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國王的大婚(三)
當神侍正式宣布兩人結為夫妻後,漫長又繁瑣的婚禮儀式總算告一段落。
全場人不管心裏怎麽想的,現在都齊齊站起,輕輕鼓掌,面帶微笑地來表示祝賀。
理查德國王牽着艾麗莎王後的手,笑容滿面地走過長長的紅毯。
這對新婚夫婦又一次坐上了來時乘坐過的那輛敞篷馬車,他們将再次從王城大街上巡游,接着,就要返回王宮,舉辦晚宴。
在回宮路上,國王王後的婚禮隊伍較來時壯大許多。
只因那些來神廟參加婚禮的朝臣、貴婦們的車馬,這次要跟在國王夫婦的馬車後頭,一起回王宮的;
除此以外,之前穿梭在王城大街小巷中的一支支奏樂隊也彙聚過來,再次奏出熱鬧的樂章;
還有隸屬于王室的護衛隊們,騎士們紛紛騎着高頭大馬,穿着黑紅兩色的華麗制服,腰間挂着閃亮的寶刀、寶劍,高舉随風飄揚的旗幟,雄赳赳地護衛在國王和王後的馬車前後左右。
此時,天還沒完全黑下來。
但街道兩旁已經有人開始放起了煙花。
于是,伴着絢麗煙花、歡暢音樂,整支婚禮隊伍就如一條長龍,在街道上,威武奔騰、閃耀輝煌,直把周遭沒什麽見識的平民百姓們看得目眩神迷,為之發出陣陣歡呼,又瘋狂鼓掌,直把嗓子喊得沙啞,掌心也拍得通紅。
理查德國王這次已經懶得同旁招手了。
他懶洋洋地倚靠在馬車上,漫不經心地沖王後說:“親愛的,你大可不必坐得這般筆直,稍稍放松一下,總不至于這麽就有損你端莊的形象了。”
艾麗莎王後聽了這話,心中感念他的關心,便轉頭朝他羞澀一笑,依言放松。
但由于自幼受過嚴格的儀态訓練,哪怕明明想放松了,可從表面上看,她還是兩肩齊平、背脊挺直,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因此,王後不免擔心國王誤會自己不聽他的話,于是急切想說點兒什麽,來緩解氛圍,且還能表示出妻子對丈夫的親近。
可惜她實在不善言辭,無數的話在腦子裏轉了又轉,最終,卻只輕輕說出了一句:“陛下,起風了!”
“起風了!”
傑米喃喃地說。
他本來只想放一把小火,以此引開部分獄警,再讓庫克羅普斯帶人向外沖,吸引另一部分獄警,然後,自己再看準機會,混水摸魚,跟着大多數人,一起從牢裏逃出去。
可誰知,火燒起來後……
由于財務官外出未歸,而典獄長之前又為了配合財務官的工作,完全放權,近段時間都不在獄中。
于是,監獄中的獄警們無人帶頭、只各自抱團,居然出現了一個群龍無首的局面。
這事擱平時還好,只要按照固定規矩行事就也都能應付。
但如果遇到突發事件,到了關鍵時刻,好比現在……
或畏懼危險,不敢上前救火;
或拖延怠慢、偷奸耍滑,只擎等着別人把救火的活兒全做了,自己才好再去掃掃尾、搶個功。
這麽一來,竟無幾人去救火。
于是,這場大火無人阻擋、越燒越旺。
甚至燒了一會兒,酒精在高溫下,開始接連爆炸。
這麽一炸之下,火勢不可避免地蔓延,先從一個屋子蔓延到另一個屋子,接着,又繼續向外蔓延……
最後,這火竟如猛虎下山一般,在獄中縱橫馳騁,勢不可擋,一直發展到再也無法撲救的程度!
如今,又起風了。
火趁風威,風助火勢。
這監獄完了!
起初,獄警們還高呼着讓犯人們回到各自的牢房中去,可誰願意乖乖回牢房等着被燒死呢?
因此,所有還在外頭的犯人根本聽而不聞,只埋頭四散逃命;
又有原本被關在牢房中的人,也慌得發瘋,尖叫着湧到了牢門前,大喊着要求趕快放他們出去逃跑。
還有庫克羅普斯一衆亡命之徒,正趁亂越獄。
誰知冤家路窄,他們迎面撞見了獄警弗萊德。
庫克羅普斯二話不說地沖過去,将這個仇人一拳擊倒在地,又狠狠幾拳将他鼻梁砸斷,看着他鼻涕眼淚流了滿臉,遍地打滾哀嚎後,才掏出小刀,殘忍地将人割了喉。
旁邊的犯人們毫不阻攔,齊齊狂笑,高呼庫克的名字,誇他幹得漂亮。
只有馬科姆望着這極端暴力的一幕,忍不住抗議:“我們只要逃出去就好,沒必要殺人。”
然而,庫克羅普斯粗暴地将他推搡到了一邊:“閉嘴,我只答應帶你出去,可沒答應聽你啰唆。”
這一場暢快淋漓的複仇,點燃了殺戮的導火索,它使得本就夠亂的局勢,亂上加亂。
只見由庫克羅普斯率領的盜賊團夥,如泛濫洪水一般向外湧去。
而且,他們在搶奪到武器後,也學着首領的樣子,開始報複那些曾欺壓過自己的獄警,肆意對其毆打,甚至殺死。
一開始還只是針對獄警。
可當暴力行為真正發展起來,便不可避免地全盤失控。
一個犯人只因擋了路,就被他們拳打腳踢到頭破血流;
還有另一個犯人腰間鼓起,仿佛裝了什麽武器,立刻被他們先下手為強地殘忍殺害,可之後卻發現,那人腰間裝得并不是武器,不過是藏了一塊硬面包。
但誰在乎呢?
人人都已瘋了!
秩序和規則在這一刻消失,不堪一擊的人性展露出最為野獸的一面。
火焰、鮮血、無能的獄警,狂亂的人群,猙獰的匪徒,遍地的屍體……
煙灰落到了眼睛裏,風又将那灼人的熱氣,通過鼻孔和嘴巴吹進去,一直吹進了人的肺裏,使人不斷地嗆咳……
傑米因此痛苦地彎下腰,幾乎想大哭出來,又拼命忍住,緊緊抓着喬治的手,繼續朝前走。
他想:“明明自由已經近在眼前,可我為什麽卻高興不起來了呢?”
一路走過,周圍有建築傳來塌陷的轟隆聲,又有火花劈裏啪啦的炸裂聲。
舉目四望,熊熊大火已将天空映得一片紅通通、亮堂堂!
而遠在另一邊的王城,卻是另一番繁華景象。
一束束怒放的煙花同樣将天空照得雪亮,王宮中燈火輝煌、恍如白日。
樂師們繼續奏着美妙的音樂;
廚師們為了晚宴,還在廚房裏不停歇地忙碌;
侍從們端着那些盛滿了美酒、佳肴的金盤,輕盈地在大廳中來回穿梭;
朝臣貴婦們一個個裝扮一新,具都優雅有禮地走着路,低聲地說着話兒。
這麽熱鬧了一會兒。
忽然,音樂停了,說話聲也停了。
國王和王後肩并肩地走上來。
原來是到了王後要公布女官名單的時刻。
朝臣、貴婦們紛紛好奇又期待地望了過去,暗地裏猜測着,誰會登上那份名單呢?
艾麗莎溫婉地笑着,從女官瑪姬手中接過一份名單。
她為了這份名單,曾與國王對抗,私下裏,還特意借助父母的力量,做了一番考察,以此來确保名單中的每一位夫人都具備高貴的出身,以及美好的品德。
現在,終于到宣布結果的時候了……
還沉浸在新婚快樂中的艾麗莎壓根沒有注意到,在身邊女官瑪姬的臉上,有着十足慌亂又難過的表情。
她滿含愛意地望了一眼國王,又覺得自己的運氣其實是好的,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雖是堂堂一國之君,可性格并不跋扈,反而很溫和,雖然有一些惱人的多情,可若是待情人都那般好,想來待自己的妻子應該只會更好吧?
“親愛的,你該念名單了。”
理查德國王笑嘻嘻地提醒着她。
艾麗莎忙收回視線,臉上隐隐發燙。
她生恐被人看出自己剛剛居然對着未來的丈夫發癡,忙将目光投向那份名單,盡力擺出端莊姿态,輕聲念出了名單上的第一個名字:“勞瑞斯伯爵夫人……”
有那麽一剎那,王後以為自己看錯了。
她于是停了下來。
可理查德國王卻輕輕從後頭推了一下她,一副毫不驚訝的樣子,還低聲催促:“繼續念啊。”
艾麗莎不由僵硬地将目光慢慢移向他的臉,及至看到他臉上那種篤定又略帶冷酷的神色,她眼中便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了一抹恍然,繼而,又不禁流露出些許痛苦、傷心和質問的情緒。
然而,理查德國王恍若未見,依舊是那種漫不經心的嬉笑樣子,還佯裝着若無其事,一臉無辜地問:“怎麽啦,親愛的?大家都等着你呢。”
艾麗莎王後不由擡眼去環顧整個大廳。
只見那位妩媚性感的勞瑞斯夫人正毫不顧忌地賣弄風情,歡喜得意地朝着國王明送秋波;又見朝臣們具都一臉無所謂的随意神色;還有一衆貴婦們,或低聲竊語,或交頭接耳,向自己望過來的目光,各具深意,全都好像正等着看笑話一般……
不!
不用等了!
“我已然是一個笑話了!”
艾麗莎王後絕望地想。
一時間,她恍惚覺得,這金碧輝煌的王宮大廳竟化作了一張遍布獠牙、可以将她吞噬的猙獰巨口!
天旋地轉,血液倒流!
可憐的王後眼前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後宮中,正等着國王和王後前來拜見的太後,不免得知了‘王後暈倒’的不幸消息。
她拉了拉肩膀上的披風,毫不關心具體是怎麽回事,只不耐煩地同身旁侍從抱怨起來:“見鬼!我一路屁颠颠地跑回來是為了什麽?末了,也沒撈着兒媳的拜見。”
與此同時,遙遠偏僻的小山村裏。
財務官萊文終于在耐心喪盡前,等到了人。
瘸子老板殷勤地帶着七、八個不同風格的婦女,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到這群貴族老爺們面前。
他謙卑、愧疚、畢恭畢敬地彙報:“實在對不住各位老爺們呀,勞你們久等了。實在是咱這地方太小、太偏,一時半會兒的,找不到符合您要求的人。但好在大家還算積極……您瞧瞧,瞧瞧!”
他指着那幾個體型壯碩的婦人說:“我敢保證,這些姑娘都是好姑娘!她們生養過孩子,當過媽媽,因此,十分有當媽媽的經驗。而且,人聽話,收費也便宜,您想讓她們怎麽扮演媽媽,只要同她們說清楚了,她們都願意做。”
面對着七八個體态風騷、舉止粗俗,連挑逗、調情都未免太過直白、赤裸的村婦們……
財務官萊文不禁用顫抖的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極力冷靜地問:“你以為我是來找什麽的?”
瘸子老板困惑不解地望着他:“您說的……呃,找媽媽?”
財務官萊文閉了閉眼睛,按耐着怒火,又換了個方式,咬牙切齒地低問:“你這裏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麽地方?”
瘸子老板小心翼翼地回答:“酒館呀,只是偶爾也做一些……”
他讪讪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做一些皮肉上的生意。幫忙牽個線搭個橋,讓鄰裏鄉親的,時不時賺點兒零花錢,填補填補家用。但您放心,我們這兒的姑娘們都很幹淨,平日裏并不亂來……”
屋子裏一片寂靜,靜得像是看似風平浪靜的海。
那些下屬們,一邊拼命保持着面無表情的樣子,一邊又忍不住偷偷去瞧上司此時的表情。
此刻,萊文心中已有殺人滅口之念。
但無奈帶出來的下屬太多,操作上也有難度。
于是,他一言不發地轉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