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路邊野花不要采

路易斯貝克特是一名十七歲的青年,從小在鄉下長大。

他生來沒有父母,卻生活富裕,從不缺錢花。

因為當時貴族們的私生活是出了名的混亂,每每搞出一堆私生子女,不好對外張揚,就會悄悄寄送到鄉下,尋個鄉下婆娘,出錢讓其幫忙喂養、照顧。

這情況剛好和路易斯的情況相似。

他由此推測,自己可能就是這樣的私生子。

至于父母的身份……

想到家裏那些用到現在,卻還能夠再花一陣子的錢,他按照一貫的邏輯猜測:“母親那邊暫且不提……父親的話,起碼是個貴族吧?還得是個有錢的貴族,興許是個男爵,說不定是個伯爵呢!”

但錢總會慢慢花光的。

不甘心坐吃山空,等到照顧自己的老嬷嬷因病逝世後,路易斯決心帶上信物,以及一些,諸如出生證明之類,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文件,去進城尋父:“看在血脈親情的份上,不求分我什麽家産,或再給我什麽錢,只幫我找個體面的工作,讓我能在城裏立足,從此脫離落後貧瘠、遍地牛糞狗屎的鄉村就行了。”

因為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城。

出于年輕人不想被小瞧的虛榮心,他傻乎乎地将自己這些年的全部家産都穿戴在了身上,像是什麽金表、戒指,還有鑲嵌着小顆寶石的胸針。此外,他還穿了一件,據照顧他的老嬷嬷說,很可能是他父親當年留下的大衣,雖樣式已是舊款,可上頭釘着的紐扣卻是金的。

然後,這傻孩子便假裝出底氣很足的樣子,又模仿了貴族們的做派,昂首挺胸地進了城。

城裏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很陌生,街上很熱鬧,有一些沿街叫賣的商販,眼睛賊一般得尖,一見他的穿着打扮就熱情地圍上來,推銷各種商品不說,還仗着他臉嫩、不好意思拒絕人,沒完沒了地糾纏不清。

路易斯在鄉下可從沒經歷過這種陣仗,一時被弄得慌了手腳。

為了躲閃這些商販,他不斷地後退、後退,竟在不知不覺間退進了一家酒館裏。

酒館中,一個坐在角落中的女子,可能是聽到了進門聲響,下意識地擡頭望過去。

路易斯剛好也進門,擡眼往酒館裏那麽一看……

兩人的視線于是極巧合地碰觸在一起。

這個剛進城、又沒見過什麽世面的鄉下小子一下子看直了眼。

那女子其實并不符合當下的審美,身材瘦削,雙肩挺立,穿了一件墨綠色的長裙,內襯的領口不像時下女性那樣盡可能地開低,來展現豐滿的胸部,反而很保守地一直留到了胸部以上,緊貼在凹陷的鎖骨處,然後,一頭濃密卷曲的長發,剛好有幾縷随意地散落至那裏,半遮半掩,又帶着點兒漫不經心的散漫……

明明一點兒沒露什麽,卻無端地讓人覺得性感。

況且,她的臉也是很美的。

只可惜不像一般姑娘那麽柔和圓潤,反而很立體,又多了些棱角。

但這點兒棱角,再搭配上稍顯疏離、冷淡的高傲神色,兩相結合下,反而有了一種奇妙的化學反應,彼此間相得益彰起來。

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走近她、探索她,打破她所有的平靜,再迫使她展露出種種喜怒哀樂……

路易斯被突如其來的一股激動情緒所左右,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他鼓起勇氣,先笨拙地鞠了一躬,再簡單地自我介紹了名字,接着,又結結巴巴地緊張問:“您好,小姐。請問,能,能允許我請您喝一杯酒嗎?”

那女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詫異的神色,随即卻給出了一個斬釘截鐵地回答:“不能。”

她的聲音聽起來也不是很女性化,帶了絲低啞,但并沒有什麽粗糙感。

所以,路易斯哪怕被拒絕了,依舊色迷心竅地覺得好聽,遲遲不想離開。

少年人的第一次動心,大概總帶着點兒莽撞和沖動。

頂着周圍人看笑話的目光,路易斯明明掌心裏都尴尬地攥出了汗,卻還這麽猶豫着不肯走,又傻乎乎地盯着人看個不停。

那名女子,也就是傑米……

至此,算是徹底沒了法子!

因為他已經越過這個傻小子,看到不遠處、庫克羅普斯派來監視他的那個盜賊,正一臉嚴肅地緊盯着這邊,神色間隐隐有了不贊同和威脅的意思。

卻原來,這是盜賊團夥設的一個圈套。

在此之前……

傑米才剛剛妥協,裝模做樣地開始研究女裝,庫克羅普斯就不耐煩繼續等下去了。

這位盜賊頭子直接提議:“按之前同你講的那樣,咱們先幹一票,弄點兒錢花?”

傑米不樂意,推拒了幾次:“我不行,裝得一點兒都不像女人,會被識破的。”

庫克羅普斯把刀子往餐桌上一插,微笑着說:“親愛的,我也不多強求。你只消把你在監獄中的那份伶俐勁兒,拿出來那麽一二分……咱們的這出買賣肯定就出不了什麽問題。再說,即便是真出了問題,也還有我呢。”

于是,這一天。

傑米不情不願地穿上一條最最低調、保守的裙子,被迫出門營業。

他并不打算幫強盜們騙人。

但又很懼怕庫克羅普斯同自己翻臉。

所以……

行動上,自然是要極度配合的。

說讓去酒館裏尋找可供下手的肥羊,他就乖乖地去了酒館;

可姿态上,他又是默默拒絕的。

且很想拿‘并不擅長這一套’來作為釣人失敗的借口,因此也就有了路易斯适才所見的那種疏離冷淡的高傲神色,還有了後來那麽毫不猶豫地拒絕。

可偏偏有些傻鳥,放着廣闊的天空不去飛,死活非要往捕鳥網裏撞!

傑米覺得,自己的态度已足夠冷淡,拒絕的也幹脆,并沒有給人什麽欲拒還迎的遐想空間。

所以,他絞盡腦汁都想不明白,這傻子怎麽還往上湊啊?

可他不知道,有些人是極擅長腦補的。

他的種種冷酷拒絕,在當時大抵是對他一見鐘情的路易斯看來,竟然全變成了可愛的優點:“穿着保守,神态端莊,拒絕起人的時候,又這麽得無情。啊,這一定是位自尊自愛的好小姐!”

于是,反而更想結識‘她’了。

傑米無計可施,只好用出最後一招:“抱歉,我要離開了。”

之前冷硬的拒絕,外加這麽突兀地離開。

這下總該知道他的态度是什麽了吧?

然而,路易斯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卻是個實打實的愣頭青。

他一腔熱情地繼續獻着殷勤,興高采烈地追了上來:“那麽,請允許我送您幾步吧!”

傑米氣了個倒仰。

可注意到幾個盜賊已然目露兇光地站起來,知道事已至此,再拒絕,倒黴得就是自己了,只好無奈地捏着鼻子,默認了讓這個傻子送。

等到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門。

那傻子還在一路喋喋不休地說:“您是坐馬車來的嗎?不知您的車子停得離這兒遠不遠?若是太遠的話,不妨找個地方略站一站,我樂意幫您去跑個腿,把車給您叫過來……別看我今天是第一次進城,但我對城裏還是很熟悉的,之前照顧我的老嬷嬷每逢幾個月就要來城裏采購一趟,在她去世前,她經常同我介紹城裏的事……”

傑米快步走進了約定好的小巷子裏,期間心煩意亂,只想讓他閉嘴。

可剛轉身想要說話,卻見庫克羅普斯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這傻子的身後,雙手高舉着一根粗壯的木棒,照着他的腦殼,惡狠狠地敲了下去!

路易斯倒了下去,那副殷勤期待的表情還凝滞在臉上。

他死了!

傑米瞪着眼睛,張開嘴,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你殺了他?你,你怎麽能殺了他!”

他嚷着:“不是說只拿錢的嗎?”

“然後呢?然後讓他去報警,再讓警察來追着我們跑嗎?”庫克羅普斯沒好氣地說。

然後,他一臉無所謂地蹲了下去,開始翻撿路易斯身上的財物,掏出錢袋來數錢:“廢什麽話呀,殺個把人有什麽好驚奇的?難不成你已經忘了我是幹哪一行的了嗎?唔,看來我最近真是待你很好,竟被你看成一個吃素的好人了。”

旁邊幫忙望風的盜賊同夥們又笑起來。

還有幾個盜賊也蹲下來幫忙,仔仔細細地搜查衣服上的每一個口袋,又拿了小刀,将那些紐扣全都卸下去,甚至還掰開屍體的嘴巴瞅一瞅,确認他嘴裏有沒有鑲什麽金牙……

所有人對這殘忍血腥的殺人越貨行為都毫無異議、習以為常,翻撿屍體的動作也那麽輕車熟路、訓練有素。

只有傑米呆立在那,良心上大受譴責。

這同他之前為了救喬治,殺那個惡棍還不同。

殺惡棍的時候,可以安慰自己,因為惡棍本就是壞人;

可眼前這一個,雖說被男人纏着獻殷勤有些煩惱……

但明明是那麽年輕的一個人,沒做過什麽壞事,一臉天真、熾熱,卻因自己而死。

傑米痛心愧悔到了極點。

他無比恨毒地盯着庫克羅普斯的背影,終于認清這個獨眼盜賊的人渣真面目!

天知道,他曾一度天真地幻想着,這雖不是一個劫富濟貧的人物,也該是一個有底線、有原則的盜賊,否則,怎麽會有那麽多人願意追随呢?

卻原來,賊就是賊!

追随他的人也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這就是一群喪心病狂的渣滓。

“這個混蛋下大牢根本不冤,合該被絞死。”

傑米暗暗咬牙切齒,憤怒地想:“我恨不得現在就去宰了他,叫他為那個無辜的傻子償命!等着瞧吧,這事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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