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檔案室◎

第二天六點的鈴,起床氣滿滿的葉淮暴躁地将手機砸下床。

殘冬時節,楊山路旁的銀杏樹落盡了葉,光禿禿的樹枝支棱着殘臂伸向灰蒙蒙的蒼穹,街邊行人匆匆,套着羽絨外套的紅白校服來來往往。

遠遠地便看見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男人左臂上別個紅标,拿着教棍在訓人,王峰要比他高一點再壯一點。

那就是...張望?

葉淮自認為沒什麽違紀的地方,校服,老老實實地穿着,時間,看了一眼,6點28分,他一身坦蕩蕩地進去了。

“哎~那個同學站住...”張望叫住了他。

葉淮:“?”

“這頭發,燙卷了吧!”張望一邊指一邊走近。

葉淮:“...”

“不光燙了,還染了!”張望說。

他大概一米七的樣子,身材瘦小,也沒到皮包骨頭的地步,顴骨微微突出,眼角的皺紋很深,眼神裏有種強烈的逼視感,又是個小小的身體大大的能量。

張望仰頭看葉淮,氣勢卻絲毫不輸,說着就要上手,葉淮一個側身避開,耐着性子道:“娘胎帶的,自來卷。”

“怎麽證明?”張望還想說什麽,餘光瞥到九點鐘方向一大神推着一輛山地車,閑庭信步地走過,整個人兩個行走的大字“違紀”。

滴——校園卡。

“你站着別動!”張望命令完葉淮,轉身向那人走去,葉淮煩躁地皺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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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點了?”張望拿着教棍指夏易。

“6點29分59秒!”夏易指指刷卡機,嘴角上揚。

他的頭發被特地搞過,劉海分了一下露出清晰的額頭,校服也破天荒地拉了拉鏈,單手插兜,單手扶車,書包挂了一半在右肩上,好像沒什麽不妥,又好像踩在“線”上,在違紀的邊緣瘋狂試探。

張望看着他,半天憋出一句:“外套拉上。”

“自己的衣服也管?”夏易笑了起來。

好像是管不着,張望上下瞅了一圈,目光落到腳踝上...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沒穿秋褲?”

“裏面的也管?”夏易笑得更厲害了,“主任要不要看看我內褲合不合格?”說着作勢就要脫褲子。

“臭小子!”張望拿着教棍抽他,目光被什麽東西吸引,望向刷卡機。

逮到機會,夏易沖葉淮使了個眼色,“愣着幹嘛,跑啊!”

葉淮條件反射地跟着他跑了起來,之後想起來,為什麽要跑?夏易又為什麽要跑?

6點33分28秒——夏易的刷卡記錄。

“小兔崽子敢騙我!”身後傳來張望破口大罵的聲音,“別跑,幾班的你們兩個!”

車子往車棚一扔,接着頭也不回地往教學樓跑,到拐角處還不忘給他親愛的教導主任say bye。

夏易食指中指一并,放在右眉斜上方,沖着張望,一揮手臂,“高一,十三班。”随即消失在拐角。

葉淮無奈:“你拉我下水幹嘛,我又沒違紀。”

“我在救你好嗎?”夏易說,“你在娘胎裏的b超現在還留着?”

“哈?”葉淮邊跑邊回頭看他,跑步帶起的風吹飛他額前的小卷發。

兩個人從後門拐進去,昨天的試卷已經擺在桌子上了,十三中的改卷速度令人瞠目結舌,一個晚上,全年級三科全部下發。

“易哥~猜猜你考多少?”楊桦桐把夏易的卷子卷成桶拿在手裏欠揍地晃。

夏易走過去一把抽走卷子,快速算下三總,比期末低了五分,意料之中,還可以。

葉淮拿起自己的卷子,這次考試既不正規也不難,比上學期期末好考,但對于沒做過寒假大本的人,就有點慘了,好奇心作祟,他悄悄地瞥向夏易的卷子——數學155,操!

“易哥,易神...”楊桦桐一臉堆笑趴了過來,“請教一下,怎麽才能把數學考到155?”

姚琨正在前面握着卷子愁眉苦臉,聽到這個話題也轉過來,轉得太猛,椅子“哐”的一聲磕在葉淮桌子上,下一秒一只腳從桌子底下飛了出去,跟膝跳反應似的,力道之猛踹在姚琨的椅子上“嘭”的一聲巨響,驚得他往旁邊狠狠踉跄了一下。

“坐好,不會?”葉淮挑眉。

“我日。”姚琨瘋了,這輩子沒這麽無語過,“早晚锉锉你個暴脾氣!”說完沒再碰葉淮桌子,輕手輕腳地趴在夏易桌上。

幾個人一臉期待地望着他們“易神”,希望取取經,葉淮也悄悄地豎起了耳朵。

“嗯...”夏易仿佛真的認真思考了一樣,“少寫一道填空題就行了。”

三個人同時:“....................”

姚琨和葉淮想先把夏易揍一頓。

易渣渣不愧為易蝼蟻,上課被韓螢一通冷嘲熱諷,不負所望地讓出了年級第一,甚至根本不用知道白皓帆考多少,因為簡顏比他高兩分。

課間一個瘦瘦高高的身影從十二班後門口過,夏易靠着牆坐,一只腳踩在葉淮的椅子腿上,越過他高聲道:“帆子!”

聽到動靜後白皓帆轉頭往這邊看,他跟夏易差不多高,校服規規矩矩地穿着,少年人背着光站,身材挺拔,清冷的氣質可以與冬日寒霜相媲美。

這就是十三中的校草,葉淮又瞥了一眼身旁的痞子,同樣是學霸,怎麽差距這麽大呢。

“再讓你幾個學期!”夏易笑道。

冷面帥哥不動聲色地朝他豎了個中指,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聲輕哼響在身邊,濃濃的嘲諷,夏易瞬間捕捉到,轉向聲源,“笑什麽笑,你考得怎麽樣?”接着伸手去抓葉淮的數學卷子。

嗯...填空題最後一題,大題最後兩題的最後一問,夏易挑眉,“就這,笑我?”

葉淮臭着臉一動不動地盯着他看。

“幹嘛?”夏易問。

葉淮一腳踹掉他踩在自己椅子腿上的腳,夏易踉跄,身體往前傾了傾,“別這麽見外嘛~同桌。”他把卷子前後翻着看,“我可以給你講題。”

“用不着。”葉淮抽回卷子。

“這可由不得你。”夏易笑道。

葉淮眯眼看他,“?”

接着韓螢帶着一張名單進了教室。

二十一世紀了怎麽還會有“學習互助小組”這種奇怪的東西?

由于這次的考試不正規,按期末算,全班前十名做組長一人帶一個組,後面按名次依次順移。

葉淮期末年級43,在十二班,就是那該死的11名,正是他一組組長的頭號大弟子,這組長能帶他們幹啥?逃課上網嗎?

很快全班的座位重新排了,夏易沒動,葉淮也沒動,甚至楊桦桐也沒動——他21名,倒是把姚琨換去了二組,葉淮渾身舒暢。

楊桦桐把椅子磕在夏易桌沿上,“易哥,咱又是一組了。”

“少廢話,你醞釀一天了快點!”夏易提醒他,這會韓螢正閑着,讓同學們上自習。

楊桦桐咽了下口水,怪自己年少無知,嘴多壞事啊...

“韓老師!”楊桦桐舉手,韓螢走過來,“您看看這一題。”

韓螢頭低下去看題,楊桦桐順勢把手繞到後方,悄悄上移,原本打算快速摸一下再解釋說她頭上有東西,沒想到擡起來的過程中遇到了阻礙。

葉淮正趴着研究一道數學題,頭很低,又往前,楊桦桐大手從下往上,過了桌檐先碰到他。

指尖剛摸到一縷小卷毛,葉淮觸電似的往後退,接着條件反射的一掌揮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韓螢腦袋。

“哎呦”一聲,韓螢閉上眼睛。

二人一愣,迅速反應,葉淮把頭低得賊拉低,扯過一張演草紙算得飛起,楊桦桐右手扶上筆,在剛剛韓螢講過的地方圈圈點點,認真無比。

韓螢痛苦轉頭,夏易剛巧擡頭,二臉懵逼的兩個人視線撞上。

“夏易!!!”韓螢尖叫。

“不是我!!!”夏易道。

夏易無辜死了,但由于他經常裝無辜,真無辜的時候沒有人信他。

“我都看見了就是你!”韓螢閉着眼睛揉腦袋。

“你看見什麽了!”夏易道,“他摸你的頭,他打的你!”一手一個毫不留情地指出兇手。

韓螢一邊一個看了看,“他為什麽要摸我頭?他又為什麽要打我?”

“他倆打賭,楊桦桐贏了,葉淮打你,葉淮贏了,楊桦桐摸你頭!”

楊桦桐:“?”

葉淮:“?”

這又哪來的劇本!?

一開始還照實說,後來致力于把自己的關系撇的一幹二淨,開始胡編亂造,偏離真相。

“放屁!”葉淮說,“跟我有什麽關系?”

“說的好像剛剛不是你打的一樣。”夏易說。

“一開始打賭也是咱倆吧易哥,而且今天你逼了我一天!”楊桦桐指着夏易控訴。

三個人八張嘴。

“夠了!”韓螢怒了,“都給我滾出去!”

成功被趕出教室後,又被明明白白地安排到了四樓一間...檔案室,打掃衛生,據說這裏即将改成辦公室。

所以呢?把學生抓來當苦力?晚自習也不用上了,不幹淨不讓回家。

一進門,撲面而來陳舊腐朽的味道,若有什麽校園傳說,這一定是上吊的那間。

幾排冰冷的書架,架子底下與地面相接的地方斑斑鏽跡,看起來有年頭沒挪過了,冷調燈管下肉眼可見漂浮着顆粒狀的雜質。

還沒開始幹活,葉淮就連打了十個噴嚏,“操!幾百年的陳年老灰!”

夏易從韓螢那要了三個口罩分給他倆。

“剛分好的互助小組第一天晚自習就讓我可愛的組員們群龍無首,唉...”夏易扼腕嘆息。

楊桦桐拍了拍夏易的肩膀,“不怕易哥,兩名大将在這呢,全當帶我們出征了!”

聽着兩人中二的對話,葉淮表示并不想參與,悶頭涮拖把,夏易主動湊了過來,“唉同桌,你挺牛逼啊,剛剛甩鍋給我的時候。”

“沒你牛逼,逼王。”葉淮擡眼冷哼。

三個人糊弄着拖完準備開溜,一拉門發現鎖了,這門不像他們教室的門,又厚又重,一帶就會鎖上,進來時都沒注意。

那現在只能...坐以待斃等韓螢來接他們?當然不,對視一番後,三人瞄準了頭頂的窗戶。

屋裏只有一排又一排的檔案架子,幾乎要與地面長死,半張桌椅都沒有,無奈只能人擡人了。

“多少斤?”夏易問葉淮。

“我最重不應該先把我弄過去嗎?”楊桦桐問。

“你最重,誰弄你過去?”夏易瞥了他一眼,“臂力怎麽樣?”

“不怎麽樣...”楊桦桐悻悻,夏易又看向葉淮。

不知道為什麽,葉淮不太想自己最輕,好像很弱一樣,他打量一番夏易,都是一米八多的個兒,撐死比自己高個兩三厘米。

葉淮思索後答:“一百四。”

虛報了,其實沒有。

夏易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的小動作,蹲下來拍拍自己肩膀,“上來!”

葉淮驚了,“你多少?”

夏易:“不到一噸。”

葉淮:“...”

夏易:“反正比你重。”

葉淮看着夏易,又擡頭看了眼窗戶,穿着鞋就往他肩膀上踩。

“哎哎哎...”夏易一把抓住葉淮的腳踝,隔着襪子能摸到他凸出的踝骨,“你不會憐香惜玉啊?”

“香,玉?”葉淮難以置信,“你?”

抓着腳踝的手突然一拉,葉淮一只腳支不住往前跌一下,猝不及防地半條腿騎到他肩上。

順勢撈過另一條腿站起來,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葉淮反應過來時已經騎到他肩上了。

“你...”葉淮要炸了。

“哪有一百四!”夏易扶着他的腿蹦跶了兩下,“這麽輕。”

沒有平衡好,葉淮整個人快翻了,一把揪住下方的腦袋,夏易的頭發軟軟的,此刻被抓成了雞窩。

“別亂動!”葉淮道。

夏易伸手去呼嚕頭發,肩膀一擡,葉淮又往旁邊歪了一下,兩只手吧唧糊到夏易臉上,一通亂抓,“別他媽動,我要倒了!”

“...別扣我眼珠子!”

“哎別扯,耳朵豁了!”

某人被摧殘地胡言亂語,呲牙咧嘴地控訴,他越動葉淮越抓,葉淮越抓他越動...

“兩位大哥,別打了好嗎?”楊桦桐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聲提醒。

夏易終于穩住身形,葉淮扶住一旁的牆壁,這才停手。

他擡頭看了眼窗戶,伸手抓住邊借着臂力把自己往上送,夏易在下面幫忙托了下腿。

撐上去後,葉淮蹲在窗沿上拍一手的灰,真髒...轉頭看他倆。

夏易脫了只鞋,楊桦桐還沒蹲穩便一腳踩上去,稍稍借力就上去了,雖然動作又快又流暢,楊桦桐還是有點吃不消,臉擰成了一團,“易哥,你怎麽不知道憐香惜玉呢!”

夏易揚了揚手中的鞋,楊桦桐嘆了口氣,脫鞋是他易哥最後的溫柔。

兩個人并排蹲在上面,夏易沖楊桦桐伸出一只手,轉頭看葉淮。

葉淮煩炸了,先是被拽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打掃衛生,後又莫名其妙地騎到夏易肩上,有點潔癖,弄了一手的灰,現在還要去拉楊桦桐。

好像察覺到葉淮一臉壓抑的不爽,夏易沒再看他,打算自己去拉楊桦桐,葉淮瞥了一眼楊桦桐的體型,應該會把夏易重新拽下去。

算了,葉淮看着夏易那頂雞窩頭,還有脖子下巴附近泛紅的痕跡,思量再三還是伸出了手。

兩只灰塵滿滿的手伸來,揚起空氣中的粉末,撲了楊桦桐一臉,他沒忍住眯了下眼。

很感動,又不敢動。

因為兩只手實在太髒了!

有點不情願,楊桦桐伸出手,突然,鑰匙鑽孔的聲音傳來...

三個人瞬間條件反射——夏易一把拽過旁邊的窗簾,一陣“煙霧缭繞”把自己和葉淮罩了進去,楊桦桐抄起一旁的拖把辛勤勞動...

阿——,嚏字沒打出來,葉淮被夏易捂住了嘴巴,對方一個“噓”的手勢。

噴嚏被憋回去已經夠難受的了,臉還被夏易的髒手糊住,葉淮皺皺眉,更難受了。

夏易抱歉地收回手,從葉淮口袋裏摸出口罩給他罩上,貼心地兩端一拉,挂在葉淮的耳朵上。

指腹輕撚掠過耳廓,夏易的手涼涼的,暖烘烘的屋子裏葉淮耳朵發燙,此刻只覺得異常舒服。

随着一陣高跟鞋的聲響,韓螢走了進來,“唉?他倆呢?”

“他倆...他倆...”楊桦桐大腦一片空白。

作者有話說:

怎麽不知道憐香惜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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