猛地摁下手剎,“走。”

把人送到自家院外,言航轉身回了獨居的公寓。

倒不是家裏沒有他的位置,只是他這一身的寒氣,要是驚着家裏的老頭子……好像也沒這種可能。

但言航還是固執的回了這邊,望着鏡子裏面容憔悴的人,言航露出一點笑意,鏡子裏也跟着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他一直再找說服自己的理由,想來想去都達不到要求,直至他翻開被子躺下之際,看看沒有任何未接來電和短信的手機,他才明白過來。

他是想帶着林六月一起回去。

啊,或許不該說回去,畢竟林六月又還不是他們家的人,但是這一天總還是要來的,所以……

胡思亂想見,言航沉入夢鄉。

言航夢見了那個很久沒出現在他夢裏的小女孩兒,或者說,她最近很少做這種自帶劇情的夢。

好久不久,那孩子長大了很多,已經是個姑娘家,穿着好看的裙子,黑長的頭發變成辮子垂在背後,左手緊緊捏着裙角,從背影看,是一個青春期姑娘該有的姿态。

然而視角慢慢轉過去。

掐死相反的不是什麽美好的畫面。

左手捏着裙子的姑娘,右手提了把唐刀,直指眼前人。

言航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周圍的背景再次變成了深紅色,如同這孩子被染成朱砂色的裙子,讓人窒息。

手起刀落,最後一個男人倒在了她的刀下,言航才發現,他們面前,竟然全是被血染紅的屍/體,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好似有神的直直逼向言航。

言航瞬間驚醒,一背冷汗。

他靠着床頭,心髒經過短暫的停止,跟着激烈的跳動起來,在靜默空間裏猶如擂鼓,耳邊驟然冒起金屬質感的耳鳴聲,吵得他僅剩的睡意也沒了。

夢境過于真實,到現在,言航鼻息間都有一絲沉重的血腥味,腦海裏浮現出那一雙雙死不瞑目的眼睛,驚得他頭皮發麻。

言航呼吸沉重,以至于好久後,才發現另一道氣息。

厚重的窗簾半拉着,使屋內忽暗忽明,言航轉頭,從陰影中找到那個身影。

“六月?”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

對方動了動,伸出一只手,唰一下拉開窗簾。

天光大亮。

言航被白光刺得看不清究竟,只能看到床邊立着的人影,沉默不語,手邊還別着一把……

刀?

他放下手,努力識別着眼前的人,等到終于能看清後,不由愣住。

林六月本人沒錯。

先不說那把突如其來的唐刀,也不論一看就很清涼,根本不适合林六月的黑色套裝和同色風衣,光是對方看他的眼神就足夠他發毛。

那是一雙冰冷麻木的眼睛,平淡無波間盡是漠然,除了殺戮什麽看不見的瞳孔,就算是全身沾滿鮮血也不曾眨一下眉頭。

和夢裏那孩子如出一轍。

不,也不是。

言航視線往下。

那只還不安地擰着自己裙子的手沒有了,那個也曾害怕顫抖的人,也不在了。

言航再次直視林六月,發現對方居然避開了。

跟那身酷炫到了極點的着裝相反,林六月躲開他時的小眼神,活像一個做錯事的小孩兒一樣,有些惴惴不安。

他的林六月還在的。

這一想法讓言航的心落回原地,伸手指了指她的唐刀:“你是在cosplay嗎?”

林六月一愣,反射性搖頭。

這老實孩子,言航笑了笑,故意板着臉,“那你穿這麽少幹嘛?覺得自己身體好就……”

阿嚏——

言航:“……”

林六月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成功截斷言航的思想教育。

吸了吸發癢的鼻子,林六月擡頭,眨眼看着臉色不善的言航。

言航想說什麽,卻都沒能如願,只能捂着臉,就着被子往旁邊挪了些,然後拍拍空出來的位置示意林六月上來。

後者眼睛一亮,如同終于找到主人的博美,撲騰撲騰跑過去,扔了身上的累贅物,無比自然地爬上床,躺下後更是自覺,攔腰就抱住言航。

“冷。”還煞有其事沖着言航嚎道。

言航一個哆嗦,嘴上不留情面,“那還不多穿點。”

林六月嘟了嘟嘴。

黑色正裝過于堅硬,硌得林六月和言航都有些受不了,不一會兒,那件西裝外套就被林六月扔到了床底。

言航看得分明,眼神不由向上放空,手往那腰上一抹,好家夥,只剩一件襯衫還那麽用力拱,拱什麽拱?

你是屬豬的嗎?

言航沒空去吐槽自己的吐槽,他發覺自己的心髒再次激動起來,這次是連血脈都噴張而上,又忽而往下。

林六月抱着言航的腰,言航摟着林六月的肩膀,兩人互相暖了一陣,發現這個姿勢真的不舒服,言航半邊胳膊都麻了,見林六月沒有起來的意思,言航只好就着她躺下。

這一趟下,林六月就七手八腳纏了過來。

言航僵了一下,由着對方的腳貼着他的腿取暖,偏頭靠上林六月肩窩,深深吸了一口氣。

血腥味重了些。

言航睜開眼睛,湊在她耳邊問道:“去哪兒了?”

接下來半個小時,言航深刻了解林六月前不久去世的曾祖輩和其婆家的恩恩怨怨,也看得出來林六月的情緒不高,畢竟那是從小帶過她的人,都走了色身後還有那麽多事兒,也着實讓人生氣。

言航的關注的點卻不在這裏。

“你父母不在了嗎?”

問完言航有些後悔,畢竟他只接觸過對方哥哥,仔細想想估計能猜出來,哪需要這麽去捅人家的傷口。

林六月點頭。

言航只好轉移話題:“還去幫忙鎮場子,按這說法,需要的話,你們還能去跟人火/拼?”

誰知林六月還真的點頭了。

言航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憂傷。

鼻息間隐隐的氣味萦繞着,在心裏的想法被證實後,言航表示自己需要冷靜冷靜。

林六月沒給他這個時間。

他一沉默,林六月立馬擡頭抵着言航的額頭,直直逼近對方眼裏,“你是我的了。”

不管你在想什麽,都是我的了。

所以不要想着離開。

言航被這酷似霸總的模式逗樂了,逗逗她:“那我說不是,你會不會提刀追殺我?”

林六月皺眉,為他提出這種問題而煩惱,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緊,呢喃道:“舍不得。”

一箭穿心。

言航認命地閉上眼睛。

他算是栽這兒了。

林六月的直球套路,言航一直接不住。

故而他任由這人一路窮追猛趕,大開大合的跑到他心裏,他猜疑過,高興過也難受過,心思七上八下東拐西拐,最後還是不得不交出自己的心。

所以說這家人還真是。

從來半遮半掩讓人猜,對人對事卻是賭上一切,處事左不過就是一顆真心,從不矯情,叫人不能拒絕,哪怕最後發現背後的刀山火海,也心甘情願。

言航拉開距離,直視林六月疑惑的表情,一如初見時的純粹。

當初就是被這樣蠱惑的。

言航笑了笑,閉眼親了下去。

言航摁着林六月,吻得相當狂放,像是要撕裂一樣,引着對方一起沉淪,或許是不想再等了,俨然一副當場辦了她的架勢。

手機響了也不管。

林六月聽到鈴聲,她拿出對方伸進襯衫裏的手,把手機放在他手上,言航紅眼望向手機上的號碼,恨不能當然捏碎得了。

言航看着林六月亮亮的眼睛,接了起來,“父親?”

……

“反正,在你林叔叔走之前,帶着女朋友來見見他吧。”

言歸沉命令完,立馬挂了電話。

一轉頭,剛去衛生間的林孝書正坐在對面笑着看他,言歸沉有些心虛放回手機,準備繼續剛剛的棋局,

林孝書執白落子,聲音也跟着響起。

“不要做多餘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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