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葉汝音今天讓劉曲去鹽場幫忙調貨，跟客戶溝通的事情了。所以才會一個人來商會。還好她是一個人，才會陰差陽錯的碰到了蘇浩塵。
葉汝音看着他，她設想過千百次跟他重逢的場景，從未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灰頭土臉的坐在地上，臉上還挂着一顆她沒來得及擦掉的眼淚。
蘇浩塵伸手把淚給她抹了。扶着她，“還能自己站起來嗎？”
“能。”她借着他胳膊的力，卻覺得他好像比自己都還要纖弱，她就那麽借了一下力，都險些讓他摔了。
好不容易站了起來，葉汝音才好細細打量他。他穿得實在是太過于普通。就這麽走在街上，若不是認認真真的看，她還真不一定能認出他來。
可是，這也太瘦了。還有這臉……
葉汝音說着就紅了鼻子，眼眶也蘊滿了水汽。
“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蘇浩塵把她帶到了馬路邊上，那兒停了一輛黑色的車，他讓葉汝音上了車，自己坐到駕駛室。
“去河邊走走？”蘇浩塵回過頭看她，他沒想過在這樣的情況下跟她相認，可是他實在忍不下心。
“好。”葉汝音啞着嗓子，她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他，他說去哪兒她就去哪兒吧，人找到了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車子在河邊停下，兩個人坐在車裏，一前一後，也沒下車的意思。蘇浩塵點了根煙，看着前方。
葉汝音看着他，覺得這樣的他好陌生。“怎麽抽上煙了？”
“哦，是不是聞不慣這味兒？”蘇浩塵把煙掐了，扇了扇車裏的煙霧，他差點忘了，葉汝音素來不愛這些嗆人的味道。
“不是。”葉汝音坐直了身子，這樣仿佛能離他近一些，“你以前不是都不抽煙麽？說對嗓子不好。”
“呵，”蘇浩塵笑了，他回過頭看着葉汝音，“我如今也不唱戲了，何況，這嗓子早就廢了。不用再那麽講究了。”
葉汝音如鲠在喉，她當然聽出來他嗓子較之從前要沙啞了許多，廢了的意思，就是好不了了。唱戲那麽好聽的蘇浩塵，再也……唱不了了……
蘇浩塵面對着她，臉瘦削如骨，下巴尖尖的，額頭上那道長長的傷疤将他本就斯文秀氣的面容添上了一些戾氣。如今的他，更男人了。葉汝音擡手覆上他的額角，蘇浩塵沒有躲，他的阿音長大了，漂亮了，也比以前沉穩了。
“這是怎麽弄的？”葉汝音啞着嗓子，那麽好看的一張臉，蘇浩塵那麽愛美的人，怎麽能忍受這道駭人的傷疤。
“刀劈的。”蘇浩塵笑了笑，拉開她的手。“已經好了。“他冰涼的手指握着她的手腕，逐漸就發燙，出了汗。
葉汝音看着蘇浩塵，心裏一陣陣的發緊，“跟我回家吧。““阿音。”蘇浩塵低頭看着她的手腕，是那種珍珠一樣耀眼的白，“過幾日我要去北川了。我的身份會給你帶來很多麻煩的。”
“我不介意。”葉汝音拽着他的手 ，“小哥，我不介意。我一直……”
“我介意。”蘇浩塵擡眼看着她，諱莫如深的眼裏有着化不開的濃濃的悲傷，他松開了葉汝音的手，回過身，“阿音，這次我想當面跟你道別。”
“什麽道別？我不要聽你說這些。”葉汝音想不明白，北川如今戰火紛飛，他去那裏幹什麽！
“我已經成親了。”蘇浩塵捏緊了方向盤，“我已經有了志同道合的同志，阿音。”
葉汝音看着蘇浩塵的後背，良久說不出一句話。所以，他出現，就是要跟她說這個？他有了愛人，他要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這是一點希望都不要給她留了麽？
“我不相信。”葉汝音咬着唇，忍着眼淚，“我不相信你說的這些話。”
蘇浩塵嘆了口氣，“阿音，你看看我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蘇浩塵了。我只不過是個一無所長整天混日子的人，甚至還背着漢奸走狗的罪名。”
“那些有一天都會說清楚的。你也不是一無所長。”葉汝音擦了擦眼角，“你說你有了愛人，是誰？”
“阿音。”蘇浩塵皺着眉，今天實在是太沖動了。真的不該就這麽出現在她面前。
“是誰？”葉汝音看着他，今天他如果不說出一個人來，她怎麽可能會相信。
“孟媛媛。”蘇浩塵嘆了口氣，“這些年她一直照顧我。算，日久生情吧。”
孟媛媛？
葉汝音真是沒有想到。孟媛媛還有這麽一個重要的角色呢，難怪在婚宴，在涼茶鋪，她總是覺得孟媛媛看她的眼神總是透着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日久生情，有多久？一年，兩年還是三年。然後把他們從小到大的情意都比下去了？葉汝音心裏頭憤憤的想，她盯着蘇浩塵，盯得他後背發麻。
“我先送你回去？”蘇浩塵有些不自在，啓動了車，趕緊把她送回去，她的腳崴了也需要休息。
葉汝音應了一聲，沒再說話。她腦子裏一直在轉，一直在想蘇浩塵說的這些話，到底有幾句真，幾句假。
“就到這裏吧。阿音。好好保重。“蘇浩塵将車停下，又下來給她開車門。
葉汝音下了車，她站在蘇浩塵身前，他如今的身子和她差不多瘦，沒有成年男子應有的挺拔，可見這幾年吃了多少苦。
像孟媛媛這樣的醫生，若是真的跟他在一起，生活上至少是無微不至的吧，孟家這樣的家庭不缺吃穿，能讓一個大男人瘦成這樣？何況，孟媛媛自己有收入，何至于讓蘇浩塵如此營養不良？
再有，他面色蠟黃，手指脖子卻是白皙的，那層黃色像是刻意塗抹上去的。葉汝音想，應該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讓人認出來吧。畢竟，蘇家如今還沒摘掉漢奸那頂帽子呢。
“快進去吧。“蘇浩塵四周圍看着過往的人，盡量不引起路人的注意。
葉汝音環着他的腰抱着他，臉貼着他的身體，蘇浩塵的心跳得太快了，他在害怕，在緊張，還是……
“阿音你幹什麽？“蘇浩塵吓得趕緊要推開她，外界對她的言論已經非常不好了，若是看到她和陌生男子摟摟抱抱，以後怎麽嫁人？
葉汝音被蘇浩塵拉開，她也不生氣，就那麽看着他，“你騙不了我的。你心裏有我。““你胡說什麽。快回家去。“蘇浩塵轉身就拉開車門上車，葉汝音笑着看他開車離開。他今日說的那些，統統都是為了讓自己死心，可是他怎麽知道她沒有死心。他幾年前已經寫過一封信跟她說分開，如今沒有必要再跟她說一次，還專門告訴她他已經有了愛人。一切，不過是因為他一直跟着她，看她受傷着急出現之後又胡亂編的一個理由。
他騙不了她。也別想再騙她。
她不會再讓他用同樣的伎倆離開她了。
葉汝音沒有回家，她叫了一輛黃包車去了醫院。既然蘇浩塵認識孟媛媛，那麽她就一定知道他住在哪裏。家裏有沒有女人生活的痕跡，便一目了然了。
葉汝音剛到醫院樓下的時候，剛巧看到孟媛媛在前頭上了一輛車，“師傅，跟着前面那輛車。”
于是兩輛黃包車一前一後，來到了貨運倉庫。
葉汝音跟着孟媛媛，見着她進了一個廢棄的倉庫。那個倉庫再往前走拐彎就是那日她遇到孟媛媛的那個涼茶鋪了。
直覺告訴葉汝音，蘇浩塵一定住在這裏。
“三小姐？”
葉汝音轉過頭，居然看到了葉家倉庫的那個小隊長。
“你怎麽在這兒？”
“三小姐不是讓我們留意那個人麽？”小隊長撓撓頭，“我剛看到一個人挺像的，進前面那個倉庫裏了。”
葉汝音給小隊長們看的畫像是蘇浩塵的。看來他真的住在這兒。
“不過人要瘦一些，臉色好像挺難看的，不如您畫的那麽……帥氣……诶，三小姐……”
小隊長叽裏呱啦說着，葉汝音已經走了。她幾乎可以肯定，蘇浩塵就住在孟媛媛剛剛進去那個倉庫裏頭。
他們……還真的住在一起了？
葉汝音顫抖着手，推開了那扇厚重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