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樓喻借霍延之力,腳步緩慢地回到主院。
剛跨過門檻,他雙膝一軟,直直跌坐地上,連霍延都沒拉住。
馮二筆心頭大驚,忙關上院門,伸手去扶。
樓喻環抱雙膝,埋頭于臂,聲音低澀:“不用。”
陽光落在衣袂上,雖暗繡生光,卻無端透着幾分冰冷。
馮二筆張張嘴,平日舌燦蓮花的他,在這一瞬間,只覺得喉嚨被堵,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和莊頭沒什麽感情,莊頭的死在他眼裏算不得大事,可是看到殿下這般情狀,不由哀恸發酸。
他不敢打擾樓喻,只好看向霍延。
霍延只是低眉抱臂,冷冷淡淡的,仿佛因見慣生死而無所畏懼。
“嘔——”
樓喻突然爬起來,扶着牆角幹嘔起來。
在和平年代生活二十多年,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會恐懼鮮血。
方才混戰時,莊戶和流民的鮮血濺灑在地,同黃褐的泥土混雜,彌漫着鹹腥的血味,再加上莊頭凄慘的死狀,樓喻一想到那些畫面,就渾身發麻,手腳發軟。
他不僅僅是害怕,他更多的是自責愧疚。
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卻因他的疏忽而死。
倘若他能對這個時代認識得更深刻一些,倘若他能加強田莊的防禦工事,莊頭就不會死,莊戶們就不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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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想到的,他本該想到的。
是他的錯。
他連連幹嘔,嘔得整張臉漲紅,眼角滲出淚液,面容慘白一片。
馮二筆心疼壞了,卻又不知如何安慰,不禁用眼神示意霍延,讓他想想辦法。
霍延本不想管,可見樓喻如此狼狽,到底有些不忍,生硬道:“外面死的人更多,你應該學會習慣。”
馮二筆瞪他一眼,怎麽說話呢!
樓喻卻聽進去了,他扶着牆,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接受如今發生的一切。
人命,在他以前生活的時代,是最為寶貴的存在。
可在這個世道,卻如蝼蟻蜉蝣,毫不起眼。
樓喻直起身,紅着一雙眼道:“随我去看看傷者。”
李樹已經帶人清理了“戰場”,受傷的莊戶們全被送往醫館,陳川柏指揮着一群小蘿蔔頭,忙得團團轉。
那些原本調皮搗蛋的孩子,雖然一開始見到傷口害怕迷茫,但随着時間流逝,幾乎所有學徒都能冷靜地選藥、煎藥、清理和包紮傷口。
有些學徒是傷者自己的孩子。
他們看着這些臨危不亂、鎮定沉着的孩子,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竟連疼痛都忘了。
樓喻抵達醫館時,醫館內鬧哄忙碌一片,時不時傳來陳川柏的喝令教導聲。
但忙中有序。
那些學徒快步穿梭在傷患中,臉色蒼白地為他們上藥療傷。
其中,陳川柏的孫子和霍瓊最為引人注目。
兩人行事沉穩,冷靜鎮定,配合默契,包紮傷口的手法又快又好,讓樓喻想到訓練有素的醫生和護士。
有人看到樓喻,不顧傷口正在包紮,就要跪下行禮。
樓喻擺手示意免了,親自慰問他們。
那些莊戶雖然受了傷,但他們保衛了自己的家園,又收獲了殿下的誇贊,心裏面高興得很。
樓喻受其感染,胸中郁氣漸漸消散。
離開醫館時,他的面色已恢複如初。
回到主院,他召來楊廣懷、李樹兩人。
“據莊戶所言,此次是楊先生指揮有度,大家才能共抗流匪,拖延時間等待救援。楊先生當居首功。”
樓喻了解過當時的情況,要不是楊廣懷及時召集莊戶凝聚力量,用滾水、石灰、農具等抵抗流匪,估計等他們趕到,田莊已經被流匪們摧毀,莊戶們也會死在流匪的屠刀下。
楊廣懷躬身一拜,“廣懷受之有愧,當不得此功。若非莊頭勇出田莊對峙流匪,我也來不及。”
樓喻道:“莊頭有功,你亦有功,不必推辭了。”
“是。”
樓喻又道:“我還聽說,繼安那小子當衆跟惡首周旋,将那惡首牢牢牽制住,是不是?”
楊廣懷颔首道:“确實如此。”
他不會因為自己同楊繼安的關系就避嫌。
楊繼安的英勇善戰,衆人都看在眼裏。
在所有人攝于刀疤臉的強橫時,唯有他一個小少年挺身而出,因此激勵了其他莊戶。
此戰,楊繼安也有大功。
樓喻贊道:“繼安年少英勇,實乃可造之材。”
楊廣懷笑了笑。
他私以為,樓喻不過十四稚齡,便能讓這麽多人信服,更加不同凡響。
論功行賞之後,便是如何處置流民的問題。
李樹已經審問過流民,便禀道:“屬下已經查證,這些流民裏有匪也有民,不能一概而論。”
這是肯定的。
樓喻他們來時,只看到少數人跟着刀疤臉沖鋒陷陣,其餘人則縮在後頭一動不動。
還有個年輕小夥舉起鋤頭要鋤下刀疤腦袋。
當然,從霍延樸素的戰鬥理論來看,那年輕人肯定無法成功,甚至還會被刀疤反殺。
所以他才遠遠射出一箭,從刀疤的屠刀下救出楊繼安和青年。
李樹繼續道:
“這些流民大多從綿州而來,刀疤是他們半路遇上的,在他加入隊伍之前,流民從未搶掠過,可是刀疤入隊之後,慫恿一群混子當流匪,威脅手無寸鐵的流民照顧他們飲食起居,要是有人想逃,就會被殺死。”
樓喻問:“刀疤哪來的鐵刀?”
這些可都是管制兵器。
“有的流民聽過刀疤吹噓,說是他以前當山匪時,打敗過一群官兵,鐵刀是他的戰利品。”
“他既是山匪,又為什麽加入流民,跋涉千裏來到慶州?”樓喻問。
說到這裏,李樹哭笑不得:“那刀疤不知從何處知曉,慶州府有一處青石鹽場,慶州兵力稀松,倘若他能糾集大批流民,攻破慶州府,奪取青石鹽場,便能賺取無數銀錢。”
馮二筆忍不住道:“他不會就用這個忽悠那群狗腿子為他賣命的吧?”
李樹點點頭,神色有些迷幻。
在他看來,刀疤臉和他那群狗腿,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實在讓人不知該說什麽好。
樓喻卻皺起眉,書中慶州的陷落,就是因為起義軍和鹽工。
可是在陷落之前,誰又将起義軍和低賤的鹽工放在眼裏了呢?
蝼蟻尚且可以咬死大象,若是李樹等人不能消除心中輕視,日後或許會因為傲慢釀出大禍。
他凝視着李樹,目光銳利而冷靜,直到李樹有所覺,漸漸低下頭顱,他才開口問:
“你覺得他們做不到?”
李樹誠實點頭,“他們不過三四百人,如何能攻破府城?”
“可是流民會越來越多,他們會從三百增到三千,從三千增到三萬,而府兵一直只有三千,駐軍一直只有一千,到那時,你還認為府城能守得住?”
李樹張了張嘴,卻什麽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他收起輕視之心,自愧道:“屬下有錯。”
樓喻吩咐:“明日午時,召集田莊所有人,将惡首斬首示衆,此事交由李統領,可有異議?”
李樹渾身一抖,他還沒真的殺過人,斬首什麽的太恐怖了吧!
可自己剛剛犯了錯,眼下不能再忤逆殿下了。
更何況,身為府兵統領,他若連人都不敢殺,那還有什麽用?
思及此,他鄭重道:“屬下遵命!”
樓喻又道:“至于惡首擁趸,給他們戴上腳鐐,讓他們進行勞改。”
“勞改?”所有人都疑惑擡頭。
樓喻:“……”
一時說順口了。
他面不改色解釋:“就是進行勞動改造,同鬼薪、城旦一個意思,只是不拘泥于這兩種。”
衆人點頭表示明白。
李樹又問:“其餘流民該如何處置?”
樓喻想了想,道:“你派人問清他們姓名、年齡、性別、戶籍地、家庭情況、有無一技之長等,一一登記于冊,再呈給我。”
李樹一個頭兩個大,他傻傻瞅着樓喻,羞愧無比道:“殿下,您能否再說一次,屬下沒記住。而且,咱府兵都是大老粗,不會寫字。”
樓喻跟他一樣頭大,正思索将此事交給誰适合,馮二筆适時建議道:“殿下,阿紙跟着楊先生學習多日,應該有些進步,眼下又是閑人,不如讓他去?”
樓喻點頭同意,接着交待:“對了,那些沒動手的流民,先給他們一點糧食填填肚子。”
楊廣懷忽然開口:“莊戶們視之為敵,倘若他們不願,該如何?”
他擡起清俊的臉,直直望着樓喻,眸中隐含深意。
樓喻知他在試探自己,不由暗罵一聲,道:“田莊乃王府私産,我有權處分。”
他要是做任何事都要跟別人解釋清楚緣由,這個慶王世子還不如不當。
楊廣懷便笑了。
倘若樓喻當真被某些細微的情感裹挾,從而放棄初衷,那未免過于優柔寡斷。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散會後,樓喻召來楊繼安。
小孩之前被刀疤臉扔出去,身上幾處撞得有些青紫,已經上了藥,見到樓喻,依舊同以往一樣活潑。
他拍着馬屁:“幸虧殿下及時趕到,要不然田莊就要被那些惡人毀了!”
樓喻讓他坐下,笑問:“刀疤臉那般兇惡,你怎麽敢上去跟他拼命的?”
楊繼安道:“我就想着莊子上有夫子,有夥伴,有好多好多無辜的人,那個刀疤臉要是真的沖進來,我怕會有更多人受傷或者被殺死。”
這話說得質樸又真誠。
樓喻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中喜愛更甚。
他以前僅僅是因為原書對楊繼安另眼相看,可這麽久相處下來,楊繼安的品性與才能,确實讓人越發欣賞。
他問:“你武藝練得如何了?”
楊繼安興奮道:“我已經能跟李統領過二十招了!”
李樹原本武藝只能說稀松平常,經霍延教導,以及樓喻訓練場加成後,他的武藝突飛猛進。
能同他過上二十招,楊繼安的學武天賦和自身努力可見一斑。
樓喻生出惜才之心:“此次你守護田莊有功,有沒有什麽想要的?”
楊繼安眼睛一亮:“什麽都可以嗎?!”
“前提是我能做到。”樓喻目露鼓勵。
楊繼安想也不想:“我想參軍!”
樓喻一愣,“參軍?”
“我想加入府兵,想跟他們一起在營中訓練,我想能幫殿下做點事。”
小孩眼中湧動着熾熱的光芒。
馮二筆瞅他一眼,就這小身板,真要入了營,保不齊被那群老油子欺負。
殿下肯定不會答應的。
誰料樓喻稍一思忖,便應下此事:“剛入營只能從最底層做起,你可願意?”
楊繼安高興地跳起來:“我願意!”
樓喻不由笑起來。
有些人是天生的大将,不能以常理度之。他不能因為楊繼安尚且年幼,就壓抑他的天才之光。
這樣天生的戰士,一旦入了軍營,定會如魚得水,不會被人欺負。
即便受了欺負,他也會很快找回場子。
但他到底偏心,忍不住對楊繼安道:“若是霍延有空,可以讓他多教教你。”
楊繼安脆聲道:“謝殿下!”
離開主院,小孩飛奔着去找霍延。
霍延因放不下侄子侄女,散會後就回了家。
處理完受傷的莊戶,霍瓊帶着滿手的鮮血回來,正好撞見銳目深沉的小叔。
她下意識将雙手往背後藏,目光躲避,面露心虛。
霍延卻什麽都沒說,只生硬道:“別累着自己,去洗幹淨。”
霍瓊驚喜點頭,腳步輕快去洗手。
剛洗到一半,忽聽小叔問道:“見到那麽多血,不怕?”
霍瓊驚訝反問:“血有什麽好怕的?以前又不是沒見過。”
她祖父和父親,受過比這些莊戶更重的傷,她都見慣了。
霍延不由扯了下唇角。
想到樓喻輕顫的手、慘白的臉以及幹嘔的場景,不由誇了誇霍瓊:“阿瓊很勇敢。”
霍瓊彎起眸子,“小叔更勇敢!”
她贊完霍延,又贊樓喻仁善。
方才醫館裏頭,不少莊戶都在誇贊殿下,說殿下給了莊頭一家喪葬金和撫恤金,還答應以後養着莊頭一家,實在讓人又感動又心安。
有這樣的殿下,他們都沒後顧之憂了。
霍延撥開她額前淩亂的發絲,笑道:“你真覺得殿下好?”
“當然了!”霍瓊狠狠點頭,“你不知道,我和哥哥之前不僅吃不飽穿不暖,還常常被打被罵,要不是殿下派人去得及時,我就要被賣去教坊司了。”
說到這裏,她眼眶泛紅,目中淚光點點,哽咽着道:“我以為再也見不到小叔了。”
霍延心中一酸,雙手搭在她肩上。
“以後不會了。”
霍瓊點頭,兩只發髻跟着一跳一跳。
她揪着霍延衣角,悄悄問道:“小叔,我之前聽到你和陽烏山的叔叔伯伯說話,你是不是想跟他們一起走?”
霍延反問:“你願不願意跟小叔離開?”
小姑娘茫然:“小叔為什麽要走?”
他們如今是奴籍,還能去哪兒呢?況且,他們恐怕再也遇不上比殿下更仁厚的主人了。
霍延又問:“倘若小叔一定要走呢?”
霍瓊眨眨眼睛,遲疑道:“那我跟着小叔一起走。”
言罷,目露憂慮之色。
霍延不禁笑出來,眉眼堆出難得一見的笑意。
“放心,小叔不會走的。”
至少目前不會。
霍瓊心思細膩,直覺小叔跟以往有些不同,不由問:“你剛從殿下那裏回來,是不是殿下說了什麽高興的事兒?”
霍延眸色漸深:“沒有。”
他只是覺得,有些謎團似乎越來越清晰了。
如果一個人見到血和屍體會幹嘔,那他一定不會嗜殺暴戾。
從前的世子性情偏執陰森,經常将他打得皮開肉綻,又怎會懼怕鮮血?
一個見到暴力血腥會排斥,一個越是施加暴力越是興奮。
如此分裂,會是同一個人嗎?
霍延的直覺一向敏銳。
其他人認為慶王世子前後不一是因僞裝演戲,他心中卻一直存疑。
以前的慶王世子,面對他時是赤裸裸的惡意,那種惡意根本無法僞裝。
而如今的世子殿下,他對身邊人的寬仁和對血腥的恐懼同樣不是裝出來的。
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往往就是最有可能的。
——他們不是同一個人。
這樣的論斷讓霍延由衷感到愉悅。
任誰都不會對曾經惡意折辱自己的人感恩戴德,即便那可能只是一種僞裝。
霍延身負傲骨,他可以報答對方,但無法做到全心全意奉上忠誠。
可如果,他們是兩個人呢?
他再也不用天人交戰,帶着負罪感去為人效力。
小叔陷入神思,時不時露出奇奇怪怪的表情,霍瓊見了不由嘆氣。
就這樣還騙她沒有,當她是三歲小孩嗎?
“砰砰砰!”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霍瓊走到門後,還沒開口,就聽見楊繼安的聲音。
她連忙打開門。
楊繼安泥鳅一般滑進來,向霍瓊禮貌問好後,快步走向霍延。
“殿下同意我加入府兵了!”
霍延緩緩擡起頭,“哦。”
仿佛一瓢冷水澆下,楊繼安收起笑容,同樣面無表情:“殿下說了,讓你有空就多教我武藝。”
哼,殿下的話你總得聽了吧!
霍延:“我教你的還不夠多?”
自從樓喻讓他教導李樹、馮三墨等人後,他自诩兢兢業業,一旦有閑暇,都會不吝教授,樓喻卻還認為他不夠盡心?
楊繼安哼道:“反正你得教我。”
霍延覺得,他之前還是心慈手軟了,得讓這小子嘗嘗什麽才叫真正的教導。
接下來的日子,楊繼安深刻體會到什麽才叫魔鬼般的訓練,整天痛得吱哇亂叫,再怎麽求饒霍延也都不為所動。
田莊經過一夜恢複安寧。
翌日午時,田莊所有人,包括府兵和流民在內,全都聚集到莊前的廣場上。
刀疤臉被繩子綁住,跪在衆人面前,低垂着頭顱。
他之前被石灰迷眼,又被滾水燙傷,加上竹箭和魚叉的戳刺等傷害,整個人狼狽不堪。
莊戶們撿起石子土塊,紛紛往他身上砸,邊砸邊口吐芬芳。
樓喻面對刀疤臉而坐,相隔數丈遠。
他本可以不來,只讓李樹砍頭便是。
可他還是逼迫自己來看。
他不想當個慫包懦夫。
他要強迫自己接受現實,接受這個血腥混亂的世道。
他必須要習慣噴濺的鮮血和慘白的屍體。
午時已至。
樓喻擡首看向高懸的金輪,那刺眼的光讓他忍不住閉上眼。
他聽見自己冷靜下令:“李樹,行刑。”
森冷長刀反射厲光,那光從樓喻眼皮上閃過。
他豁然睜眼。
一顆頭顱在利刃下飛躍而起,它跳到高空,那張猙獰的面目正對着樓喻,仿佛在嘲笑慶王世子的膽小與怯懦。
樓喻睜着眼,死死與它對視。
殷紅的鮮血在陽光下潑灑,有一滴濺到樓喻面頰上,他瞳孔驟縮,死死控制住要拭去血滴的雙手。
霍延居他身側,将他所有的情緒都納入眼底。
尚顯稚嫩的世子殿下,正用盡全力逼迫自己觀看一場血腥的殺戮,他雙手死死交握,指節泛白。
一滴血,讓他的睫毛不可避免地顫動起來。
紅得泛黑的血,落在雪白無瑕的臉頰上,企圖将原本純如白紙的人染黑。
——這無疑是一場殘忍的玷污。
霍延有些不忍,右手輕擡。
卻見下一刻,稚嫩的世子殿下,冷靜抽出潔白巾帕,輕輕擦去那抹鮮血。
他的睫毛不再顫抖,他的目光不再躲避,他的指節不再泛白。
他凝望着屍首分離的可怖場景,竟笑着朗聲道:“匪首已誅,莊頭死仇得報!待莊頭下葬那日,本殿親自為其送行!”
不過一個小小的莊頭,竟能得如此殊榮!
一時間,衆人心頭都火熱起來。
為殿下賣命,值得!
莊戶們歡呼雀躍,而那群被綁的匪衆均心如死灰。
流民們則忐忑不安,這位世子殿下行事如此強硬,只怕他們今後沒有好日子過。
阿勝紅着眼安慰衆人:“咱們沒幹壞事,不會受到懲罰的,昨天他們還給咱們送了糧食填肚子,肯定不會讓咱們餓死。既然餓不死,那還有啥好怕的!”
流民們想想也是。
如果真的不打算管他們,何必要送糧過來呢?
行刑完畢,樓喻回到主院。
李樹來禀:“殿下,昨日您吩咐屬下給那些匪衆戴鐐勞改,恐怕行不通。”
“怎麽?他們不聽話?”
樓喻側過臉,由馮二筆用濕潤的巾布擦拭,淡淡問。
今日觀樓喻行事,李樹心中對他敬畏更甚,恭謹回道:“咱們并無腳鐐可用。”
他也是昨晚回去後才想起。
只有官府大牢裏,才有足夠的鐵制腳鐐。
而鐵,同鹽一樣,私人是碰不得的。
樓喻頓了頓,冷冷道:“那就先綁着他們,不餓死就行。”
李樹領命退下。
他走之後,樓喻呆坐案前半晌。
馮二筆擔心問:“殿下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樓喻默默瞅他一眼,哇地一聲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