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問題所在

遺物二字的沉重,言航深有體會。

他和林六月一樣,擁有母親早逝的童年,結果卻是兩樣。

言歸沉對他看得太緊,林孝書則是不聞不問。

完全兩個極端。

言航家裏有太多可以稱得上是遺物的東西,父親房裏的畫作,書房裏有些醜的工藝品,沙發上有些舊的複古刺繡流蘇抱枕,甚至一些生活裏常用的杯碗茶碟,全都算。

小時候他不小心打碎一個杯子,就會被父親訓斥,對方對于這一切的重視,他看在眼裏,也了解到許多。

母親是個對生活充滿無盡熱忱的人,總是想一個人包攬他們爺倆的一切,她還費盡心思學習手表制作,想要當做成年禮送給他,盡管他當時才一歲多,可仍然擋不住一個母親想要給孩子自己能做的一切的心情。

可是她還沒做好,就因病去世了。

那只半成品現在還躺在他的抽屜裏,被他是不是拿出來鼓勵自己。

言航不知母親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情來做那一切的,但是他可以想象啊,把自己想要的東西全都想象成母親希望的那樣,那樣,他就可以去做他想做的一切。

他一直都是這麽過來的。

以至于他聽到林六月遺物這話時,腦子裏一下就懵了。

這人還好好,就會突然沒了呢?

他愣愣的擡頭,前面就是林六月,還在喘氣的,活的。

言航心髒猛地一跳,驀地将人摟進懷裏,死死埋在對方肩頭,活似要她勒死在懷裏。

“你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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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句廢話,林六月依舊輕聲回答他:“當然會。”

言航被她突如其來的溫柔迷暈了眼,話都不帶仔細聽就急吼吼地說:“那你不要死好不好。”

“……”林六月裝不下去了。

她撈起埋她胸口蹭啊蹭的某人,毫不客氣地掐住他的臉蛋使勁掰扯,看他在她手裏不住變形的臉又一聲笑出來。

“……搞蝦米?”聽他聲音都變了,林六月才松開手,轉移陣地到他的頭頂,頗有長者風範地拍了拍。

言航郁悶着揮開她的手,小聲抱怨道:“……看看氣氛好不好?”

林六月聞言一笑,在他身邊坐下,臉忽然朝着他湊過去。

“幹嘛?”言航被她偷襲的多了,躲得自然也很快。

“言航。”林六月聲音柔柔的,輕顫的聲線裏交雜着無數無法宣之于口的感情,“其實我有很多次出任務的時候都很險,幾乎命懸一線,很多時候我就想幹脆放棄掙紮算了,但是不可以,如果我放棄自己,就再也回不來林家了,所以就算沒有盼頭,我還是堅持下來了,因為不能能歸所都沒了。”

“二哥說過,自己的生命不能托付于任何人,口頭上也不行,也不能自作主張的結束,就像我們都不是自己做主被誕生于世上,還有什麽來……”

“總之!”

“不管以前如何,我今後都會好好活着,為了你活着,我知道這個請求太過沉重,可是言航,真的只要一點點就夠了,哪要那麽一點點,我會少受傷,會盡快回來,會……”

林六月突然詞窮,繃着臉急得都要哭了。

言航捏住她突然崩潰的臉,輕輕吻下去。

輕若鴻毛的吻,落在她唇邊。

也落在她心底。

“好。”言航答應她。

“真的嗎?”林六月卻還沉浸在情緒裏不能自拔。

看她慌張的樣子,言航心裏也跟着皺成一團,越擰越緊,越緊越疼。

他摟她進懷,将下巴擱在她頭頂上,用最簡單的方法證明,一會兒,林六月抱住他腰。

言航感受着自己被一遍遍洗刷的三觀。

到現在,他已經完全放棄對林家的糾結。

因為那是沒有意義的,不管他如何不安,這家人都是這麽一直存在的,根本沒法也無需改變。他不知道是因為什麽樣的原因林六月需要一次次的去執行那些所謂的任務,也無法想象在那個光憑努力都不足以活命的世界裏,林六月到底是怎麽生存下來的。

他不想去追究,也無力去管。

他能做的,只有她無力的那極小的一部分。

“六月,”他把懷中人抱緊,“你知道我房間裏有一幅字吧。”

林六月身子一僵。

原來你是知道的嗎?言航閉了閉眼。

“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貼着他後輩的手慢慢滑落,林六月緩緩從他懷裏起來,“我不要。”

“可那是……”

“我不要!”她大聲吼道,“我不管它的意義,反正我現在是林六月,不是別人。”

“六月……”

林六月才不管他是不是有什麽用心,吼完那幾句後,一陣煙似得跑了,只留下言航坐在床上揮着手,像怎麽也喚不回戀人的癡子。

言航有些懊惱,讓不容易有些進步,又被一棍子打回解/放/前。

這丫頭,之前有這麽急躁嗎?

言航從床上下來,到衛生間解決了人生大事後,方才想起要找林六月,臨出門還一腳踹上林六月的行李箱,聽着裏面叮呤咣啷的聲音,他神經都要斷了,趕緊給扶好。

第一次到林六月房間,不免多看幾眼。

只是簡單的公寓的造型,一室一廳一衛,沒有什麽風格,因為屋子裏好些都是上了年歲的物件,言航懷疑随便拿出一件,都能得個好價錢。

不像林六月能布置出來的。

客廳也有一扇窗,正對林家的中心。

言航走過去打開窗戶,一陣涼風給他吹了個腦門兒清爽。

已過立夏,只有這裏仍然處于寒風裏。

言航立在窗口吹了風兒,實在受不了冷又給關上,關窗之前,他正下方的窗戶探出半個腦袋,正舉着手機叨叨念着什麽。

“我說了明天就回來上班,你怎麽那麽沒眼力勁兒呢冰冰,信不信扣你獎金,嘿有你這麽說……這麽跟上司說話的嗎?都說了家裏真的有事你有什麽好懷疑的?真不信你去問問二哥啊,行了行了,挂了挂了,大晚上的……”

林至遠挂上電話,劫後餘生喘上口氣,還沒怎麽着呢敲門聲又響了,搞得林總十分郁悶,這一個個的還讓不讓人好好抱媳婦兒了。

門一開,言航木着一張臉杵在黑暗裏,跟門神似得。

林至遠奇怪,看看他又指指樓上,“六月的房間在樓上。”

得,以為他夢游找不着回去的路呢。

言航剛想否認,不想剛一擡頭,正對上他房間窗外的古樹,心裏一怵,伸手将林至遠拉出房間,砰一聲關上門。

“哎哎哎,幹嘛呢,注意着點。”林至遠從他手裏解救出睡意,心疼地抹平上面的痕跡。

這可是喬琳買的呢,情侶睡衣。

“說吧,什麽事兒?”林至遠擡手,在牆面上不輕不重敲上兩下,整個漆黑的走廊瞬間亮了,言航仔細一看,也只有他們這一塊亮了。

言航從聲控燈上回神兒,方才振振嗓子開口:“我有個請求……”

“打住。”剛一開口,被林至遠緊急叫停。

言航看着他用力薅了薅頭發,妝模作樣沉思半晌,才開口:“我不答應。”

“……”他還什麽都沒說。

“哎呀,不論你說什麽,我都是這麽回答。”

言航不解:“為什麽?”

“你想問的無非兩件事,第一,關于言俏;第二,關于六月,但是很遺憾,前者我知道的不多,後者我跟你說不清楚,也不希望你去蹚這趟渾水。”

言航急了,這盟友哪能說翻就翻啊,“可是上次你不是就告訴我了嗎?”

“上次是上次。”

林至遠抱胸,表情嚴肅:“那也是因為我希望你能進一步了解六月和林家,但是現在不一樣啊,言俏那個世界的水很深,我幹嘛要去自尋煩惱,而且六月和九叔之間吧,都是他們自己的事,就算是七月,也不能逼着他們做什麽改變,你不能,言俏也不能。”

言航咬牙,這一點他早有預兆。

可事到臨頭,現實卻還是讓他忍不住試上一試。

“別那麽不甘心。”林至遠拍拍他肩,以過來人的姿态感慨,“上次是因為我先請求的你,所以不能拒絕你,如何你那個時候問現在的問題,我也只能乖乖回答你,但是現在不一樣啊,那個交易已經結束了,而我現在不-想-再-跟-你-交-易,懂?最後再勸你一句,你想做的事兒,我們不能阻攔,但是你最好要想清楚後果,如果不能成功,你,六月,九叔還有言俏,到底還能不能回到現在的處境,如果你的想法反而把事情推向更糟的局面,那時又該怎麽辦?”

“不想好退路的行動,都是有勇無謀。”

說完,林至遠再次拍拍他,功成身退。

門板一響,将言航從林至遠的話裏解放出來,他擡頭,頭頂是一盞昏黃的光華,正柔柔籠罩着她,一絲不閃。

言航保持這昂頭的姿勢,一路走到走廊盡頭的樓梯處,一路看着所到之處亮起的光,踩着棉質拖鞋踩上第一個臺階。

沒有一絲聲響和預兆,樓梯間的燈,亮了。

言航眨眼看着這一切,如夢初醒般回頭,林至遠門前那一盞,不知何時就滅了。

言航眼看那附近一盞一盞的,有條不紊地熄滅。

轉身上樓。

林六月房間裏,他進門後發現人回來了。

不知她幹什麽去了,留了一額頭的汗,正在吭哧吭哧往行李箱裏塞東西,見到他回來刷拉一下合上箱子,猛地提起來往地上一磕,态度十分堅決。

她一定要走!

言航想笑。

他走近林六月,伸手拖過她手裏并不用力的行李箱,放在牆角,轉身熊抱住她,閉着眼撒嬌似得在她脖子上蹭蹭蹭,“六月,我們明天走好不好?明天一早,我再看看言俏就走,她要留在這裏就随她,但是我還想在看看孩子的狀況,你看今天都這麽晚了,好不好啊……”

曾堅決抵制撒嬌的言航言總,現在正一點一點推翻自己說過的話,毫不吝啬地祭出自己最為不恥的那一面,來尋求一個機會。

林六月被她蹭得沒了法子,每次想開口,這人就不輕不重地咬她耳朵,或者是襲擊她的脖子,反正就是不想讓她開口說話,搞得脖子以上全是敏感詞兒的林六月臉色通紅,終是敗在了無邊的男/色/之下。

“那好吧。”

“真乖。”言航捧着臉給她啵了一個,指尖撥弄她額前汗濕的碎發,而後情深款款低下頭,湊到她通紅的耳邊輕聲呢喃道,“那就快去洗澡吧,瞧你這一身汗味。”

這下好,林六月臉脖子都紅了。

樓下,林至遠正和喬琳調着情,探讨着生命和諧的問題,突然樓上傳來一聲巨響,穿過隔音巨好的牆體,吓得兩人一顫,緊接着一句獅吼;

“言航!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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