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手疼,要統領喂
段九先發現了他,撩起眼皮,扯唇艱難笑了下:“怎麽不去守着你最喜歡的小十六,被嫌棄了?”
“莫胡說。”段飛走過來,将粥膳放下,去扶他。
段九長眉蹙了下,反射性地側身避過。
紅衣青年指尖倏然一頓,僵了片刻,平靜收回。
段九這才想起,這人恐怕很少會被人如此避嫌。
畢竟那張豔絕的臉擺在那兒,誰不想親近他。
想罷,他笑了笑,還是解釋一句:“抱歉,我只是不習慣被人碰。你知道,青樓那種地方手腳不幹淨的人很多。”
段飛靜默一瞬,起身後退半步。
“無妨。”
神色倒是平靜,可他秀眉輕攏,眸底含霧,仔細一看似乎更憂愁了。
段九心中嘆氣。
他怎麽突然變得不會說話了,明知這人一直愧疚于将他外派青樓,還舊事重提,徒惹他難過。
兩人沉默片刻,段飛出聲:“你的傷需要重新包紮,我去請大夫,粥放在這裏,你自己.....”
見他要走,段九忍着腹痛,陡然起身,一把抓住他手腕。
段飛回眸,眼中訝異。
段九疼得臉色扭曲,還沒忘勾唇邪魅一笑:“統領也太偏心了,小十六受傷的時候還衣不解帶守在榻旁看顧,到我這裏,怎麽就成了自力更生了。”
段飛鳳眸一眨,流光微閃。“你.....”
他頓了下,“你不願叫我碰。”
果然還是在意了。
段九真想穿到幾息前把自己口無遮攔的嘴捂住。
“那是對別人。”他笑了下,“統領怎麽能一樣,碰多少下我都是願意的。”
這話,有心人聽起來,其實有幾分暧昧的意思。
但段飛并未察覺,眉目還舒展了幾分。
顯然是為他這句親近的話感到欣慰。
段九想,他們統領真是太孤獨了。
被鎖深宮多年,越不想同流合污,便越孤單。
無論是小十六,還是暗衛營的兄弟們,都已經成了他寄托感情的救贖。以至于只是聽到一句讨好,都會覺得欣喜。
太狡猾了,這還讓人怎麽說得出狠話。
段九嘆口氣:“統領,屬下傷口疼得很,勞煩您替屬下包紮一下行嗎。”
段飛默了默。
“我并不擅醫術,還是讓大夫來......”
段九打斷他:“屬下不想叫旁人碰。”
段飛看他一眼,蹲下來解開他衣襟,神色冷淡:“那你忍着些。”
纏繞的繃帶被一圈圈解開,冰涼的指尖觸碰到皮膚,傳來浸骨的涼意。
段九漸漸開始後悔。
段飛說自己不擅醫術,純屬謙虛。
他壓根是不會。
無論清洗傷口還是上藥的手法,皆粗暴地令人發指。
段九終于理解了小十六每次受傷時,為什麽寧願躲到他那裏去生生忍着,也不肯回營讓統領替他包紮。
原來暗衛營從上到下統一粗暴的包紮手法,都是從段飛這裏繼承來的。
“疼麽。”段飛見他抖得厲害,放輕了動作。
“不、”段九哆嗦着唇,慘白一笑:“不疼,挺舒服的。”
段飛也沒懷疑。
畢竟他幫小十六包紮的時候,小十六從沒露出過異常。至于他自己,他痛覺其實很遲鈍,絲毫體會不到。
事實上,段飛還一直以為自己包紮手法挺正常。
好不容易挨過上藥,段九松口氣,靠在牆上壓抑地喘息,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段飛扯了繃帶,半跪下身,雙手環過他腰脊。
他是被長刀自胸膛往腹部狠狠劃開了一道約半尺長的口子。
包紮時必須一手環過他脖頸,一手穿過他腋下。
但這樣一來,就仿佛将他整個人都抱入懷中似的。
段九身體倏而一僵,不堪回憶的噩夢湧入腦海,渾身血液都在瘋狂叫嚣着危險,險些沒忍住推開他。
段飛圈了幾層繃帶,一擡眸就見他額頭沁滿汗珠,唇色烏青發紫。
“你怎麽了?”
段九沒回答,死死攥緊拳頭,克制着心裏的恐懼:“統領,包紮好了嗎。”
“還差一點。”段飛頓了頓,皺眉:“很疼嗎?”
段九吸口氣,露出個笑:“沒有。”
見段飛不信,他長眉一揚,輕佻道:“我突然尿急,想去茅房,您再不快點,我要憋不住了。”
段飛:......
無話可說。
他加快速度,周正地打了個吉祥結,道:“好了。”
段九幾乎是瞬間起身,抓起衣衫就跳了窗,匆惶逃離。
段飛盯着他背影,眸光深沉。
半晌,他走到桌案旁,取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藥丸,投入粥膳中。
......
段九靠着牆,呼吸急促,手腳直顫。
本以為已經忘了那些記憶,沒想到一被靠近,還是會控制不住失去理智。
只怪段飛衣上的熏香太馥郁了,讓他不由自主就聯想到那些令人作嘔的經歷。
寒涼夜風吹過,飛雪落入眼睫,讓他恢複幾分冷靜。
段九穿好衣衫,紮起散亂的頭發,深吸口氣往回走。
突然,餘光瞥到斜側樹蔭裏站了個人影。
他立時冷喝:
“誰!?”
那人走出來,月光照出他臉上的刀疤和眼罩。
“許副将?”段九勾唇一笑:“您怎麽會在這裏?”
許萬春冷冷看着他,眼底藏着猜不透的情緒。
“段飛不惜犧牲你來保全段十六,你不恨他麽。”
段九眯了眯眸,“許副将這話什麽意思,我聽不懂。”
“別裝傻,我看見了,段飛和将軍密謀時,你不就在旁邊看着麽。”
段九臉上笑容消失。
“你和段十六都是玄衛,誰也不比誰低賤,這些年你為暗衛營立下不朽功績,段飛能在宮中屹立不倒,一半的功勞都來自于你所掌管的宮外情報系統。”
“而段十六呢,他能做什麽,他只會闖禍,拖累整個暗衛營陪他一起受罰,還讓段飛數次替他承擔責任,屢教不改,頑劣成性。”
“可這樣的人,卻深受段飛寵愛,甚至于要為了他而給你下蠱,段九,你甘心麽。”
“閉嘴!我的事,用不着別人多嘴。”
段九臉色沉如水,轉身就走。
許萬春提高聲音,質問聲震在他耳邊:“段九!如此偏心自私的統領,你還要替他盡忠職守,真的值得麽!?”
段九閉上眼,當做沒聽見。
回到營帳,已經過去了半盞茶時間。
段飛垂眸坐在桌案旁,盯着那碗熱氣蒸騰的肉粥沉默無言,不知道在想什麽。
“統領。”
段九喚了聲。
他長睫一震,撩起眼皮:“你回來了。”
“嗯。”段九走過去坐下。
“粥涼了,我重新熱了熱。”
許萬春的話回蕩在耳畔。段九也不知道該回什麽,只應一個“哦”似乎太冷漠了些,只有小十六才會做這麽蠢的事。
想了想,他展顏一笑:“辛苦統領了,統領對屬下真好。”
段飛更沉默。
過好一會,才生硬道:“趁熱喝了吧。”
段九笑容淡了淡,不過很快就恢複如常,輕佻道:“屬下可是傷患,統領不打算喂屬下嗎。”
段飛蹙眉:“別鬧。”
段九揚了揚顫着繃帶的手指,語氣可憐:“可是,痛。”
安靜一會,段飛只能伸手端起碗,舀了一勺粥仔細吹涼,遞到他唇邊。
段九笑嘻嘻抿了一口:“小十六受傷的時候,統領也會這麽照顧他麽,親手喂他喝粥?”
“不。”段飛神色漠然,“他不喝粥。”
只會趁機撒嬌索要一大只烤雞自己抱着啃。
段九笑出聲。
他們統領還是一樣正經得讓人沒話說。
他深深嘆口氣,托着下巴,盯着段飛那張姝麗秾豔的臉。
“統領......”
“何事。”
“......算了,沒事,叫着好玩。”
段九仰起頭,将碗裏肉粥一口吞進肚子,對他眨眼輕笑:“夜深了,休息吧。”
他說睡就睡,打了地鋪鑽進褥子閉上眼。
段飛注視他片刻,起身減滅燭火,躺在榻上。
段九突然睜開眼,側身對他道:“好夢,統領。”
段飛“嗯”了一聲。
......
天剛蒙蒙亮,段钺就一骨碌驚坐起身。
操,睡過頭了。
他把身側靖王“啪”一巴掌扇醒。
“太陽曬屁股了,段初初,快起床!”
靖王悶哼一聲,像條毛毛蟲,裹着被子在床上滾了幾圈,縮得更圓了。
淦,段钺罵了一聲,懶得管他,起床趕緊洗漱穿好衣衫。
小黃書撲騰着翅膀飛在他肩側:“藺歡已經支開大皇子趕去護城河了!爸爸再不快一點就晚啦!”
藺歡就是大皇子那個相好......不是,那個醫侍。
“我知道我知道了!別催!”
段钺快速洗把臉,塞了把鹽粒子漱口,把榻上睡得天昏地暗的靖王往懷裏一裹,直接出了空間,拔腿狂奔。
遠遠就看見一個鵝黃衣衫的年輕人半跪在地上,正往河裏倒着什麽。
段钺一驚,記得大吼:
“住手!”
年輕人被吓得手一抖。
原本還沒倒多少,這下整個瓶子都掉進去了。
段钺大駭,把靖王往岸邊一扔,轉身直接投入河中,将瓶子快速撈起,腳尖一點,躍水而出。
靖王揉着眼困頓地坐在岸旁,被他灑了一身的水花,都省的洗臉了。
“趕上了嗎,十六。”
段钺用內力烘幹衣服水分,一聽他說話就氣不打一處來,蹲下來捏他兩只耳朵:“趕上個屁!遲了!”
靖王嘆息:“那太遺憾了。”
你那個表情分明是在說太好了。
段钺氣得咬牙:“你不是說今早喚我起床?你喚哪兒去了?”
靖王眨眼道:“我喚了,你不聽。”還把他一腳踹下床了。
“我他媽下次再信你鬼話我就把名字倒過來念!”
“不可以,不好聽。”
“你滾邊兒去!”
年輕人看他和靖王争執半晌,遲疑出聲:“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