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暗衛擋槍
駐邊大将張璇,乃兩朝元老,戰功顯赫。年輕時曾與靖王外祖、鎮國大将宋卿行并稱“定北雙雄”。自宋氏被抄家滅族後,朝中武将便只剩張璇一人獨撐頂梁,門下忠将無數,擔得起“德高望重”四字。
他一出事,武将們便炸開了鍋,紛紛上奏請求皇帝派人營救。
中承帝緊急調兵,先後派遣暗衛營及東廠等數百名精英赴北相救,但皆音信全無。
不過五日,驿站傳回一盒鑲滿寶石的精致木箱,乃北夷進貢之物,打開來,卻是血淋淋一只右手。
北夷來信稱,三日內,天朝若不答應和親,便将張老将軍頭顱砍下,挂在城牆示威。
此舉令邊軍群情激憤,中承帝不得已,只得召開朝會商議,作為和親主人公的段初初也赫然在列。
仲輔元等文臣,主張避戰養民,和親了事。
武将這邊則都是血性方剛的漢子,以張璇親孫、中軍參将張呈瑾為首,強烈反對議和,要求親自帶兵攻打北夷。
大戰勞民傷財,且天朝良将短缺,并無必勝把握,中承帝偏向和親,又有所顧慮,一時無法決斷,便問詢四子意見。
段初初沉默片刻:“父皇,兒臣已心有所屬。”
中承帝皺眉,顯而易見地不虞起來:“皇室男兒怎可耽于情愛,和親事關重大,難得公主看得上你,以你的才能,予你作妃又不曾委屈你。”
靖王不語。
中承帝臉色便陰沉下來:“初初,難道你不願?”
仲輔元見此,挑着眉插話:“四殿下,北夷公主貌美多才,這可是你的福分啊。”
“若放不下心上人,日後再擡個側妃侍妾便是,有什麽可猶豫的。”
“張老将軍危在旦夕,殿下還在此推推搡搡,究竟是存了什麽心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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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将軍若因殿下而死,殿下可就成了天下的罪人了。”
一堆文臣在那兒你一言我一語的,事不關己說着風涼話。
張呈瑾氣得咬牙:“爾等!休要拿祖父作槍使!祖父絕不會用四殿下幸福當籌碼換來自己茍且偷生!況且夷蠻狡詐多端,他們的話怎可信?若真想救祖父,除了帶兵打仗,別無他法!”
仲輔元冷哼:“張小将軍常年在外征戰,不知民生也情有可原,這三年來天朝連逢旱澇洪災,國庫堪憂,哪來多餘的錢財糧草供你去前線打仗?我看你不是想保家衛國,你是想通敵賣國!”
“不錯,與其征兵傷民,倒不如叫四殿下發發善心,趕緊娶了那北夷公主,把張将軍放回來,這事兒不就圓滿了。”
“我聽說北夷遍地寶石鐵礦,公主嫁過來,那北夷不就成了天朝後花園麽?到時財寶取用不盡,百姓還得感謝咱們四殿下呢,哈哈。”
張呈瑾快被這幫文臣氣死了,對牛彈琴,根本說不通!北夷大公主有多陰險狡詐,真叫她嫁來長安還得了!可這幫人根本不關心,一心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官位!
他憤然拱手:“陛下!事關四殿下終身幸福,還請您萬務三思!”
中承帝沉吟不語。
他自是不願在自己執政期間挑起戰亂,但老四不識擡舉,若強行逼迫,反倒會叫自己落得個不仁之名。
就在這時,王霖上前,在他耳畔小聲道:“萬歲爺,倘若應了此事,四殿下便再沒有理由纏着十六大人了。”
中承帝眸光一深,當即下定決心,銳利的視線直視段初初:“老四,若朕一定要你求娶單于公主呢?”
段初初垂下纖長的眼睫,俯首弓腰:“兒臣,一切聽憑父皇吩咐。”
中承帝龍顏大悅,連稱數聲“好皇兒”,絲毫沒有猶豫,當場便拍板定下和親之事,賞他許多金銀珠寶。
段初初仰頭注視他。
宣政殿前挂着“仁德君心”字樣的金絲楠木牌匾,金碧輝煌的龍椅上盤踞着張牙舞爪的巨龍,群臣俯首,天下跪伏,襯得那個位置威嚴而尊貴異常。
他真想再看一次,他的生身父親在龍椅上鮮血四濺的場景。
朝會後,和親之事便真正定下來了。
段钺兩耳不聞窗外事,還是做任務時,趴在牆頭盯梢,聽同伴議論起,才知曉此事。
“說來四殿下福氣不小,單于緋燕乃天下數一數二的美人,娶回家真不虧。”
風乙斜他一眼:“你這話說的好像占便宜似的,咱們四殿下也是個美人胚子啊,單輪容貌,單于緋燕還及不上他呢。”
暗衛營人數過百,除十六玄衛賜段姓,論排名外,其餘普通暗衛皆是編制成小隊,四人一組,方便行動。稱呼則以小隊名號為首,例如:風甲、風乙,雷一、雷二等。
因着更新換代死人快,暗衛營并不重視稱呼,往往是沿用上一代前輩的名號。
比如“風乙”這個名字,從段钺進營到現在,已經換了十幾個人了。第一代風乙還曾當過段钺的教習師傅,輕功卓絕,只可惜後來出任務時,被當做誘餌送了命。
阿花翹着蘭花指細聲嘆氣:“要說,四殿下才是可憐人呢,都有了心上人,還要被迫娶不喜歡的女子,換成我,真不想活了。”
阿花本叫花元,小隊裏其餘兄弟在兩年前一次任務中死絕了,只剩他一人。新訓練的小暗衛嫌他娘炮,不肯跟他,因此隊伍裏只有他一個。
衆人聽他這麽說,都八卦地湊上來:“四殿下心上人?是誰?”
段钺沒說話,默默支起耳朵。
“不清楚,只知殿下為了那人,當朝頂撞陛下,險些被賜罪呢。”
阿花眼眸含愁如秋水:“四殿下一定很愛那女子吧,世上又有幾人能如他一般深情呢,可惜沒有男子肯這般真心待我,否則,我定是要為他死生不渝的......”
說着,哀怨地瞥了眼段钺。
衆人:“......”
阿花暗戀小隊長段十六,是人盡皆知的事,可惜小隊長人俊心冷話也少,從不回應。
“欸!杜銘禮去如廁了,阿花,別愣着了,快去盯着。”
風乙連忙把他擠開,自己趴到段钺身側。
段钺蹙眉:“別胡鬧。”
“遵命!”風乙笑眯眯應下。
他們幾人都比段钺大五六歲,平日說話,總帶着點點哥哥寵弟弟的溺愛。
段钺哼了聲,心想我兩世年紀加起來可比你大,你想當誰哥哥呢。
風乙老實沒一會,便忍不住搗搗他胳膊,擠眉弄眼道:“欸,十六大人,四殿下和你關系不是很好麽,他有沒有告訴你是誰?”
段钺冷臉:“誰說我和他關系好?”
風乙露出“哎呀你別瞞了大家都知道了”的八卦表情:“四殿下前些時日和三殿下争搶大人的事,咱們還歷歷在目呢,殿下若有心上人,大人不肯定是第一個知曉的?”
段钺懶得搭理,可風乙不死心,一個勁在旁邊瞎哔哔,段钺擔心延誤任務,便想了想,道:“他喜歡明月郡主。”
風乙驚訝:“當真?可我聽說明月郡主近來同二皇子走得極近。”
“他就喜歡搶別人的東西,越是得不到越喜歡,越想要,懂麽。”
“喔!”風乙恍然,“懂了,原來四殿下竟有如此癖好。”
又看向段钺:“真不愧是大人,連這些隐秘都知道!”
段钺意味不明勾勾唇,黑夜中顯出幾分陰森。
杜銘禮掌管外務交易,同北夷等地聯系密切,最重要的是他乃莊氏派系,因而一直是中承帝心腹之患。
段钺等人奉命監視已有小半月,但此人一直都沒什麽動靜,今夜亦是同樣。
天将破曉,到了交接換班時間,段钺等人便打算起身離開。
誰料就在這時,官道上傳來了馬車啼鳴之聲。
衆人微驚,連忙趴下,隐蔽身形。
緊接着就見一輛漆黑的烏篷馬車停在杜府前,一個從頭到腳身着黑袍的男人下了馬車,左右環顧一圈,才謹慎地從偏門踏入。
風乙皺眉:“大人,這是個北夷人。”
段钺颔首。
他也看出來了。北夷地處西北,高原和極寒使得當地人相貌與天朝迥異,高鼻深目,眼窩深陷,輪廓鋒利,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更何況此人黑袍裏還佩戴着北夷将士的彎刀,倒是絲毫不将長安城防放在眼裏。
段钺眸光鋒利,貓着腰,壓低聲音:“跟上去。”
幾人點頭,宛如飛燕,一個個俯躍跟上。
黑袍人被門房一路領到書房。
杜銘禮警惕地接他進去,問:“沒被人發現吧?”
黑袍人嗓音似乎是處理過,帶着一股難辨的沙啞:“放心,東西帶來了。”
風乙和段钺對視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不枉費他們日夜蹲守,終于等到這老狐貍露出尾巴了。
兩人小心揭開屋頂瓦片,朝下望去。
只見黑袍人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緋燕公主答應了你主子的要求,待事成之後,夷國要西北十五座城池。”
杜銘禮驚駭:“十五座!?”
黑袍人冷笑:“只管告訴你主子,她會同意的。”
頓了頓:“對了,我要的貨呢?”
杜銘禮擦擦額頭冷汗:“快了,已經在趕制了,要不了七日,便有五百杆火門槍能運送到北夷。這是樣品,您可以試試威力。”
“哼,不錯。”
黑袍人研究了下長槍的用法,抵着杜銘禮瞄準。
杜銘禮吓了一跳。
段钺正奇怪這人怎麽卸磨殺驢,就見他突然一擡槍口,對準阿花藏身的房梁,毫不猶豫射了一槍。
風乙大驚:“花!”
段钺想也不想,一個縱身俯沖下去,一把撈起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