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誰是統領真正的小寶貝

月黑風高。

一道人影在樹影中穿梭,踏雪無痕。

段钺先是去了趟藏匿軍火的山谷确認情況,才趕來與段飛彙合。

“統領,情況如何?”他落在一顆枯樹枝頭。

覃墨川營帳附近重兵把守,無法靠近,此處是距離最近的藏身點,聚心凝神,勉強能聽見交談。

段飛擰着眉,沒先回答:“你那邊有沒有異常?”

段钺嘆氣:“我們被騙了,谷中真正重要的不是那些火藥,覃墨川用軍火做遮掩,實則是為了保護地下大批量的牽機情花植株,屬下去查探的時候,那批植株已經被轉移走了。”

“果真如此......”

段飛揉揉眉心,嘆了口氣:“十六,你現在立即動身趕往北雁郡,通知大殿下撤離。”

段钺微驚:“什麽意思?難道覃墨川還打算對大皇子動手?”

“我方才扮做親衛潛入營帳,看見大殿下身邊的醫侍在此。”

大皇子常年征戰,無妻無子,但身側常年跟着一名美貌少年,據聞醫術超凡,深受信賴。

不過段钺倒是知道,這位醫侍實則是邊境西戎族的後代,被大皇子鐵騎毀了故鄉,這才潛伏在他身邊,伺機報複。

後來二皇子登基,整束邊境勢力時,他還和靖王結了盟,一不做二不休把大皇子毒成了癱子帶走,此後袅無音信,而大皇子留下的軍隊戰備,自然被靖王坐享其成收入囊中。

“難道他想和覃墨川合作?”

“不錯,我聽見他在同覃墨川商議往北雁郡的護城河投毒,若是成功,便令北夷奪城攻占,并以此為據點正式向天朝開戰。”

段钺手腳冰涼,“北雁郡可是邊境防守要塞,整個西北腹地只有這一處大型關隘,一旦被攻占,十萬北夷軍再無人能擋。”

到那時,整個天下都會落入敵手。

段飛神色凝重:“張璇被劫,覃氏通敵之密遲早暴露,橫豎是死,覃墨川已經打算魚死網破,只怕這一次,北雁郡百姓将士皆難逃大劫。”

段钺腦子嗡嗡作響。

上輩子他參與過最大的國事也不過是奪嫡,失敗了,至多陪上自己和狗王爺的小命,是以毫無顧忌。

而打仗這種事,卻關乎天下黎民,王朝存亡。

上千萬條百姓的命捏在他手裏,他壓根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也沒資格去做決斷。

幸好幸好,他身邊還有一個靠譜的統領。

聽暗衛營的前輩們說,段飛年輕時,曾替中承帝四方征戰,領兵作戰的經驗甚至不比覃墨川少。在段钺入營前,“段飛”這個名字,整個長安幾乎家喻戶曉。

段飛沉吟片刻,冷靜吩咐:“情況緊急,我們兵分兩路,你速速趕去通知大殿下,我到山海郡和黑水郡等地召集邊軍,至少要保住北雁郡。”

段钺記得張璇還在北雁郡,他要出了事,統領定然難逃其咎。

況且,以老皇帝那個是非不分的性子,沒準還會把滅城的責任直接推到統領身上!

段钺絲毫不敢耽擱,拔腿就想跑。

段飛把他拉住,将令牌遞給他:“大殿下謹慎正直,恐怕不會相信你的說辭,你帶上禦賜令牌,能調動一部分北夷的兵力,屆時見機行事。”

“可統領将此物給屬下,萬一覃墨川對您下手,您該怎麽辦?”

“若他當真撕破臉皮,一枚小小令牌也頂不了什麽大用。”

段飛說完,見小孩神色憂慮,便又添了一句:“別擔心,我這邊還有段九等人,不至于毫無退路。”

段钺越想越不安,生怕和那時候一樣,再見即是生死永隔。

“我不去了,統領,我和你一起,只要腳程快,也能趕得上!”

“莫胡鬧!段十六,國将大亂,豈容你在這裏耍小性子?”段飛厲聲斥責。

段钺執拗地攥緊拳,眼眶發紅。

他永遠都忘不了段七把那枚玉簪交給他時的場景。

段七說,統領跳崖屍骨無存,遺物中只有一支碧玉流月簪,是他送給小十六的最後一件生辰禮。

段钺并不缺禮物,他性子好善交際,加上位高權重,生辰那一日會有不少人給他送禮。

連靖王也會格外恩賞他一個承諾,或是某個任性的要求。

大多人,無非是投其所好,送他刀啊劍啊或是某些巧奪天工的暗器。

只有段飛最俗氣,要麽送幾套花裏胡哨的衣衫,要麽是堆滿箱的千層靴,要麽就是各種溫潤雅致的發冠玉帶,平常人家最普遍的東西。

也是暗衛最用不上的東西。

段钺從前不懂時,還曾嚴肅抗議過,指責統領不用心。

直至後來才發現他的用意。

他只是想他的小十六和尋常少年一樣,有一天能光明正大走在長街上。

不用穿鬼祟的夜行衣,不用佩沾滿血的長劍,不用在冰天雪地裏埋伏三天只為殺人,也不用為了完成任務不擇手段屠殺生命。

他只想讓自己養大的小孩,能做一個普普通通快快樂樂的人。

可段钺辜負了他心意。

那天夜裏,靖王召他侍寝,将那枚發簪拔出來,當做淫器送入他體內攪弄。

他用污言穢語将段飛貶得一文不值,他說段十六和他親愛的統領一樣,是個用出賣肉體上位的肮髒奴才。

他說是段十六害了段飛,因為段十六的不聽話,因為他的任性,才使得中承帝遷怒于人。

段钺在他身邊委曲求全多年,第一次發了大怒,發狂地扼住他脖頸,差點活生生把他掐死。

還是蔣飛塵帶人巡邏時發現異常,沖進來把他制住,才救回靖王一條狗命。

靖王盛怒,将那玉簪扔到地上一腳踏碎,把段钺關進暗牢,鞭笞整整三天三夜,打得奄奄一息,逼他認錯道歉,才把人放出來。

後來的段钺,再也沒敢想過段飛的事。

每一次想,他就怕自己控制不住殺了自己。

他膽小,他怕死,他甚至還想留在靖王身邊。

他是如此自私自利,一心只在乎自己,根本不配段飛多年養育之恩。

段钺閉上眼,跪在他腳邊:“統領,我不想再後悔了,求求您讓我跟着吧,我害怕。”

段飛沉默地看他。

許久,彎月隐入烏雲,碎雪要落不落。

他蹲下來,揉了揉少年的頭頂:“十六,我答應你不會死,別怕,聽話好嗎,等解決了這件事,我就帶你離開長安,你想去哪咱們就去哪,再也不用聽別人的命令。”

段钺擡眸,眼中淚水在月光下閃着光芒,看起來像如同黑曜石一般清澈單純。

“真的?統領,你沒騙我嗎?”

段飛低笑。

他是冷美人,不常笑,一笑起來攝心奪魄,如同火焰中鳳凰花緩緩開放,熱烈,溫暖。

“不騙你。”他道,撫了撫段钺眼角的淚,“別哭了,多大人了,怎麽跟小孩子似的。”

“本來就沒多大......”段钺嘀咕兩聲,環住他纖細的腰。

“那統領要記得,時時刻刻跟在九哥身邊,別讓他遠離你。”又道:“雖然九哥武功不及我,但勉強也算拿得出手吧。”

段飛搖頭:“行了,快去,別讓覃墨川發現端倪。”

段钺正要離開,忽然想起什麽:“對了統領,我可以帶段初初一起嗎?他現在有點小毛病,我不放心,得看着。”

“段初初......四殿下?”

“就那個戴面具的。”面對自家統領,段钺毫不猶豫把前任主子給賣了。

段飛沉吟,十六名聲不顯,大皇子恐怕不會信他所言,但若多一個四殿下作擔保,總歸好一點。

“可以。但你記住,要護好四殿下安全。”

段钺撇嘴,不怎麽樂意:“那我盡量吧。”

見他飛身離去,段飛松口氣。

身後一道黑影走出來,冷笑一聲:“原來你說的條件,就是放他走?”

“這同我們的盟約無關,我沒有義務回答你。”段飛回身,鳳眸冰冷,“你若敢動十六一根手指,我拼了這條命,也要讓你整個覃氏陪葬。”

“段統領,雖說咱們是臨時搭夥,但也用不着如此絕情吧。”覃墨川負手輕笑,“再者本将對貴營的段十六可是喜愛得緊,怎麽舍得傷他。”

段飛蹙眉,不願同他多言。

“山海郡和黑水郡那邊由我負責,只要覃将軍別忘記,事成之後,必須解散暗衛營,放我和十六離開。”

覃墨川勾唇:“一言九鼎。”

頓了頓,又道:“不過,段統領對陛下向來忠心耿耿,突然叛變,本将卻是......不太信任啊。”

段飛面色冷峻:“你要如何。”

覃墨川取出一只瓷瓶:“将這只蠱蟲喂段九服下,只要你乖乖和我們合作,他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但你若是膽敢欺騙......”

話未說完,段飛長劍便倏然出鞘,直抵他喉嚨,衣袖翻飛,黑夜中如烈火灼燒,森寒逼人。

“覃墨川,別欺人太甚。”

“段統領,這只是正常的交易罷了,付出些代價是必要的,不想讓段九受傷,難道,你想讓段十六來承擔風險麽?”

這是逼他二選一。

段飛沉默片刻,劍尖一挑,瓷瓶落入手中。

“你最好說到做到。”

覃墨川意味深長地輕笑:“看來在段統領心目中,還是親自養大的段十六更重要些啊......”

見段飛不搭理,轉身離去,他又陰測測道:“蠱蟲是否入體,我一清二楚,段統領,可別想耍什麽花招!”

段飛腳下頓了頓,什麽也沒說,步入黑暗。

......

營帳裏亮着燈。

房門前一串泥濘的腳步印子。

段九剛回來,還沒睡。

段飛端着粥膳走進去時,他正蜷縮在牆角,咬牙捂着腹部,臉色慘白,疼得冷汗涔涔。

五日前,段钺一去不返,袅無音訊。

段九誤以為他出事,只身殺入山谷救人,卻被覃墨川設伏擒下,盡管拼死逃出,卻中了劇毒。

為了替他解毒,段飛只能和覃墨川談條件,對方便以此脅迫他結盟。

段钺要和段九一起來探查情報時,他是擔心段钺再次落入敵手,才會讓段九回去,自己跟過來。

牽機情花之事,他先前就略有耳聞,此番不過是證實猜想。

大皇子身邊的醫侍叛變是真的,投毒也是真的。

他對十六所言,皆是事實。

但略有不同的是,營帳裏幾人密謀時,段飛并非監聽者,而是參與者。

後面他對十六說的所有話,都是為了将他調走,令他遠離這些戰亂紛争。

至于段九......

段飛看了眼手裏的瓷瓶和粥碗,鳳眸中幽光閃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