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詹維府◎

對于葉淮,夏易說不愧疚是假的,邵桀那個腦子不好使的,為達目的總會牽連很多無辜,不管怎麽說今天确實因為他,葉淮才挨了揍。

好聲好氣地哄着小孩一路到了醫院,葉淮渾身上下煩躁地像個炸了毛的刺猬。

他仔細地盤點一下遇到夏易後都遭了啥事——開學第一天在張望的吼叫聲中逃跑,打了韓螢,掃檔案室,逃課上網,上課睡覺,寫檢讨,被群毆...如果他有罪可以法律來制裁,上天大可不必派這個玩意兒來折磨人。

進了急診,葉淮躺在床上,看着身邊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夏易在一旁逼逼叨叨,葉淮只想撕了鐵盒裏的醫用膠布扒上他的嘴。

但由于他态度良好,同桌長同桌短地叫着,表現如同舔狗,葉淮炸的毛被一點點順了下去。

“我給你帶一個月的早餐。”夏易說。

“一個學期。”葉淮有些虛弱地回他。

看見對方好像愣了一下,葉淮火氣蹭的就上來了,怎麽了?一學期很多嗎?

實在沒力氣罵了,葉淮只是瞪着大眼瞅他,眼裏冒火,夏易趕忙陪笑道:“好好好,一個學期!”

很快白皓帆和姚琨跟在後面過來,葉淮不知道他倆來幹什麽,一個剛打完,一個不認識。

姚琨站在不遠處,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好像還在醞釀,白皓帆來到夏易身旁,“受傷了嗎?”

“受傷了看不出來嗎,動不了了。”夏易指指躺在床上的葉淮。

白皓帆無奈,“我問的你。”

“哦,我沒有。”夏易說。

看來人家不是來看他的,葉淮心說,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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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片子拍出來,肋骨仍健在,冬天.衣服厚,破皮的地方不多,大多是淤青,葉淮衣服脫了準備上藥,發現夏易還是盯着他看。

幹什麽?游樂園觀賞表演?

葉淮回望過去,發現夏易脖頸處也有傷,剛想開口,就見白皓帆在一旁伸出一根手指戳了夏易一下。

“嗷——”一聲慘絕人寰的嚎叫,夏易捂着胳膊看向白皓帆,“你偷襲?”

“不是沒受傷嗎?”白皓帆問。

夏易: “...”

葉淮被關在屋子裏上藥,夏易被白皓帆帶去了另外一間,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嚎叫聲響徹醫院走廊。

姚琨在外面等着,葉淮打架點到為止,自己沒受傷心裏也有數,葉淮根本沒下狠手揍他,這樣就更愧疚了。

“那個邵桀,是誰?”白皓帆問,他從小和夏易一塊長大,除了夏易去技校的那兩年,一般不會有這種知識盲區。

夏易外套脫了遞給白皓帆,護士姐姐捧了個鐵盒過來。

“在江技的時候,有點過節。”夏易說。

果然。

“什麽過節?”

“咦...要不要這麽誇張!”夏易往後退着躲護士姐姐,“不纏啊,不然沒法回家了。”

過節,什麽過節呢,他也不知道,看他不爽吧,能有什麽道理,曾經最無法理解的就是“一個巴掌拍不響”這句話,因為有些人,他想找茬,想搞誰,從來不需要理由。

半響,夏易只回了白皓帆一句,“就,打了一架。”

說得很模糊,白皓帆沒再多問。

傷口簡單地處理了一下,衣服撩上去,白皓帆瞟到夏易腰椎部分有一道不深不淺的縫疤。

“你真的被他揍到縫針?”白皓帆驚了。

“放屁!”夏易說,“他能傷得了我?”

衣服放下來,夏易回頭,看到白皓帆還盯着自己背後某處看。

“這個是我磕在路邊垃圾桶上劃的!”夏易說。

白皓帆:“...”

夏易堅決不纏紗布,身上不重的地方衣服一穿遮住,臉上脖子上通通用創可貼來代替。

兩個人起身出門,白皓帆看着夏易,突然道:“去接花花吧。”

夏易轉頭看他。

“一人一天。”白皓帆說。

葉淮的房門開了。

他傷得比夏易重多了,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幾天。

住院???

不不不,葉淮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葉淮站在病房門口,毛衣脫了,身上繃帶纏了很多處,穿了個真空的校服。

夏易趕忙上前攙住他一邊胳膊,葉淮想推開他實在沒力氣,破天荒地姚琨也跟着上前攙住他另一邊胳膊。

“幹嘛?”葉淮一張牙疼臉看着姚琨。

“你這是什麽表情?”姚琨一見葉淮勁兒勁兒的模樣就想揍他,明明已經嘴唇發白,看起來就難受得不行,還是渾身帶刺,碰不讓碰。

葉淮不友好地盯着他看,姚琨嘆了口氣,一百萬個不願意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對不起。”

“哈?”葉淮誇張地叫出來。

“哈你媽!”姚琨跟着他叫。

夏易沒忍住在一旁笑了。

要說打一架,完全可以撸起袖子直接幹,但對于這種平時拽得二五八萬的人,突然道起歉來,葉淮就不知道怎麽辦了,他看着姚琨,手不知道往哪放,腳不知道怎麽邁。

最後還是夏易圓了場,伸手拍拍姚琨肩膀,“行了,他原諒你了。”

葉淮回頭瞪了他一眼。

“...好像還沒原諒我。”夏易讪讪道。

之後夏易請客,四人出去搓了一頓,夏易不止一次提出要背葉淮,都被小孩冷着臉拒絕了。

他叽裏呱啦一通瞎逼逼,莫名地拉近了葉淮和姚琨的關系。

“我說兄弟你這手勁挺大,師承哪?降龍十八掌?”姚琨問葉淮。

“是吧是吧,他那天扇了我一下,一巴掌給我整懵了!”夏易道。

兩個人好像找到了共同話題,開了話匣子激烈地讨論起葉淮的掌力。

“對對對!”姚琨把頭點的像篩糠,“我後背指定有五指印兒,《功夫》最後那個掌一樣!”

“剛才該拍個片子的。”夏易說。

兩個人越說越誇張,姚琨甚至擺起了《功夫》的架勢,“哎葉淮,你可以試試練隔空揮掌,用真氣,殺人于無形。”

說着馬步一紮,中二地揮起了胳膊。

“你那是太極!”夏易笑,“廣場比較适合你,配個扇子更好了。”

“操!”姚琨笑。

男生之間的友誼說來奇怪,上一秒還在罵爹罵娘,下一秒說開了就能稱兄道弟,不打不相識。

葉淮笑着伸出手面給姚琨示意,五指幹淨筆直,脈絡清晰深刻,感情線智慧線合二為一,橫貫掌心。

“卧槽!”夏易一把抓過葉淮的手,“斷掌!”

葉淮掙了掙甩掉夏易的手。

“牛逼!”姚琨豎了個拇指。

由于葉淮行動不便,幾個人在醫院旁邊找了家小餐館,夏易可能良心發現,或者需要葉淮的原諒,表現得極其殷勤。

點了一桌子蛋白質,清湯寡水,滿眼魚和雞,姚琨受不了,要了幾罐啤酒。

“誰還喝?”姚琨問。

葉淮還沒開口被夏易按下,“他不喝,忌口。”夏易看着葉淮,“這一桌魚湯雞湯都是你的。”

葉淮:“...”

“給我來...”夏易說。

說了一半被白皓帆打斷,“他也不喝,忌口。”

白皓帆再不說話都快讓人忘記他的存在了,一直在旁邊默默地跟着,只有偶爾涉及到夏易,才會插幾句。

好吧,夏易吃癟沒再說話。

“我要...”白皓帆說。

說一半被夏易打斷,“他也不喝。”

看着這三人,姚琨無語了,怎麽都沒有人來管管他。

“我又沒打架。”白皓帆看向夏易。

“他還小。”夏易對姚琨說,“沒斷奶呢,你自己喝吧。”

白皓帆:“?”

傷都在身上,除了有點行動不便,葉淮看起來像個沒事人,不過謊言只撐一天就被葛辰看穿了,他強烈控訴葉淮打架不喊他。

“1v1啊,我咋喊你?”葉淮說。

“然後呢,1v1了嗎?”葛辰問。

“然後...”葉淮說,“被群毆了啊~”

葛辰:“...”

“體育館那次不也沒喊你?”葉淮說。

“不一樣!”葛辰氣急,“那次是現場沖突,這次是約架,你還孤立無援!”

“也不是孤立無援...”

葉淮想說夏易幫了他,轉念一想要不是夏易,他也不會被群毆,還是閉嘴了。

“到底為什麽啊?”葛辰問。

葉淮看着他,張了張嘴,他完全可以告狀,毀掉葛辰心中“易神”的偉大形象,但是話到嘴邊只是開口提醒了一下,離邵桀遠一點。

畢竟,吃人家的嘴短。

接下來的一周,夏易每天都在變着花樣給葉淮帶早餐,小孩的要求很多,比如油條一定要脆的,包子只吃肉的,豆漿必須加糖...

這祖宗,簡直比他妹還難伺候,還得伺候一學期。

事過了之後葉淮沒有怪夏易,盡管內心還是想狠揍他一頓,但伸手不打笑臉人,看着夏易的态度,葉淮怎麽也生不起氣來,換一個學期的早餐,也不虧。

只是葉淮不喜歡吃雞蛋,每天早上都會被夏易逼着吃,說攝入蛋白質,身體才好得快,無奈葉淮只好剝了白,攝入蛋白質,把膽固醇留給夏易。

大爺的生活無聊且閑适。

體育課“時代在召喚”之後自由活動,葉淮百無聊賴地蹲在球架後面看夏易和姚琨在場上英姿飒爽。

十二班和十班打比賽,而自己只能——或蹲或坐或倚或仰,在操場上揪草草玩。

然後等着夏易那個跟屁蟲屁颠屁颠地跑過來,“哎同桌,有沒有看到我剛進的那個球,帥不帥?”

從頭到尾都沒擡眼的葉淮,看了夏易一眼,“帥,帥。”

下半場開始,葉淮單手支着腦袋躺着,閑來無事,決定賞臉看一場。

夏易個頭很高,在這麽多人裏也是數一數二的,加上層出不窮的“炫技”,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球場對面的觀戰區時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逼王又開始了。

倒計時最後一分鐘——

一個快傳,球到夏易手裏,他微微弓背,幾個緩慢的運球看似閑散往前逼近,突然加快步伐,假動作過一層防線,再一個大轉身過二層防線。

籃球從手中抛出直沖籃板,“嘭”的一聲反彈下來,再大跨步到籃下,起跳抓住飛來的球。

借着腰腹的力量往前一頂,球直灌籃筐...突然面前飛上一個人影,跳得幾乎跟他齊平。

球被白皓帆斷了。

裁判吹哨,比賽結束。

“呵...”葉淮嘲諷一笑,剛坐起來又躺了回去。

場外突然就瘋了,一衆女生交頭接耳,簡直比進球還興奮。

葉淮接着揪草草玩,視野裏颠倒的世界,是夏易瘦高的身形,校服外套大敞,黑色薄衛衣襯得皮膚很白。

正咧着大白牙攬着白皓帆的肩說話,時不時上手拍幾下,笑到彎腰。

白皓帆外套脫了,低頭拿水,小小的藍色挂墜順着領口滑出,在陽光下閃着細碎的亮光。

正看得出神,眨眼間球場不見了,視野被一個龐然大物填充。

葉淮揪草的手一頓,一只說不出品種的小土狗迎面而來,走到葉淮臉邊嗅了嗅。

嗅完趴下來,擋住了全部視線,它眨巴眨巴眼睛看了一會兒,打算跟葉淮一塊睡覺。

葉淮眼睛微迷閉了起來,片刻後悄咪咪地睜開一只眼,看見小土狗也跟着閉上了眼睛。

他輕笑一聲,小土狗好像聽到了聲,睜開眼睛,葉淮伸手摸了摸它的腦袋,小土狗一臉享受。

十三中有很多流浪狗,這狗葉淮不陌生,上學期階梯教室公開課,它光明正大地占了一個聽課老師的座位,因此被賦名“大B中詹維(占位)老師”。

“你好,詹維~”葉淮喊了聲。

詹維擡眼,起身抖抖毛,搖搖尾巴,沖葉淮吐了吐舌頭,轉身跑遠了幾步,又回頭看葉淮。

“去哪?”葉淮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跟了過去。

夏易從球場上下來,剛想出聲喊他同桌,哎?同桌呢?一直躺那兒的小孩不見了。

傍晚時分,冬日殘陽如血,成殿後面的青石板磚鋪砌成梯,左右分別是兩棵粗壯的銀杏樹,斜陽将光禿禿的枝幹拉出長長的影子。

石梯下面,一人一狗,正對着蹲在一起。

葉淮用食指勾起詹維的小腦袋,詹維仰起頭沖小孩點了點,然後一人一狗對着點頭。

夏易閑散地漫步而來,步伐很輕,忍不住唇邊上揚。

頭越來越低,幾乎跟詹維臉貼臉趴到一起,葉淮搖搖頭,詹維收到指令跟着他一塊兒搖頭,搖歡了後尾巴都跟着左右搖擺,葉淮跟着詹維扭來扭去,把自己逗樂了。

夏易想象得到他有多開心,如果此刻有條尾巴,應該能搖到天上去。

他總能做出這樣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表面上冷酷得不行,打架一對十,飙髒話祖宗十八代都不會遺漏一個,可實際上卻是商場門口戴兔耳朵比剪刀手的小孩,是蹲在成殿後跟狗子玩到不亦樂乎的小孩。

不過比起這些,夏易最想看的還是他在忘我時刻被發現的窘迫。

成殿和小樹林接壤之處有一座到腰的小房子,葉淮跟着詹維一路來到他的狗窩,想他翻.牆一學期,逃課閱歷豐富,竟從未發現這裏有個這麽可愛的狗窩。

一個方方正正的尖頂小木屋,木板被裁得很整齊,漂亮的瀝青瓦釘在屋頂,雙開大門被紅色油漆刷過,門上還釘着兩個門環。

葉淮湊近一瞧,嚯,茶壺把兒,兩個不一樣大,锃光瓦亮的。

最誇張的是居然還有門匾,小小的牌子挂在正中,上面是歪歪扭扭的三個字——詹維府,仔細看,木屋兩側還放着兩只草紮的石獅子,醜萌醜萌的。

絕了!

一開始葉淮以為是哪個老師良心發現,但“詹維”這個名字只在學生之間流傳,所以,是哪個吃飽了撐的...

是哪個從童話世界走出來的小公舉做的?

正跟詹維臉貼着臉玩得開心,遠處一點人影在餘光裏,葉淮一開始沒在意,直到那個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大,他才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

...仿佛被人當頭打了一棒,葉淮笑容僵住,怎麽又被他看見了!

嗯?為什麽要說又?

夏易仿佛就在等這個時刻,看到葉淮的表情,沒忍住勾了勾唇。

葉淮起身站直,插兜,故作鎮定地繃着臉望向一邊。

看到夏易過來,詹維搖着尾巴圍過去,歡騰地仿佛見了家人,竄上竄下,在夏易褲腿邊兒狂蹭。

葉淮這才把視線收回,夏易走到近處,臉上笑容未減。

“詹維好像跟你很熟啊。”他努力試着找話題。

“何止熟?”夏易說,“我是它的再生父母好嗎?”

“再生父母?”葉淮問。

“你都叫它詹維了,不知道這名字誰起的?”夏易一臉驕傲。

“你起的?”葉淮一臉驚訝。

名字會流傳,但原創作者是誰,傳着傳着就不知道了,不過想想,占位,詹維,确實符合夏易的神之腦回路。

所以...那個小木屋?葉淮剛剛就覺得那醜字有一點點眼熟。

“詹維府也是你做的?”

看到小孩更驚訝了,夏易自豪地一仰臉。

“沒看出來啊,你還有這技能!”

這一句是發自肺腑的,小木屋稱不上精致,卻很有神韻,門環門匾草獅子,看一眼便讓人哭笑不得。

“我以前在技校呆過兩年...”夏易說,“撿了不少技能。”

他之前說過休了兩年學,而邵桀以前是江技的校霸,這麽前前後後一聯系,好像就都說通了。

只不過他成績這麽好,為什麽要去技校?葉淮只是想想沒多問,他跟夏易的關系還沒到可以問對方過去的地步。

難道是為了,裝逼?

...有可能。

作者有話說:

再一次社死(°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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