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葉汝音去到正廳給爺爺和父親請早安茶的時候，娘親和大姐姐還未回來，她磕完頭便坐到了早就請過茶的二姐姐身邊。
兩姊妹微笑着行了禮，她心裏揣不住事兒，偏頭問葉汝雪，“大姐姐要嫁人了？”
葉汝雪掩唇笑了笑，微微點了頭。
那便是真真兒的了！
“是孟家的哪位公子？”孟家嘛，好像就是二姨太家的大少爺在幫着孟叔叔主事，聽說一表人才，也能幹。是留過洋的人。
“咳咳。”父親輕聲咳了咳，斜乜了葉汝音一眼。“嘀咕什麽呢？有什麽話不能堂堂正正的說？”
葉汝音扯了扯嘴角，又看向爺爺，今天爺爺穿得比平日裏要講究多了。一本正經的坐着喝茶，面容肅穆，不茍言笑的。她在心裏頭吐了吐舌頭，心想，一個個今日如此莊重行事，不知道來的到底是什麽貴客？
“我就是想問問，今日來的客人是誰？”她小聲的禿嚕了一句便被葉赫南不耐的斜乜了一眼。“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葉赫南呵斥完他，便頗有些緊張的在膝蓋上搓了搓手，不一會兒又拿起身旁的茶盞，揭開杯蓋撇着茶葉，吹了吹，正要喝的時候，門口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老爺，客人到了。北都的客人到了！”冬月三步并作兩步的往正廳這邊跑來，嘴裏頭喊着，帶着急促和終于等到了的喜悅。
真等的是北都的人？葉汝音也探頭望了出去。是孟家人麽？
葉赫南起身相迎，不止是他，竟是連葉鎮英也坐不住了。放下了手裏頭的杯盞，腰背挺得溜直。
門外跟在冬月後頭幾步進來的，打頭便是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蔚藍色新式中式洋服，胸口一個金絲繩銜扣在左邊兜口，裏頭放着的應是一塊英式懷表。白淨的臉上架着一副金邊眼鏡，斯文有禮。
身後緊跟着的是孟家大管家孟域先生，因長期在孟老爺身邊幫助打理孟家上下事務，做事雷厲風行，頗有手段，名聲在外。故外人對他并不陌生。
再往後便是幾個家仆，手裏都捧着提着随行帶的禮物。
進得大廳，孟域雙手相握，跟葉赫南拜禮，“葉老爺久等，路上出了點意外，我們來晚了。”
“孟總管言重了，快請坐。”葉赫南請孟域坐下說話。眼睛卻是看向一旁的那位公子。“不知今日來的這位公子是……”
“在下孟洛川，見過葉叔叔。”孟洛川起身施禮，舉止也是儒雅，葉汝音覺得這樣有禮有節的人配大姐姐那也是配得上的。
“大公子？”葉赫南似是有些驚訝，但他很快就笑了起來，“哈哈，我當年去北都的時候，你才，才和桌子差不多高呢。”
“是。叔叔說的應是三弟出生那年。我那時不過六歲。”孟洛川面上始終保持微笑，他就是一個接受過良好教育的貴族公子該有的樣子。
“是啊。十八年了。”葉赫南也感嘆，時間過得實在是太快了。
冬月帶着丫鬟們跟客人上茶，葉汝音仔細的瞧着就坐在他對面的這個人，太完美了，完美得讓人覺得不真實。
似乎是察覺到葉汝音的目光，孟洛川擡眸看着她，微微勾了勾唇角。他面向葉赫南，站了起來，“葉叔叔，洛川此行受父親所托，是為商量兩家聯姻之事。不知道，對面二位小姐中，哪一位是大小姐？”
“噢，忘了介紹。”葉赫南正準備介紹，葉鎮英忽然咳了一聲，他面色剛剛就已經有些不快了，如今更是有些不悅。連葉汝音也看得出來了，爺爺不高興。
“葉家百年基業，不止是在岚城是數一數二的大家族，就是放到你們北都，恐怕也是能與孟家平起平坐的世家。”葉鎮英中氣十足，威嚴肅穆，氣氛一時間有些緊張。
孟洛川自是知道葉老爺子為什麽生氣，但孟家此事的确理虧。他看了看身後坐着的孟域，兩人對視一眼，孟域站了起來。
葉鎮英卻并沒有給孟域說話的機會，“兩位不必解釋。他孟三若是如此看不起我們葉家，這門婚事，就此作罷。”
葉鎮英冷哼一聲，起身就走了。
葉汝音還沒反應過來，眼巴巴的看着身旁的二姐姐。葉汝雪估計也沒想到一早上的，貴客到了，卻是弄成了這樣。他看着父親，面露難色。
“大公子，孟總管先坐。父親也是疼愛孫女……”葉赫南一時也是不知如何圓場。這葉汝真和孟三的婚事，兩家長輩皆是溝通好了的。這次說好了讓孟三上門提親，順便也讓兩個小的相互見見，方便日後相處。誰能想到，人家竟然來都沒來。派來一個剛剛從國外留洋回來的大公子，在家裏頭說話的分量還比不上一個總管，任誰都會以為是孟家看不起葉家。那孟三壓根就沒把葉家放在眼裏。
這樣把姑娘嫁過去，誰能放心？
“實不相瞞，”孟域此時走進了兩步與葉赫南說話，“三公子人在岚城。”
孟域面色頗有為難，他看着葉赫南，深深的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在岚城？”葉赫南就不懂了，他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傾向孟域的方向，“那為何今日不來？”
“三公子一向我行我素慣了，昨日夜裏便到了岚城，說是約了舊友喝酒，我等攔不住。他宿醉未醒，今日便未能到府上。實在是……”孟域嘆了口氣，整個孟家，最讓人頭疼的，便是孟三這個小霸王。誰也管不住，誰也不敢管。
葉汝音真是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她如今算是聽明白了，姐姐要嫁的就是那不學無術，整日花天酒地的孟三，孟洛辰。而提親的前一天他竟然去喝酒去了。喝的什麽酒？花酒？
她真是替大姐姐不值啊。
還以為父親給她找了個多好的夫君。誰知道……
葉赫南竟然哈哈大笑起來，“三公子還是這個脾性，一來岚城就去皓月軒找浩塵喝酒去了吧？哈哈哈，好說好說。我當他沒來呢。那這樣，等他下午醒了，晚上過來吃飯。正好今日汝真也出門去做禮服了，晌午才能回來。時間剛好，剛好。”
葉赫南打着哈哈，給了孟家一個大臺階，孟域當然得接住了。“那就真是打擾了。等公子一醒，我便差人通知他過來。對了，我們這次來，公子也給大小姐準備了一些禮物，要不，咱們先看看？”
“好！看看。看看。”葉赫南起身跟着孟域看禮物去了。葉汝音看着父親一臉的喜色，真是不知道喜從何來。說實在的她對父親的态度有些生氣，不就是因為孟三是孟家未來的接班人嗎？去了這層，父親能讓姐姐嫁？
那麽心如止水，與世無争的姐姐，不過想要找一個自己心愛之人，卻還是逃不掉這父母之命！
“妹妹，何事如此憂心？”葉汝雪見她眉頭緊蹙，一臉的憂愁，不禁問道。
“二姐姐……”葉汝音轉頭便想問，為何父親一定要将姐姐許給那孟三，但一看對面正神色自如看着他們姐妹的孟洛川，便止住了嘴。她再不懂事，也不會在客人面前說對方的不是。
“姐姐，大公子怕是坐得無聊了，你帶他去四處逛逛呗。”葉汝音跟葉汝雪說着話，掃過孟洛川時笑了笑，有些假，不走心。
“為何是我？”葉汝雪笑了，“妹妹也可帶大公子四周圍看看。”
“這些事平日裏不都是姐姐的分內事麽？”葉汝音站了起來，反手捶了捶後背，“肚子餓了，我去皓月軒吃綠豆糕。”
說完，她便不管葉汝雪的反應，自顧自的走了。她才不要去陪誰散步逛園子呢，她的小哥還等着她呢。
她也要去問他，昨晚他來找她待到後半夜才回去，竟還去與那孟三喝酒了？他是不要自己的身子，也不要嗓子了麽？
蘇浩塵昨夜回到皓月軒都幾近破曉了，一推開房門便見到了窗戶邊案榻上的不速之客。
“喲，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他反身關了門，徑直向榻上側躺着的人走過去。他回來得晚，看來有人已經耐不住寂寞了，桌子上早就空置了好幾個酒瓶子，地上還滾了幾個。
“煩。”孟洛辰清了清嗓子，手裏頭的酒壺貼到唇邊，将壺裏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葉家大小姐，知書達理，溫和親切。是個好姑娘。”蘇浩塵笑着往榻上一坐，雙腿盤着，正對着對面的人。
孟洛辰劍眉星目，一雙桃花眼此時因為染了酒氣，已經有些微紅。“就是因為她好，才煩。”
“呵，難不成你還想娶個紅塵女子？”蘇浩塵拿了個杯子，斟滿酒，小口抿着。
“何為紅塵女子？”孟洛辰擡眸看他，“哪個紅塵女子甘願落入紅塵？浩塵，你我，又何嘗不是身在紅塵俗世之中？家國不定，百姓疾苦交寒，如今我泱泱大國早已病入膏肓，卻無良醫聖藥。我這麽多年不務正業，哪裏配娶妻？哪裏配娶一個良妻？這不是把人好姑娘往火坑裏頭推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