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愛恨

林六月身手究竟如何,言航一直沒個準數。

一來他不主動過問這些,二來,林六月也不會把血腥的東西擺在他面前。

除了偶爾冰冷的眼神,和止不住冒出的殺氣,她就跟普通的女孩子沒什麽兩樣。

所以言航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

如臨大敵的姿态。

他瞅了瞅旁邊臉色正常的林孝書,頓時覺着這家人都不正常,不由地往一旁退了退。

“你說有事?”林孝書卻突然開口,目光卻依然放在林六月身上,卻在問他,“就是這個嗎?”

言航比較尴尬,比起眼前的敵人,對方更在意的竟然是和他的約定,真的是好讓人生氣的無視。

林六月顯然也怎麽想。

只聽嗖的一聲,金屬刺耳的聲音破風而來,轉眼間便到眼前,言航只得愣愣看着突然出現在眼角的刀身,想要躲開身體卻跟不上意識。

驀地,兩只手一齊出掌,猛地将他推至邊緣。

言航自認一介凡人,進不得妖魔大戰的現場,卻也有個觀戰的資格,誰料就這麽一下,他差點就裝死在牆上,斷氣之前才被人摳下來。

“沒事吧?”

平日裏蘿莉軟萌的嗓音此時也透着股涼氣,言航有些喘不上氣,等他緩過神來言俏也松開他,一心一意關注其戰場中的兩人。

言航扶着牆自己站起來,目光追随場中。

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自己根本找不着人,如同電影裏的場景一般,滿場都能看到他們的殘影,但是想要準确的抓住他們,幾乎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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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言航不能。

他只好問看得認真的言俏,“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對方的眼珠快速的轉動着,“現在才剛開始。”

言航笑了笑,“你真的看得明白。”

陳述句。

言俏沒理他微妙的情緒,捏着下巴一眨不眨盯着場中央,随着時間推移臉色愈加沉重。

言航疑惑,“怎麽了?”

不問還好,一問這丫臉色秒變,本就面上不虞,現在直接是一副要哭的樣子。

“你說話啊。”

只是不論言航再怎麽暴躁地問她,她都不曾開口說過一句話。

很快,言航就知道原委了。

就在他束手無策之際,一直滿場飄蕩的其中一股,風一樣的來到他面前。

快得言航忘了呼吸。

林孝書将自己散亂的發撥回正軌,一絲不亂地說:“所以呢?你找我真的只是為了這件事?”

言航不由咽了咽口水,目光飄到他身後人身上,和他一樣,林六月外表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只是盯着林孝書後背的表情那麽悲戚,那麽絕望。

言航突然懂了,林家兄弟說過的話。

不邁出那一步,至少還有幻想,邁出去了,就可能什麽都沒了。

“林叔。”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嗫喏着就快要破碎。

他望着林六月愈加用力咬着自己下唇,恨不得就要學血濺當場的恨意,終究還是沒能忍住。

“我求求您……”

哪怕知道這是在踐踏林六月的自尊。

“回一下頭好嗎?”

他低着頭不敢去看那兩人的表情,卻清楚的感覺到對方堪稱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然後依言回頭,對着自己的女兒橫眼冷對。

這感覺太糟,糟到言航都不敢去細看。

他這種鴕鳥态度,等來了女兒不留情面的一掌,力道之大,不愧為林家後代。

相對他們父女倆的互動,另一對父女之間的氣氛就很微妙了。林孝書依言回頭,然後呢。

沒有然後。

他們誰都沒說話,看着對方的樣子也沒有一點溫情,反倒跟仇人似得相互較勁,誰也不服輸。

這樣下去不行。

言航剛想開口,就聽林孝書嘆了一口氣,繃着身體放松下來,回頭看了眼言航,又回頭看看林六月,接着頭一轉,狀似輕松地朝着空氣裏說:“所以啊,你們到底想得到什麽?”

一句話,問遍在場。

“你。”他盯着言航,眼珠是從一始終的冷漠,“你還不是我林家人,沒資格來要求我什麽?”

“言俏。”接着下一個,“你雖是林家後人,可是跟我們這個世界沒有任何關系。”

“至于你。”林孝書重新望着林六月,卻又好像不是在看她,聲音飄渺微弱,如同風中殘燭般,“我不會回應你的任何東西。”

任何語言,任何行動,任何感情。

都不會。

“為什麽?”林六月還未說話,言航便已質問出口。

他不明白,僅僅是因為心愛之人死于難纏,就以此遷怒女兒,這也太不講理了。

不,能遷怒都算好的。

言航痛苦地抱着頭。

他總算能體會到林孝書對林六月的殘忍。

他們明明應該是至親,可從後者出生的那天起,就徹底成了陌生人。

別說恨意,他對她根本沒有一點正常人的情緒。

連仇人都算不上。

所以林六月才那麽難受。

他們是平等的,卻又是不對等的。

言航想着想着,眼底的淚已經快要溢出來,他捏着鼻子努力想要憋回去,卻聽見腳步聲。

林孝書要走了。

他急忙擡頭,想要阻止卻發現林六月也跟着調整自己的方向,唐刀立于身前,直指林孝書。

可是,後者再一次無視了。

就在他轉身的一刻,林六月終是崩潰出聲:“爸!”

一聲呼喊,含盡心酸苦楚。

但是——

“爸爸……”

對方依舊。

“父親……”

沒有回頭。

“林孝書!”

驀地,對方停下腳步,微微轉頭,似是在問她,有什麽事兒嗎?

這就是答案,就是這麽簡答。

林六月當然明白。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她從這個人身上得不到任何東西。

就算是血脈,也無法撼動他一分一毫。

他們是平等的,故而她主動攻擊他時,他會防禦,會抵抗。

他們是不對等的,因為一旦把轉化為溝通,他會立馬拒絕,以背示敵絕不抵抗。

絕不給林六月任何機會。

這是一種老辣的手段,溫溫和和卻最為傷人。

林孝書用最冒險的行動,掐掉了林六月的念想。

林六月已經無法再對着他拿起武器。

大概是看到她的态度,林孝書對她說了最後一句。

“你要知道,我不恨你,也不愛你。”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誰也不曾想是這個結果,留下的三人仿佛還沉浸在夢境中。

直到哐啷一聲,林六月手裏的刀掉地。

幻境破裂,言航如夢初醒。

他急忙走到林六月身邊,不管不顧一把抱住她,下巴死死抵住頭頂,幾乎用盡畢生力氣來擁抱她。

“對不起,六月,真的對不起……”

除了道歉,他想不到還有什麽可以安慰現在的林六月,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過于自大,卻沒想到後果。

想想林六月一個武者,居然被逼着放下了自己的武器,可見這事對他的打擊,以至于言航到現在都不敢卻看她的表情。

她在發抖,就算是被抱在懷裏,也依然止不住的顫抖。

她緊緊抓住言航手腕,想要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可不知是因為什麽,武力上一向無腦碾壓的林六月竟然……竟然掙脫不開。

“六月,都是我不……”

“言航。”林六月打斷他的呓語,伸手捂住他的嘴,從他懷裏擡頭,一雙明眸已是泫然欲滴。

她撫摸言航發紅的眼角,“你是在為我難過嗎?”

說着,又輕輕摟住言航的背,将自己送到他懷裏,顫聲說道:“那我幫你哭好不好?”

林六月等不及言航的回答,放任自己,大哭起來。

不同于以往的壓抑,這次是真真正正的釋懷,告訴自己從今往後,再也不用又任何期待。

林六月哭了很久。

言航一開始以為她只是需要發洩,後來發現她是生理性失控,無法自己停下來。

“你這也太奇怪了吧,哪有人收不住眼淚的啊。”

言航将熱毛巾敷在她鼻口處,看她還一抽一抽地打嗝,心都要操碎了。

“……沒辦,呃法,啊,呃……”過度哭喊造成嗓音沙啞的林六月也很無辜,“……從小,呃……又沒……人跟說哭一下呃……就不要……哭了呃……”

這一句話她說得辛苦,言航聽得也累,幹脆給了被熱水堵上她的嘴,然後問他:“沒人哄你嗎?”

小孩子哪能一直哭下去。

林六月捧着水杯搖頭。

“二哥說,帶有,目的性的,情緒,不好,所以,不哄,累了就,自己停下。”

言航扶額,這算哪門子哥哥啊。

不過他看林六月說得斷斷續續的,也不好繼續問下去,等她把水喝完,又回頭給她倒了一杯,轉眼一看。

人已經睡着了。

還真是哭累的。

比起高消耗的近身戰,這種情緒上的失控更加讓她費神。

奇怪的家夥,柔弱的時候讓人無法不憐惜她。

在熟睡之人的額頭落下一吻,言航起身走到衣櫃前。

裏面有他今天帶來的東西,虧他好小心翼翼的,要把它當初個驚喜準備送給林六月。

還好沒變成驚吓。

他拎着大紙袋子出了房間,一路向下走出去,來到祭壇面前。

就是林家中心的那棵樹,他是前兩天才知道這玩意也是祭壇。

那東西還是一如既往的呈現出一副葬花的畫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多了起來,導致它的速度格外得快。

眨眼間,花開花落。

言航準備看了眼紙袋裏的東西。

那副‘臻’字。

這次是真的不需要了。

他這麽想着,果斷地将它扔進花壇裏,目睹它以最快的速度煙消雲散,短短三秒不到,竟連渣都不剩一點兒。

不由想起言俏站在樹下祈禱時的念語:

祭壇祭祀,祭世間有生之物,有靈之物。

葬花葬魂,葬林氏有魂之人,有情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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