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出虎穴入狼窩

老約翰坐在餐桌旁,桌上放着一堆散碎的紙鈔,手裏攥着幾十個硬幣。

這都是他最近省吃儉用攢下來的。

然後,他把這些錢分成了一小堆一小堆的,同時在心裏默默念叨:“邁克(大兒子)那邊暫時不用什麽錢,他在鐵匠鋪當了七八年的學徒,也該出師了;保羅(二兒子)那邊,得多留一些錢……唉,讀書太費錢了,希望他快點兒讀出來;卡爾(三兒子)之前已經給裁縫鋪那邊交過一次學費,今年的錢可以少給一些,但還需要一些學習用的材料費;傑米……”

想到最倒黴的小兒子……

這位很會過日子的老人又看着桌上那屬于小兒子的一小堆錢,發了會兒呆,再深深地嘆了口氣。

之後,他又在心裏把這事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遍:“雖然現在不用借錢,也能勉強湊夠罰金了。但五年的刑期也不長,及至出來,也不過才二十多歲。與其費勁兒地把賺來的錢都給外人,還不如像這樣幫他多多積攢一些。等到人從獄裏放出來了,再把錢給他自用。到時候,拿了這些錢,想做什麽、想學什麽都可以,豈不是更方便?也更劃算?”

這麽一想,老約翰便安下心,不再考慮罰金的事了,擡眼再把桌上分好的四小堆錢看了看,自覺已經足夠面面俱到,且對每個兒子都有了一番不偏不倚地安排,心中很是得意。

他于是高興起來,覺得生活還是充滿了希望的,便站起身,走到陰涼角落的酒桶處,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小心翼翼地舉着杯子,重新坐回椅子裏,一邊珍惜地小口喝酒,一邊又笑眯眯地将桌上的錢來回數了又數。

正當這難得放松的時候,屋外的院門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接着,還不等老約翰急忙将桌上的錢收起來,一個人就極莽撞、極無禮地沖進了屋子!

老約翰頓時急了,剛想罵人,卻發現進來的不是外人,而是大兒子邁克。

他松了口氣,但還是生氣地斥責了一句:“見鬼的邁克,你一驚一乍地着了什麽魔?”

大兒子邁克打小在鐵匠鋪做學徒工,一幹就是七八年。

過重的體力勞動,使得他的個子沒能長得很高,但由于在火爐邊,日日揮舞鐵錘的緣故,将自己錘煉得筋骨強健、體格壯實。

此外,他生就一副濃眉大眼,雖不如小弟傑米那般擁有仿佛天賜的美貌,卻也有着一股男子的陽剛之美。

在鄉下這種偏僻的地方,也算得上一個很出色的男子漢了。

然而,這位平時看着很出色的男子漢,卻跑得滿頭大汗,眼角泛紅,一副狼狽的樣子。

他沖進屋子後,兩眼還有些發直,猛地大喊一聲:“爸爸!”

“喊什麽喊?我不是在這兒嗎?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麽總這麽慌手慌腳的……”

老約翰一邊低頭收拾桌上的錢,一邊不耐煩地唠叨了幾句。

“爸爸!”

邁克哭了:“傑米完了。”

“你說什麽?!”

老約翰攥在手裏的錢,不小心就掉落到了桌上:“別胡說八道!”

“監獄着火了,犯人們和獄警們都在裏頭被燒死了。現在,整座監獄都被燒沒了,什麽都沒有了,什麽都沒留下,一片廢墟!”

“……你親眼看到啦?你确定沒人逃出來嗎?難道獄警們都沒救火嗎?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再說……”

老約翰疾言厲色地喊:“你怎麽就知道,傑米一定被燒死了!”

“消息已經傳開了啊,爸爸。而且,不止是大火,還有一夥窮兇極惡的盜賊趁機越獄。他們是一路殺出去的,先把獄警全殺了,再把當時在牢房外的犯人們也殺了。大家說,除了那幫盜賊外,普通的犯人們一個都沒能逃出去,不是被殺死,就是被活活燒死。”

邁克說到這裏,已經語聲哽咽:“弟弟那麽小,身體那麽弱,他怎麽可能會例外?現在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肯定也是被燒死在裏頭了。”

老約翰站不穩地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一言不發,呆滞地看着桌上的錢,然後,大滴大滴的淚從他的臉頰上滾滾落下。

與此同時,國王的接見室中,已經擠滿了人。

朝臣、貴族們三五成群地聚集着,有的人百無聊賴地喝着茶;有的人往外頭眺望;還有的人正在打哈欠;也有少部分人一本正經地低聲談論着什麽稅收、醫療、貿易一類的正經事。

“這天天早上都要接見朝臣的規矩,也該改改了。”

亨利公爵旁若無人地同人調侃說:“又沒什麽大事,非要搶這個時間做什麽?就不能行行好嗎?好歹是我王兄新婚的第二天早上,讓他舒舒服服地摟着王後,睡一個懶覺,不好嗎?”

這位公爵殿下同國王本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因母親早逝,所以,也是由太後養大的。

于是,兄弟倆的感情在明面上就很好。

國王陛下樂意表示兄弟情深,時不時會給這個弟弟來一些恩典。

因此,這位公爵平日裏就有點兒恃寵而驕,說話間從來沒什麽顧忌,連國王的玩笑也照開不誤。

但畢竟是王弟,周圍還是有很多人捧着他的。

此時,他開了口,旁邊立刻有人附和:“誰說不是呢。”

只是涉及國王,大家附和歸附和,并不敢像公爵那樣多說,就又有機靈的人出來轉移話題:“殿下,您聽說那個監獄的事了嗎?”

亨利公爵問:“唔,監獄能有什麽事?”

那人低聲回答:“昨天,也正是國王陛下新婚的日子,那監獄不知怎麽回事,突然離奇古怪地起了火,之後又很邪乎地燒了好幾個鐘頭,始終沒滅。及至燒到後來,竟把監獄燒沒了,生生燒出了一片廢墟。而且,聽說裏頭的獄警和犯人,也死了一大批。”

“哦,倒算是個新鮮事,但不過一個監獄而已,也不是什麽重要地方,燒就燒了吧。”亨利公爵漫不經心地說。

“監獄被燒沒什麽要緊,犯人獄警也沒什麽要緊,只是……”

說話那人不由将聲音壓得更低了,做出一副神秘的樣子:“只是在着火的時候,聽說那監獄中的負責人一個都不在。典獄長不用說,玩忽職守,肯定是要遭重罰的,但這裏頭吧……卻還涉及到一個人!”

亨利公爵的眼神不禁閃爍起來:“什麽人呢?”

那人回答:“朱迪安大人的妻弟,一個叫萊文的人。”

“朱迪安呀。”

亨利公爵的語氣不由幸災樂禍起來。

只因他十分讨厭這個寵臣,認為朱迪安除了能變着法兒地斂財外,在為人方面一無是處又卑劣無恥。

當然,最重要的是……

朱迪安斂財,可財一向只進他自己和理查德國王的口袋,從來沒旁人的份,這一點兒自然尤為令亨利公爵深惡痛絕。

“若我是國王,他豈敢這麽無視我?”

亨利公爵的心裏常常浮起這樣的念頭。

因此,他對朱迪安沒有一點兒好感,日日盼着對方倒黴,且這份态度還從不掩飾,衆人皆知。

只是對外時,總會稍加美化:一位正直爵爺,在面對一個只知谄媚君王的寵臣時,是理所當然看不慣的。

于是,圍繞在亨利公爵身邊的一衆人,自然也要投其所好地說朱迪安的壞話。

所以,那人也幸災樂禍地說:“我還聽說,內閣幾位大臣一會兒要聯名向陛下告一狀,指責朱迪安大人濫用職權,将妻弟安排到那個監獄裏任職,才造成這般惡果。”

“聽起來越來越有趣了。”

亨利公爵喃喃地琢磨:“不過,只這麽着,卻不一定能扳倒朱迪安。”

說着,他特意擡頭仔細地看了看,發現接見室中,并沒有朱迪安的身影,臉上便浮現出一抹了然的嘲諷神色:“看來我是猜錯了,王兄今早遲到,和新婚無關……哈,你們不妨猜猜,朱迪安現在會在哪?”

同一時間,理查德國王帶了一群侍從,正在花園裏散步。

朱迪安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頭。

“照我看,你們都把事弄複雜了,這本就同萊文沒什麽關系。”

散步了許久,也将人的胃口吊了許久,理查德國王終于微笑着開了口:“監獄負責人是典獄長,監獄出了事,只需找典獄長問責就好。”

朱迪安聞聽此言,萬分感激,當即就要跪下謝恩。

國王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跪,只臉上隐隐約約地泛上了一抹笑。

接着,他假裝随口一提地說:“你夫人唐娜有好些日子沒見了,若近日無事,你不妨叫她來宮裏坐坐,也陪一陪王後。唉!女人一個人的時候,就喜歡胡思亂想,多找幾個人說說話,往往也就沒什麽事了。”

朱迪安心領神會,滿口答應了下來。

事後,國王接見朝臣時,果然不出亨利公爵所料,幾句話便将那幾名告狀的內閣大臣給搪塞了回去。

最後,朱迪安分毫無損。

亨利公爵見此,不免冷笑着想:“且看你還能逃過幾次吧!”

不過,明面上搪塞過去了。

私底下,卻沒法完全瞞住。及至等萊文狼狽地帶着一衆下屬回來後,又連具體細節都被傳揚了出去。

于是,王城中好些性格比較促狹的貴族纨绔們,每每湊在一起玩鬧時,往往會出現如下缺德對話:

——監獄着火時,你去哪了,萊文?

——我去妓院了。

——你去妓院做什麽?

——我媽死了,我去找新媽媽。

——啊,我懂了。來,咱們連起來重新問一遍。萊文,監獄着火時,你去哪了?

——我去妓院找媽媽了。

大家這麽拿腔拿調地一問一答後,不管之前心情有多麽糟糕,都會立刻好轉,繼而哈哈哈地大笑起來。

因此,不免又有人嘆惋:“那個耍了萊文的孩子太有意思,只可惜燒死在了牢裏,要不然我一定把他要過來,日日帶到身邊陪伴、解悶。”

丢了大臉的萊文當然不會覺得傑米有意思,已經滿心恨得想去鞭屍了。

只不過,他總隐隐覺得,傑米并不像大家猜測的那樣死在了火裏,可若是沒死,又會去哪了呢?

“你一定要攔着我們,不讓走嗎?”

傑米氣沖沖地質問庫克羅普斯。

“不,我只攔着你,其他人随意。”

獨眼大盜笑嘻嘻地回答。

“我們之間的合作已經結束了。”

“你只放了把火,若沒我殺獄警,帶人向往沖,你還能從獄裏出來嗎?所以,我自認付出得更多一些,因此也要多收一份報酬。”

“你想怎麽樣?”

“當然是要好處。”

“你要什麽好處?”

“親愛的,你難不成忘記了?我可是問過你的呀……穿過女裝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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