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葉汝音端坐在廊亭中,身前的石桌上擺放着清晨剛剛煮好的綠茶,身後是郁郁蔥蔥的一排矮竹林。她手上翻着這本有着鼓動青年有志者奮起抵抗壓迫的“反書”,看得津津有味,熱血沸騰。

“阿音!”蘇浩塵不知何時來的,從她手中抽走了這本書。

葉汝音睫毛扇了扇,看着空落落的手中,有些不明所以。她茫然的看向蘇浩塵,以及他身後站着的孟洛辰。

她眨了眨眼,俏皮的笑着站起來,“你換好衣服了?那我們可以走了?”

蘇浩塵捏着書的手微微發抖,他未能判斷出這本書她看了多久,看到了些什麽,腦子裏在想什麽,為何會如此故作鎮定?葉汝音越是表現出天真無害的模樣,就越是讓他覺得不安。他太了解她,知道她是在僞裝。他寧可她質問他。

“葉三小姐原來喜歡看書?“孟洛辰笑着走過來,站在蘇浩塵身側,他從蘇浩塵手裏拿過書,裝作不經意的翻了翻,”這本書好看麽?“葉汝音看着他們兩人,一人緊張,一人故作輕松,她笑了笑,“我家裏有一本一樣的。”

“阿音自小就喜歡看書,種類繁雜,可惜不長性,多是囫囵吞棗。翻個兩三頁便沒了興致。”葉汝真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了,看着三人緊張的氣氛,這才開了口。

“噢?”孟洛辰笑着将書扔到廊亭內的書桌上,“那可不是好習慣。”他拍了拍蘇浩塵的肩膀,“走吧,周伯做好了早飯,吃了去桃花源。”

蘇浩塵應了一聲,看着孟洛辰帶着葉汝真走了。他長長舒了口氣,轉身看着葉汝音,“走吧。”不是不能說,只是覺得還未到時候。也怕,怕她卷入這些危險之中。

葉汝音點頭,跟在他的身後。剛剛的蘇浩塵讓她覺得陌生。他不是沒有兇過她,可是如剛才一般的警覺和警惕,那種防備讓她覺得難過。她忽然有一種感覺,他就像是一只她如何都抓不住的蝴蝶,随時都有可能飛走。

一想至此,她便覺得心裏有些寒涼。

這幾日吧,她決意這幾日她想要問清楚他,到底瞞着她的那些事,是什麽。

吃過早飯,他們便啓程去桃花源。

去桃花源的路并不好走,孟洛辰特意讓商栗幫忙安排了一個司機,且換了一輛汽車,并非他們來時蘇浩塵開的那輛。

一路上大家都沒有怎麽說話,葉汝音好幾次想開口緩和氣氛,都被車內濃重的低氣壓給憋了回去。

桃花源是丹城最有名的景點,人太多了,車根本開不到跟前。他們在最近的一處路口下了車,跟着人流往裏走。蘇浩塵一路護着葉汝音,怕她被身旁擁擠的人群擠到。葉汝音倒是不怕人多,只是這去往桃花源的路并不是那新鋪就的柏油馬路,而是鄉間小機耕道,不僅不好走,還因着前兩日丹城下過雨的緣故,有些濕滑。

偏生葉汝音今日穿的是洋裝,着了一雙新潮的高跟鞋,鞋跟纖細,陷進去泥濘之中,便難/拔/出/來。

“不去了,不去了。”沒走了幾步她就不願意再往裏走了。鞋壞了倒不打緊,關鍵是一深一淺的走得特別費勁,又慢。

葉汝音賴着坐在一旁的景觀石上,将鞋子脫下來,揉着發紅的腳跟。“走不動了。我不想走了,不去了。你們去吧。我就在這兒等你們。”

“這怎麽行。”葉汝真首先就不答應。

“就是,你這說的什麽話,怎麽也不能丢下你一個人。”孟洛辰也不落忍把葉汝音一個小姑娘一個人扔在這裏。

蘇浩塵就更不用說了,他蹲在她跟前,看着她紅腫的腳掌,和眼前深深淺淺的腳印子,他知道她走得吃力,也不好責備她穿了一雙不合腳還不合時宜的鞋。她自小愛美,對穿衣打扮甚是在意。

也怪他,沒有提點着她。

可是,不論如何,他也不會将她一人留在這裏。“你們先走,我陪阿音休息一會兒。”

葉汝真和孟洛辰對視一眼,兩個人很有共識的先走了。留下他們兩個人大眼對小眼。

“你怎麽不走?”葉汝音晃着腳丫子,問蘇浩塵。

“我往哪兒走?”蘇浩塵蹲在地上,擡眼沒好氣的看她。一路上沒說幾句話,他就知道她心裏頭那道坎還沒過去。如今這般發脾氣的不願意走路,就是還在跟他怄氣。

葉汝音看着蘇浩塵,腮幫子氣得鼓鼓的,“我管你走哪兒,你愛去哪兒便去哪兒,反正你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

“阿音。”蘇浩塵心疼的看着她,她嗓子裏的沙啞和難受,他都能感受得到。他替她揉着腳跟,低下頭不再說話。

葉汝音往後縮着腳,不讓他握,蘇浩塵手上加了力道她便掙脫不得,兩個人你來我往的推拉了半天,葉汝音最後也投降了。她偏過頭,喘着粗氣,一時間也不再說話。

蘇浩塵手裏揉着她的腳掌,往前挪了半步,“阿音,你從來不是嬌滴滴的小姐做派,下田照青蛙的時候也不見你有任何扭捏,如今這幾步路,如何你就走不得了?”

“就是走不得了。”葉汝音眨巴眨巴眼,逼退眼裏的淚水,他這是在怪她,怪她任性。

“阿音。”蘇浩塵無奈的垂着頭,他不是拿她毫無辦法,只是不願意那樣對她。

“蘇浩塵,你是不是覺得我永遠都長不大,覺得我只會發小姐脾氣,所以什麽都不願意與我說?”葉汝音低頭質問他,蘇浩塵從來不在他人面前低頭,只有在她這裏,他方會有如此頹然無力的舉動。

蘇浩塵沒有說話,她的腳小巧白皙,就那麽躺在他掌心裏,可是他卻覺得她像是一尾魚,怎麽也捉不緊。

葉汝音将腳蜷起來,不顧來來往往行人詫異的目光,就那麽看着蘇浩塵,“你說話。”

蘇浩塵嘆了口氣,手臂耷拉在腿上,擡起眼看她。“阿音就那麽想知道?”

“蘇浩塵,你說的是人話嗎?”她紅着眼,心裏別提多難受。他問的是什麽話?她如何會不想知道他心底裏在想什麽,最在意的是什麽?她愛他啊,怎麽會不想知道他的一切?

蘇浩塵看着葉汝音,嚴肅又莊重,“如果知道了,會有危險,會連累整個葉家呢?”

“你殺人放火了,還是燒殺搶奪了?我怎麽就危險了,又如何就連累整個葉家了?蘇浩塵,你當我是三歲的孩子麽?”

葉汝音當然不是三歲的孩子了。可是,她又真的能接受嗎?

“男兒志在四方。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蘇浩塵沒有能力提刀扛槍,抵禦外敵,可我還有一腔熱血,願為我華夏之崛起貢獻自己的一絲力量。”蘇浩塵壓低了聲音,雙手撐着巨石敦,幾乎是貼在葉汝音耳邊說道,“若有機會,我願意上戰場,去前線,将最真實的戰況報道,将第一手的資訊給到最需要的人,讓華夏兒女不再受人蒙蔽,讓英烈不再蒙受不白之冤。”

他一字一句,字字都滿含激情,仿佛他所代表的也并非是他自己,而是千萬有着相同志向的熱血青年。

“阿音,可會怕?怕置身于危險?怕有一日,或許就再也見不到我,怕有一日,會因我而令你蒙冤受屈,甚至失去生命?”蘇浩塵看着她,葉汝音也看着他,她還在消化他忽然間開口告訴她的這些。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他對這些激進的思想有着自己特有的想法,也知道他想做的事情必然是危險的。她知道他從小唱戲,習文,不能從軍當将領,可她從未想過,他心中早就有了一條适合他自己的救國之路。

他所說的這一切,雖然并不明确,可是她也大致猜到了,他要做一名戰地記者,将前線所發生的一切如實記錄并報道,甚至要将那些探聽得到的一切線索,給到那些隐秘隊伍的領導者,他要救國,要強國。自然就早已站好了隊,和那些主張民主公平公正的人一起,期待一個更加和平和民主的時代。

可是,他若是要走這條路,那将她至于何處呢?他明知道,她無法和他一起的。

“阿音不怕。”葉汝音如是說,“阿音只怕,今生不能與所愛之人同行。無論生死。”

蘇浩塵伸手撫過她的後腦,将她攬到懷中。他也怕,怕今生無她同行。

葉汝音抱着他,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他終究沒有負她,沒有選擇一味的隐瞞。可是,知道了這一切的自己,又該何去何從呢?

良久後,蘇浩塵松開她,捧着她的雙頰,笑着問她,“現在能走了嗎?“已經快接近晌午,去桃花源的路上幾乎都沒什麽行人了。再不走,他們就趕不上午飯了。

葉汝音知道他在笑話自己,故意用腳踢着他的膝蓋,笑着說,“不能。”

蘇浩塵伸手拽着她調皮的腳踝,“真不能?”

“不能!”葉汝音笑着任他拽着自己,“不能不能不能!”

蘇浩塵将她的腳拉到自己身後,用力把她抱了起來,“那要我抱着你走過去?”

“才不要。”葉汝音推着他,她怎麽能讓他抱着過去,像什麽話。

“那你穿這麽雙鞋,要如何走?”蘇浩塵也是無奈,她像只猴子挂在自己身上,也确實不太好看。

“你背我。”葉汝音腳往後夠,站到剛剛的石墩上,像小時候那樣跟他撒嬌,“小哥背。”

蘇浩塵笑着轉過身,拍拍肩膀,“上來吧。”

葉汝音縱身一跳,摟着蘇浩塵的脖子就趴到了他背上。他就這麽背着她,往桃花源走去。真希望,可以這麽背着她一輩子,寵着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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