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本人》

我本人, 從來未稀罕悲壯傳奇。——林夕

林又璋姐弟自然是盛裝出席,等他們到場的時候,卻發現現場亂作一團, 好像是大家都在吵架。

莽天驕先揪着吳磊要趕他出去, 等陳其美和宋眉山一起進來的時候,莽天驕揪着那幅畫告狀,說:“眉山,太過分了,他們太過分了。”

陳其美估計陸長安是想借一些生活細節以此來勾起宋眉山的回憶, 但他沒想到, 宋眉山并不喜歡這種回憶。

例如一個女人蹲在地上為男人擦鞋, 情濃時候可以當做是甜蜜,可情淡的時候,就是諷刺。

這些場景根本就是女人完全不想去回顧的記憶,蹲下來給男人擦鞋的場面,無人想繼續光臨。

蹲下來擦鞋, 你說是愛。我卻說, 這是女仆, 在南北戰争時期黑人白人社會地位嚴重不平等的時候的有色人種女仆。

陳其美見了那副畫, 笑道:“有生之年難得再見到這樣的場面,我以為出了亂世佳人,就再也沒有這麽忠貞的奴仆。”

宋眉山顯然也不喜歡這幅畫,她皺眉頭,說:“吳磊, 丢出去吧,我們吃飯。”

吳磊将畫兒遞給宋眉山,“你自己丢,東西帶到了,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莽天驕道:“早說吧,姑奶奶我去丢。”

莽天驕才拿着畫兒走出大門,她将畫丢在餐廳外頭的垃圾桶上,不過片刻,梁與君和陸長安就拿着畫走進來了。

“喲!感情這是一直在外頭等着呢。”

莽天驕叉腰,“別來,都省省吧,這裏不歡迎你們。”

梁與君恨不能一手捂住莽天驕的嘴,小辣椒,沖人。

陸長安拿着那副畫,說:“眉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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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安話沒說完,宋眉山就看着他,來了一句:“其實你已經是閑人,其實我讨厭被憐憫。”

宋眉山也不知她如何會說出這樣的話,但此時此刻,她真的是這麽想的。宋眉山嘆口氣,心道,我總算行為能力和思維達成一致了,我的行為終于學會不再拖思維的後腿。

其實你已經是閑人,其實我讨厭被憐憫。

宋眉山一說出這句話,莽天驕就笑了,她熱烈拍掌,“對,說得好!”

陸長安仰頭,她捉宋眉山手臂,“走,我們談談。”

莽天驕不讓,梁與君将她拐到一邊,說:“閉嘴,小辣椒,跟你沒關系。”

莽天驕踢了梁與君一腳,“跟你有屁關系?”

陸長安将宋眉山拽出去,兩人站在馬路邊上,陸長安說:“宋眉山,你欠我一個孩子,你也欠我一條生命。”

宋眉山沒有作聲,她不知道如何反駁耍賴的陸長安,無恥之極。

“陸先生,您說話不嚴謹。”

陳其美從裏頭走出來,說:“您說的這個胎兒本身各國争議都很大,有些國家認為胎兒是人,但有些只認為胎兒是母體的一個組織。所以陸先生說宋眉山小姐弄死了一個孩子,這不嚴謹。”

宋眉山扭頭看陳其美,并往陳其美身邊靠近一點點。

陳其美笑,“陸先生學歷高,應該知道,中國采取的是呼吸獨立說,亦就是說,中國承認的胎兒必須符合兩個條件,一個是從母體中分離出來,二是必須呼吸獨立。也就是分離加呼吸獨立說。”

“宋眉山小姐的懷孕地點的确是在聖彼得堡,而俄羅斯的聯邦法律與中國大陸的法律無太明顯異,尤其是在胎兒是否屬于一個獨立生命的問題上。”

“陸先生是美學精英,但可能不太了解中國和俄羅斯的立法來源。中國的法律早期基本照搬蘇聯,然後借鑒日本,後面又發現日本是學習德國,所以現在咱們國家的法律就開始直接學習德國。”

“歐美國家對嬰兒生命的界定也基本是采取呼吸獨立說,歐洲國家對胎兒生命界定最為嚴苛的是荷蘭,但荷蘭也認為孩子在有了胎心跳動之後才算是活着。但是否究竟能将之視作一個人,一條生命,也是有待商榷。”

陳其美道:“宋眉山小姐肚子裏的胎兒堕胎日期是在胎兒發育的第九周左右,算這個日子,就是放在對胎兒監護最嚴苛的荷蘭,都不能算作是殺人。荷蘭法律的确規定,胎兒在12周以上就不允許流産,但如果真的流産了,也一樣不能認定就是殺人。”

“所以陸先生一口咬定宋眉山小姐殺死了您的孩子,一條生命,這在哪個國家都說不通。除非陸先生想探讨的不是法律,而是道德?”

陳其美仰頭,“彼得堡的空氣真好啊,可空氣裏怎麽都有細菌,流淌着一些龌龊又難以消滅的因子。在陸先生的血液還沒有完全将自私自利和自我保護勝過愛惜自己孩子的劣質因子淘汰掉之前,恐怕陸先生沒有權利來指摘宋小姐。因為從事态的演變和經過來看,恐怕陸先生要背負的道德責任更大一些。”

陸長安看宋眉山,“你就是在這種歪理邪說的支撐下弄死了我的孩子?”

陳其美搖頭,然後嘆氣,“看來陸先生還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過錯,那很遺憾,因為宋眉山小姐也并無大錯。她錯就錯在還沒完全成熟之前,先和陸先生上了床,然後結了個歪果。”

“你!”

陸長安恨不能伸手打陳其美一拳頭,這人的嘴,鐵齒銅牙。

宋眉山笑,她笑得還有點愉快,她說:“行了,有事找我的律師,找我打官司我也随時歡迎。小美,給陸先生一張名片,咱們進去吃飯。”

陳其美從善如流,“請多指教,鄙人陳其美,宋眉山小姐在聖彼得堡的代理律師。嗯,陸先生随時可以和我聯系,24小時,探讨什麽問題都可以,法律範圍之內,道德範疇之外。”

“眉山!”

陸長安發現自己現在已經完全支使不動宋眉山,她不喜不怒,不悲不痛,好像輕輕松松就從他們的愛情電影和喪子之痛中走出來了。

還剩自己,自己在舊夢中徘徊,舊夢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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