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第五十章 (1)
蔣勇稀裏糊塗地被押上公堂,又稀裏糊塗地接受審判,審判途中他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又稀裏糊塗地被判罪,直接投入大牢。
被推入牢房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如今官府審案都這麽随意的嗎?
蔣勇不是傻子,他很清楚自己是被人算計了。
至于算計他的人是誰,除了那個迫不及待要送他入牢的知府外,還能有誰?
可是,他和知府無冤無仇,知府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站在栅欄前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他不擔心自己安危,他相信殿下肯定不會丢下他不管。
“小心!”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
蔣勇利落避開腦後拳頭,轉身飛出一腳,将偷襲者踹到牢房另一頭。
偷襲者狠狠撞到牆上,跌落在地,摔得七葷八素,口吐血沫。
蔣勇不禁暗嘆,以前就聽說牢房裏有獄霸,誰拳頭大誰就能當老大,只要有新人進來,都會先揍上一頓。
沒想到自己還有親身經歷的一天。
剛才偷襲他的不過是個狗腿。
蔣勇目光定格在一個牢犯身上。
這人膀大腰圓,光是手臂就比常人粗壯一半,妥妥牢房老大。
他移開目光,又看向方才發聲提醒的角落。
一個男人披頭散發,滿臉污垢,正憨憨對着他笑。
“兄弟,多謝提醒啊。”蔣勇客氣道。
那人擺擺手:“不客氣不客氣。”
牢犯老大被無視,終于忍不住站起來:“小子,你很狂啊。”
蔣勇無奈:“我不想跟你争老大的位子,我不招惹你,你也別煩我,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成不?”
他懶得跟牢犯計較。
獄霸面色陰沉,怨毒的目光緊緊盯着蔣勇,忽然跨步上前,一拳擊向蔣勇面門!
經過長時間訓練,蔣勇已非昔日府兵,能被選中跟随世子左右,足以證明他的個人能力不俗。
在他看來,這人不過仗着一點蠻力壓制旁人,若論技巧,蔣勇絲毫不懼。
他身形靈活矯健,在牢房中左閃右躲,那人根本碰不到他分毫,氣得怒吼一聲,架勢更為瘋狂。
蔣勇實在沒有耐心跟他周旋,一招擊中他某處穴道。
那人痛得大叫一聲,跌倒在地,短時間內再無戰力。
蔣勇收勢。
這招是霍統領教的,果然管用!
其餘牢犯見狀,紛紛噤若寒蟬,無人再敢觸他黴頭。
角落裏的男人眼睛乍亮:“壯士好身手啊!”
他挪到蔣勇身邊,撩開髒亂的頭發,上下打量他問:“這位壯士,我看你這周身氣派,不像是為非作歹的惡人,怎麽被抓到牢裏了?”
蔣勇出身行伍,自帶一種正氣凜然,的确不像奸惡之徒。
他愁眉苦臉,低嘆一聲:“我是被冤枉的。”
那人:“牢裏人都這麽說。”
蔣勇覺得他說話挺有意思,遂問:“那你呢?你有什麽冤情?”
“我不冤,我确實犯了罪。”
蔣勇更覺得有意思:“我看你也不像作奸犯科的人。”
“壞人還能在臉上寫字?”那人自嘲。
蔣勇搖頭:“剛才是你提醒我的,可見你是個有良心的人。”
“你也太天真了吧!”那人哈哈一笑,“如果我只是故意唱紅臉呢?”
蔣勇:“……”
此人言辭戲谑,分不清真假。
他也懶得理會了,遂抱臂站在牢門處,等人救他出去。
那人又觀察他片刻,忽問:“你在等人救你出去?”
蔣勇瞥他一眼,沒反駁。
“你才剛進來,就想着人把你撈出去?”
蔣勇敏銳道:“撈?”
“你不知道?那你在這等什麽?”
蔣勇轉身看他,“閑來無事,你跟我說說什麽叫‘撈’呗。”
那人倒也不瞞着,席地坐下,語氣平淡道:“就是交贖金撈人出去,還能有什麽意思?”
“撈一個人需要多少贖金?”
那人又打量着他:“人不同,贖金也不一樣。像你這樣的,一看就出身不凡,不是當兵的就是大戶人家裏的護院。你們是外地人吧?你家公子是不是很有錢?又或者,你家女公子是不是很美貌?”
蔣勇瞬間福至心靈!
他明白了!
這位知府是故意給他設套,借機将他投入大牢,再跟殿下他們談條件。
簡直貪婪又惡毒!
那人見蔣勇雙拳緊握,一臉氣憤,獨獨沒有恐懼害怕,便知自己猜得沒錯。
至少,贖金肯定是不缺的。
這是個大腿啊!
“兄弟,你到底是因為什麽被抓進來的?”
蔣勇反正閑着沒事,索性将自己的倒黴遭遇說給他聽。
旁邊有牢犯忍不住罵:“幹他娘的,仙人跳啊!”
蔣勇點點頭,可不是嘛。
他問:“那你又為什麽被抓進來?”
“走私罪。”
想到自家殿下不僅販賣私鹽,還跟北蠻馬販做交易,蔣勇不由心頭一跳。
“你走私什麽的?”
那人摳着自己髒污的指甲:“我都不知道我走私的什麽。”
蔣勇:“你方才不還說自己确實有罪嗎?”
“嗐,牢房蹲久了,沒罪也有罪了。”
蔣勇問:“既然能贖人,為什麽你家人不把你贖出去?”
“我哪還有家人?”他呵呵一笑,目中難掩傷感。
蔣勇實在納悶:“你既然沒犯罪,又沒錢贖自己,知府抓你進來幹什麽?”
“可能是單純看我不爽。”那人撇撇嘴。
蔣勇更是一頭霧水:“知府為什麽會看你不爽?”
不是他貶低人,實在是他無法想象,知府跟這人能有什麽交集。
“大概是因為我把花種賣給王員外,沒有賣給他吧。”
蔣勇眉心一跳:“什麽花種?”
“說了你又不知道。”
那人咂摸着嘴巴,“兄弟,看在我剛才提醒你的份兒上,你出去後,能給我送點吃的不?我嘴巴都淡出鳥來了。”
蔣勇問:“你被關多久了?”
“這哪還記得?”他嘀咕一聲,“要是不願送就直說。”
“不是不願送,”蔣勇目光炯炯,“而是覺得沒必要送。”
那人一愣,驚訝問:“你什麽意思?”
蔣勇道:“我想知道,是什麽奇特的花種,竟讓知府一氣之下故意給你小鞋穿。”
“……”
那人默了默,“或許,你聽說過西域白雲花嗎?”
蔣勇:“……”
雖然他剛才猜到了,但他還是想說——
也太巧了吧!
“你是西域行商?是你賣的白雲花種給王員外?你真沒騙我?”
見對方一臉茫然,蔣勇壓抑激動,語氣輕柔問:“我叫蔣勇,你叫什麽名字?”
“姚、姚金。”
姚金差點被蔣勇詭異的神情吓到,他報完大名,顫顫巍巍問:“你知道白雲花?”
“王員外前幾日才辦了個賞花會,賞的就是白雲花!”
姚金驚訝:“他還真種出來了?!”
蔣勇盯着他,眼中閃爍着令姚金膽寒的光芒。
“所以說,你就是賣白雲花種的行商?!”
感謝啓州知府,簡直得來全不費工夫!
另一頭,樓喻攜霍延、馮二筆行至府衙。
門前衙役殺威棒一攔:“此乃府衙重地,閑雜人等速速退離!”
樓喻看一眼馮二筆。
馮二筆無視衙役的怒目,徑直敲起鼓來!
咚、咚、咚——
沉如悶雷的鼓聲,不僅直擊府衙內堂,還吸引了一衆百姓前來圍觀。
這鼓可不是随便能敲的,怎麽着都得去瞧瞧熱鬧。
立刻有小吏跑入內堂,禀報知府:“大人,那群人真的來了!”
啓州知府端坐內堂,對身旁一群小吏道:“哼,簡直膽大包天,竟敢擅自敲響堂鼓!”
在大盛,府衙的堂鼓一般有兩個作用,一是用來召集衙役小吏宣布事情,二是用來表示官員回衙了,提醒老百姓可以趁官府有人趕緊去遞訴狀。
沒有鳴冤的功能。
因此,除了府衙中人,尋常百姓是沒有資格去敲擊堂鼓的。
“大人,賤民不懂事,不是更容易定罪嗎?”小吏谄媚道。
小吏清楚知府看上一個女人,才故意設局将蔣勇投入大牢。
眼下這群人再犯一罪,那不就是自投羅網?
知府整理公服,一臉威嚴、驕矜自傲地走上公堂。
“來人,将擾亂公衙的賊人押上來!”
立刻有衙役上前捉拿馮二筆。
霍延一腳踹飛一個。
圍觀衆人:嚯!狠人啊!連官家人都敢打!更刺激了!
公堂官吏:這是真的罪加一等啊!
踹飛衙役後,樓喻三人踏入衙門,直奔公堂。
小吏高聲喝問:“大膽賊人!爾等私自敲擊堂鼓,公然挑釁府衙權威,該當何罪!”
馮二筆擡着下巴看人:“你們抓錯人了,還不趕緊放了蔣勇!”
衆人驚呆了。
見過嚣張的,沒見過這麽嚣張的!
連知府都愣在案後,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這群外地人是腦子有坑嗎?搞得他都無從下手。
小吏先回過神來,尖叫道:“放肆!來人,将這三個賊人杖責三十!”
殺威棒齊齊出動。
樓喻笑眯眯道:“都別激動,咱們有話好好說。”
知府心裏面還想要美人,遂揮手道:“都先退下。”
他這幾日已經查明,這群人是江州來的富商公子及随從,除了結交王珣外,根本沒有任何背景。
正因如此,他才有膽設局坑害樓喻等人。
想到那日珍園的驚鴻一瞥,知府頓覺腹部熱氣上湧。
“你三人有何苦情,皆可道來。”
他表面上裝成一副仁善親民的模樣。
馮二筆昂着脖子:“那位老翁倒地受傷與蔣勇無關,你們趕緊放了他。”
小吏暗自嗤笑,也不知這底氣是從哪來的。
知府捋須無奈:“此案經過審理,事實充分,證據确鑿,蔣勇犯了傷人罪無疑。”
“圍觀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蔣勇并沒有碰到那老翁,是老翁自己摔在他面前,這件事跟蔣勇沒有任何關系,而你只聽一面之詞将他定罪,你身為一州知府,就是這樣斷案的嗎!”
馮二筆高聲叱問。
啓州知府是什麽樣的人,啓州百姓心裏都清楚。
圍觀百姓一邊覺得馮二筆說到他們心坎裏,一邊又不免為三人感到惋惜。
就憑這三人的所作所為,不僅救不出那個蔣勇,恐怕連自己都得搭進去!
小吏瞪圓眼睛:“府衙辦案,豈能容爾等小人置喙!”
他憤憤轉向知府:“大人!如此目無法紀、擾亂公衙的刁民,您何必再對他們心慈手軟?”
知府面目沉怒:“來人,杖責三十!”
他本來還想對樓喻客氣點,畢竟他打聽到美人是這位郁姓小兒的姐姐。
可眼下看來,不發威是不行了!
“慢着。”
樓喻負手而立,器宇軒昂,一派氣度雍容的貴人模樣。
衙役竟被他氣勢所懾,踟蹰不敢上前。
小吏喝道:“你算什麽東西!竟敢……”
“霍延。”樓喻喚了一聲。
一道身影迅速掠過公堂,少年氣勢熏灼,徒手揪起小吏,将之扔到樓喻腳前。
樓喻伸腳踏上去,沉沉一踩,小吏頓時痛得吱哇亂叫,口吐惡言。
“二筆,掌嘴。”
馮二筆立刻撸起袖子,啪啪啪扇起耳光,震得府衙內外靜默無聲。
“行了。”
耳光聲停下,樓喻将人踢遠,笑問知府:“不知大人如何才能放了蔣勇?”
他已經擺明态度,若是這位知府還是不識相,那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知府雖被這手震住,但到底魚肉百姓多年,早已忘了“人外有人”的至理名言。
他惡狠狠盯着樓喻:“你簡直膽大包天!”
樓喻不想再浪費時間周旋:“別廢話,放了蔣勇。”
“他犯了重罪,如何能放?爾等今日藐視公堂,打傷府衙書吏,同樣罪無可恕,來人,将這三人都押入大牢,客棧的同夥一并捉來!”
終于露出狐貍尾巴了。
客棧的同夥是誰?
除了樓荃,便只剩下楊孫兩小孩以及幾名府兵。
“我看誰敢!”
馮二筆大喝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塊金色令牌!
滿堂皆驚。
整個大盛,能使用金色令牌的,除了皇子龍孫,根本沒有其他人!
知府及一衆衙役只覺得心髒跳到嗓子眼,手軟腳軟,連殺威棒都拿不住,紛紛跌落在地。
被樓喻踢遠的小吏,本還打算站起來報複回去,一見金色令牌,頓時躺回去,腦袋一歪,“暈”了過去。
馮二筆收回令牌,殺氣騰騰道:“爾等狗膽包天,連公子的護衛都敢冤枉!”
皇室子弟都有令牌,令牌上都會注明身份。
不過方才衆人太過震驚,知府坐在案後離得遠,根本沒有看清令牌上代表身份的字符,遂不知樓喻到底是何身份。
但不管是皇子還王爺,都是他惹不起的存在!
知府滿臉肥肉顫動,吓得整個人都在哆嗦。
他離開座位,跌跌撞撞來到樓喻身前,當即雙膝跪地,聲音顫抖道:“下官拜見、拜見……”
樓喻食指豎在唇上,“我微服私訪,大人千萬不要掃了我的興致。”
微服私訪?!
難道是宮裏的皇子殿下?!
知府悔得腸子都青了。
他早該想到的。
眼前人氣度如此雍容華貴,定非尋常富商之子,即便不是貴人也是貴人的親戚,萬萬不能招惹。
他怎麽就這麽糊塗呢!
樓喻輕笑:“你冤枉了我的護衛,方才又對我吆五喝六,甚至還想傷我性命,拿我入獄,這些賬,你打算怎麽算啊?”
他幽幽一嘆,又問:“對了,敢問大人尊姓大名?”
知府癱軟在地,冷汗俱下,抖如篩糠。
“下、下官免貴姓吳,吳、吳志。”
樓喻面色陡冷:“未料我大盛,竟有你這般昏庸無恥的官員!身為知府,你坑害百姓,冤枉良民,該當何罪!”
吳志涕淚橫流:“公子饒命!公子饒命!下官知錯了!”
公堂內外,所有官吏衙役全都俯身跪拜。
圍觀百姓懵了。
吳黑心這次踢上鐵板啦?!
哎呀,簡直太好了!
眼見吳志鼻涕都要掉到地上,樓喻皺眉退後幾步。
馮二筆冷哼:“別光說不做啊,你剛才還要杖責咱們呢。”
吳志素來欺軟怕硬,在啓州他是土皇帝,可一旦遇上比他高位的,就會搖尾乞憐,谄媚至極。
“下官這就受罰!下官這就受罰!”
他朝衙役吼道:“還愣着幹什麽!快來打我啊!”
衙役:“……”
圍觀百姓瞪大眼睛。
他們實在好奇堂上那位年輕公子到底是誰。
馮二筆掏令牌是背對着他們的,所以百姓并不知道樓喻身份。
樓喻淡淡道:“先将我的人放了。”
“下官這就吩咐人去辦!”
吳志連忙命人去大牢請出蔣勇。
蔣勇正和姚金聊得酣暢,忽有牢頭面色蒼白跑來,一雙手抖得連牢鎖都開不開。
他好心起身:“要不要我幫你?”
牢頭手更抖了,欲哭無淚:“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蔣大人勿怪!”
姚金張大嘴巴:“……”
其餘牢犯:“……”
那個壯碩的獄霸摸摸自己的脖子。
還在,幸好!
蔣勇眼睛一亮:“是公子來救我了?”
牢頭顫抖點頭,終于打開牢門,腰彎得可深可深了。
“大人,您請。”
蔣勇利落踏出牢房,回頭看向姚金,朝他呲牙一笑,擺擺手潇灑離開。
姚金趴在牢門上目送他走遠,忽然一拍大腿。
還真說出去就出去啊!
蔣勇精神抖擻來到公堂,見到樓喻立刻半跪于地:“屬下辦事不力,請公子責罰!”
“起來吧,你受委屈了。”
蔣勇目光崇敬:“公子,屬下沒受委屈,只是勞您親自跑這一趟,實在羞愧。”
“給你的護衛腰牌,下次記得用上。”樓喻吩咐道。
護衛腰牌上都刻着主人家的名號,“樓”這個姓在大盛意味着什麽,連傻子都知道。
但凡蔣勇掏出腰牌,吳志等人也不敢讓他下獄。
蔣勇撓撓頭,“屬下是想低調些。”
樓喻知他心意,遂笑道:“回去跨個火盆,畢竟下了獄,去去晦氣。”
“好嘞!”
樓喻并非閑人,他們已經在啓州逗留數日,是時候該返程了。
只可惜那個賣棉花種的行商還沒找到。
就在這時,蔣勇附耳低語幾聲。
樓喻喜出望外,問:“當真?”
蔣勇一臉慶幸:“得虧屬下進了趟大牢。”
樓喻深以為然。
怪不得王珣找遍啓州城,也沒能打聽到這人的消息。
這吳志還有那麽一點用。
他正色對吳志道:“你冤枉我的護衛,不能就這麽算了。”
吳志忙狗腿道:“公子若有吩咐,盡管使喚下官!”
“我要一個人。”
“公子盡管說,不管是誰,只要下官能找到,一定送到公子眼前!”
樓喻吩咐:“一個行商,叫姚金,據說犯了走私罪,可有他的卷宗?讓我瞧瞧。”
吳志哪敢讓他看卷宗?
走私罪完全就是他杜撰的,卷宗上漏洞百出,要是被貴人發現,他這頂烏紗帽就別想要了!
當然,眼下這頂烏紗帽也不是很穩。
他心思活泛,立刻道:“公子,姚金刑期正好到今天結束,下官這就派人放他出來!”
樓喻對他的态度很滿意,但該敲打的還是要敲打。
“眼下世道不平,我在外行走必須低調,你切莫洩露我的行蹤,可記住了?”
吳志連連點頭,“下官一定約束府衙上下!”
至于衙外的百姓,他們根本沒看到令牌。
樓喻俯視着他,微微一笑:“那就行刑吧。”
吳志懵了一下,還真要打啊?
懾于那枚金色令牌,吳知府選擇“忍辱負重”,小心翼翼問:“公子,可否讓下官先驅散衙外百姓?”
堂堂知府,總不能真的在衆目睽睽下被杖責吧?
樓喻無意在啓州逗留,只是想教訓一下吳志,總不能把人往死裏逼,遂應了。
就在吳志“享受”殺威棒的疼愛時,姚金被帶上公堂。
即便隔着髒亂的頭發,都能看到他震驚的眼神。
堂堂知府被自己的衙役打板子,這簡直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蔣兄弟到底是何身份!
馮二筆問:“你就是姚金?那個賣給王珣白雲花種的行商?”
姚金機械地點頭。
馮二筆又道:“我家公子将你從牢裏贖出來了,以後可願跟着公子?”
姚金愣愣看着馮二筆:“要簽賣身契嗎?”
就算要簽他也願意啊!
能讓知府心甘情願打板子的,天下有幾個人能做到?!
這麽粗的大腿,只要抱上,那何止光耀門楣!
馮二筆皺眉:“你不願就算了。”
姚金:“願意!小人願意!”
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立刻跪下磕頭。
“那就走吧。”
姚金起身,在知府鬼哭狼嚎的痛叫中,綴在四人身後,大搖大擺地走出衙門。
他覺得這一幕場景,格外地夢幻。
大概這一輩子都忘不了。
為免夜長夢多,回客棧後,樓喻吩咐姚金洗漱幹淨,換身衣服,便攜衆人趕往鴻運碼頭,重新登船起航。
姚金長得喜慶,洗幹淨後,瞧着也不賴。
他戰戰兢兢跪在樓喻面前。
他雖不知樓喻具體身份,但知府都那般卑微,可見眼前這少年身份有多貴重。
樓喻單刀直入:“你從哪弄來的白雲花種?”
“回公子,小人之前跟着商隊去了一趟西域,從那兒得來的。”
樓喻心中大定。
等回慶州後,他就組織商隊,專門走一趟西域。
行船實在無聊,樓喻便吩咐人做了一副軍棋。
現代軍棋的棋子是司令、師長、團長等這類稱謂,他就換成大盛的同等軍職,再把地雷改成陷阱。
霍延雕刻功夫又快又好,依照樓喻的吩咐,很快完成一副棋。
軍棋考驗的是執棋人的戰術和心理,對訓練人的思維能力和心理素質大有裨益。
樓喻叫來大家,跟他們講解了軍棋的玩法規則,問:“誰想試試?”
“我!”楊繼安率先舉手。
方才聽樓喻講述時,他就已經躍躍欲試。
這種棋法可真有意思!
樓喻教給他們的是暗棋的玩法。
暗棋中,布局的精巧和沉穩的心理是關鍵,相當考驗人的大局觀和細心程度。
他在現代玩過很多次,對規則把握熟練,不過一會兒,便攻得楊繼安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楊繼安懊惱地摳着腦門,眉頭皺得跟什麽似的。
“還有誰想玩?”
樓喻笑看霍延,“你來?”
霍延在他對面利落坐下,雙方開始布局。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天才和普通人之間是存在不可逾越的鴻溝的。
樓喻自诩是個普通人,他的優勢不過是接受過現代相對先進的教育,不過是提前掌握了軍棋的規則。
可這樣的優勢,在霍延這樣的天才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第一局,樓喻險勝。
第二局,霍延險勝。
第三局,樓喻被霍延碾壓。
他暗嘆一聲,果然是術業有專攻,跟這種天生的将才比布陣技巧,那可真是自取其辱。
雖然想得開,但樓喻還是不可避免地面露沮喪。
霍延适時道:“殿下如何想出這種棋法?很有用。”
“是啊,我覺得可以在軍中推廣,讓将士們都學一學。”楊繼安不遺餘力地附和。
馮二筆更不必說。
在他眼裏,就沒有誰能比得上他家殿下聰慧。
樓喻被他們逗笑,心中挫敗倏然消散。
而今霍延是他的人,他的人有這般能耐,他應該為之自豪才是。
“這可不是我想出來的,”樓喻起身讓位,“你們繼續玩。”
楊繼安聞言,迫不及待坐到霍延對面,笑嘻嘻道:“霍統領,請多指教。”
小孩輸了一局又一局,卻絲毫不見頹喪,反而越挫越勇。
他學習能力很強,輸了幾次後,跟霍延學到不少戰術,并舉一反三,加上自己一些奇特的思路,有時甚至能和霍延陷入膠着之地。
樓喻坐在一旁,笑眯眯地一邊喝茶一邊觀戰。
軍棋很快在船隊中流傳開來。
大家待在船上這麽多天,實在太過無聊,又是一群軍漢,對軍棋這種玩法很是喜歡,閑暇時便自己用木頭做了不少棋子玩。
抵達慶州前一天,河上下起了雨。
眼看就要入冬,天氣越來越寒。細密的雨絲落在河面上,泛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從前日起,樓荃就經常站在甲板上眺望慶州的方向。
今天下雨,樓喻怕她無聊之際又想東想西,便拉着她跟她講慶州如今的模樣。
樓荃其實這些天聽了一耳朵,不管是馮二筆還是楊繼安,說起慶州府如今的變化,都是滔滔不絕口若懸河,誇贊阿弟的話三天三夜都講不完。
她由衷感到自豪。
樓喻跟她保證:“阿姐,等回去,我就燒一盤土豆給你吃!”
樓荃笑容溫婉,正要答話,艙外忽然傳來嘈雜哄鬧聲。
“二筆,去看看怎麽回事。”
馮二筆跑出去,片刻後回來,身旁還跟着霍延。
霍延神色鎮定:“前面河道有船隊擋了去路,等靠近再去交涉。”
“我去看看。”樓喻起身,“阿姐你待在這,不要出艙。”
“好,你小心。”
樓喻出了艙室,見不遠處的船隊确實行速緩慢,且有幾條船并排而行,導致他們這邊船無法通過。
船隊共有八艘船,其中三艘大船,三艘中型船,還有兩艘小艇。
配置倒挺完備。
對方顯然也看到他們,艙室湧出不少人,全都居高臨下,虎視眈眈。
蔣勇得霍延囑咐,高聲問道:“前面的兄弟,能不能挪一下道啊?”
總不能一直慢吞吞跟在人屁股後頭吧?
明明船那麽大,卻行得這麽慢。
樓喻觀察到對方船只吃水很深,估計船上運載的貨物很重,所以速度相對較慢。
應該是個財大氣粗的船幫。
對面走出一人,身材高大壯碩,胡須濃密,一身匪氣。
他打量樓喻等人,嗓門洪亮道:“你們要是不急,就跟在後頭,咱們給你們開道,哈哈哈哈。”
這就是不想挪的意思了。
蔣勇抱拳:“我們确實有急事,還請壯士行個方便!要是能借個道,一切好說!”
“什麽好說不好說?”大漢蒲掌在欄杆上重重一拍,“擱這瞧不起誰呢!”
蔣勇急道:“不是這個意思!這位壯士,咱們确實有要事,要是兄弟們願意借個道,我等一定感激不盡!”
“老子需要你感激?”對方根本不買賬。
蔣勇無奈,只好向霍延求救。
霍延上前一步,面色平靜道:“那要如何,你們才肯讓道?”
他身姿挺拔,舉止頗有行伍之風,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他身懷武藝,且一定是個高手。
對面那漢子見獵心喜,卻故作鄙夷:“你們有什麽資格讓咱們讓道?老子就不讓,你能咋地?”
霍延眸色陡深。
“蔣勇,替我取箭來。”
蔣勇一愣,旋即一喜,忙不疊去艙室取了弓箭來。
兩船相隔有百步遠,再加上斜風細雨影響,準頭很難把握。
那漢子見狀,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你要是能射中咱這船上的桅頂,老子叫你爺爺!”
其餘船員皆嘻嘻哈哈笑起來。
他們所在這艘船是中型船,前頭還有大船。
大船的桅杆頂端比中船要高,但距離樓喻他們就更遠了。
霍延張弓搭箭,神色凜然。
從樓喻的角度看去,少年統領眸光堅毅,胸有成竹。
只聽“咻”的一聲,箭尖穿透雨幕,閃電般劃過長空,如潮鳴電掣,風行電擊,于蕩蕩河風中,穩穩釘在大船的桅杆頂端!
長久的沉寂後,蔣勇等人驟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甲板上掌聲如雷。
霍統領放下長弓,氣定神閑,忽而轉首看向樓喻,眼底透着幾分期待。
雨絲打濕了他的鬓發,有一绺貼在頰邊,卻絲毫未損其勃發英姿。
可謂是鷹撮霆擊,銳不可當!
樓喻心髒猛地劇烈跳動一下,旋即恢複如常,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對面陡然喧鬧起來。
所有人驚愕地瞪着大船頂上的箭矢,一個個張大嘴巴,俨然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樓喻忍不住笑起來。
“你這箭術得天下第一了吧?”
霍延雙眸微亮,面上卻自謙道:“不知道,沒跟別人比過。”
大船被箭射中,自然引起船上人員的注意。
有船員來到主艙禀報。
艙中男人手執棋子,眉頭微挑,對棋盤對面的人說道:“好久沒看到這麽新鮮的事兒了,走,出去瞧瞧。”
對面之人容貌俊朗,唯一的瑕疵大概就是左眉上那道疤。
雖說是瑕疵,卻無端給他添了幾分英武之氣。
他身材高大健碩,盤腿坐在棋盤前顯得格外拘束,聞言哈哈一笑:“總算有好玩的了,天天陪你下棋,老子都膩了。”
“老子?”男人秀眉一橫。
俊朗漢子連忙舉手:“口誤,口誤,莫要見怪。”
“走吧。”
“外面下雨,別忘了傘!”
二人并肩行至甲板,仰首看向桅杆頂端的箭支。
那箭入木極深,箭頭全都嵌入桅杆裏,箭身穩穩當當,絲毫不抖。
俊朗漢子不由感慨:“臂力夠強,準頭也行,是哪位英雄幹的好事?”
“幫主,就是那些人。”
手下遙指樓喻的船隊。
幫主瞪他一眼:“這麽多人,老子哪裏知道是哪個。”
察覺到身邊的死亡凝視,他連忙改口:“誰射的,你指給本幫主瞧瞧。”
雨幕灰蒙,離得遠,手下一時也指不清。
“算了,我去那邊瞅瞅。”
幫主将傘丢給身邊人,冒着雨讓人搭板,來到中船上。
中船上的人還震驚着呢,見到幫主都忘了行禮。
“嘿,醒神兒了!”幫主拍拍漢子的肩。
漢子方才還耀武揚威,而今懵着一張臉。突然被幫主拍肩,他吓了一大跳,終于回過神來。
“幫主!我事兒沒辦好,讓您受驚了!”
漢子懊惱不疊。
早知對方箭術那麽高,他就不會那麽嘴碎了。
結果被人冒犯了幫主威嚴。
幫主捶開他,闊步走到船尾,先是打量了一下樓喻等人,才朗聲開口:“方才是哪位英雄射的箭啊?”
霍延長身鶴立:“有何指教?”
“是你?!”
幫主頓時驚訝,他終于明白過來,為什麽他的幫衆都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
他本以為射箭之人必定孔武有力,雙臂鼓囊,且修煉箭術不少于二十年。
可眼前這人,還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吧?
他直接問:“箭真是你射的?”
問話時,左眉上的疤一跳一跳,隔着雨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樓喻突然想起他娘說過的話,眸色不由深了幾分。
“是我。”霍延沉聲回道。
他能看出來,這個男人比剛才叫嚣的漢子戰力高上不少,是個硬茬子。
霍延身形微動,不動聲色擋住樓喻。
“哈哈哈哈,小小年紀,就有這麽高的箭術,奇才!奇才!”
幫主生出惜才之心,朗聲道:“你有這身本領,在你們這個船隊屈才了!不如到我這邊來,我肯定會好好待你!”
樓喻眉梢一挑,這就挖起牆角來了?
他伸手搭上霍延的肩,上前一步,聲音清越高揚:“大叔,你當着我的面挖我的人,不太講究吧?”
幫主定睛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