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

萊文這一刻愕然的表情,成功娛樂了傑米。

哪怕他清楚地知道,身份危機還沒有解除。

但看着曾經欺負過自己的人流露出這樣措手不及,乃至吓了一跳的表情……

還是令他心中産生了一種極為微妙的愉悅感。

同時,如此輕而易舉地打亂了對方的步驟,又成功促使對方的情緒失控後……

傑米便也随之冷靜了下來,心想:“很好,他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我應該能搞得定,況且……”

他暗暗在心裏将這事又重新推演了一番:“我現在的身份是財政大臣剛剛承認的私生子路易斯,不是那個監獄中誰都能欺負的可憐犯人傑米。所以,哪怕他一定要揭穿我的身份,也不能憑空瞎說,先得将證據拿出來,否則,就是污蔑!”

“更何況,現在的情況變了……”

“我主動将現成的把柄,親自送到了他的手中,難道他真舍得就這麽和我一拍兩散嗎?”

萊文确實舍不得。

假如傑米一直在他面前拼命隐藏身份的話,他在産生懷疑後,思維自然而然地會朝着如何揭穿對方的方向去努力;

可當傑米主動吐露實情後……

出于人性的貪婪,他反而要考慮起‘手握對方真實身份這一把柄,于我有什麽好處’這樣的利弊問題了。

于是,當傑米放開萊文,轉身繼續去扮演路易斯,扮演財政大臣的私生子,扮演一個剛剛獲得國王青睐的幸運兒的時候……

萊文果然一語不發,什麽多餘的動作都沒做。

只是他的目光,卻總是不可避免地去追逐對方的身影。

以至于……

好些纨绔将他認成同道中人,跑過來同他說了一堆,諸如“德萊塞爾大人的這個私生子生得真是好”這樣的話。

然而,另一邊。

傑米壓根沒再去關注萊文的動向。

在他看來,萊文目前的動向已經可以預料,根本沒必要再為他花費精力。

這位曾經的監獄財務官既然沒有拆穿自己的身份,那麽,所求必然是利益!

在沒能徹底除掉對方之前,只要給出一部分利益讓他暫時閉嘴就可以了。

這麽一來,給出什麽利益,才是真正需要考慮的問題。

于是,傑米開始忙碌地收集起了身邊的情報。

大概也只有這時候……

他才會稍稍後悔之前的安逸和懈怠。

“但是,我本來沒打算當一個貴族,只想要一點兒錢,買個帶院子的房子,種點兒胡蘿蔔卷心菜,過個安穩日子。”

傑米毫無情緒波動地回想着曾經單純的計劃。

然後,他又在內心世界中将自己狠狠地批判了一番:“天真!傻逼!在這種狗屎、又不安全的世界裏,你怎麽能輕易放下戒備?!沒有保護的平靜生活,摧毀起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幸好……我如今覺悟得也還不算太晚。”

想到這裏,他甚至有點兒感謝萊文的出現了。

因為正是萊文的出現,才重新喚醒了他漸漸沉睡的危機意識。

傑米又一次開始迫切地想要握住更多的籌碼,來保護自己。

于是,本來只打算稍稍應付,盡可能低調做人的宴會,就徹底成了他積極拓展交際圈的好地方。

萊文因此很驚訝。

随便一個招呼,一個笑容,便能同人搭上話;

幾句話之後,一堆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樣子,竟像是一群相交多年的好友。

雖然知道這其中必然有着好看相貌的加成,但傑米這種社交能力,尤其是聯想到對方還是底層農民的出身……

“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萊文不禁在心裏反複想:“見了鬼了!這狡猾的小子莫非是只狐貍變的?他怎麽能做到這些的?怎麽能裝得比貴族還貴族?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

為此,他甚至還起了一點點兒惜才的心思:“如果他以後能乖乖聽我的話,倒也不是不能一直留着他。”

及至宴會結束……

傑米心中的計劃也漸漸成型,自認差不多也算是有八成勝算了。

當晚,他拿要和朋友們聚會的為借口,跟德萊塞爾夫婦說了一聲,打算外出。

德萊塞爾夫婦本就因他的身世問題,不好對他多加管束,又由于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發現他的為人尚算謹慎,也不是那類容易闖禍、動不動就有辱門風的性格,所以,只稍稍問了幾句,便利落地同意了。

于是,傑米出了門。

他這邊剛走到大門前,一輛馬車便突兀地駛過來,然後,準确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萊文從車窗伸出頭來,朝他微微一笑。

傑米平靜地回了一笑後,毫不猶豫地跳上了馬車。

兩人在馬車上都不說話,只閉着眼睛養神,仿佛是在比着誰更有耐性一般。

随着噠噠的馬蹄聲,車夫駕着馬車走了好長一段路。

末了,将車停在了一個相對沒什麽人的偏僻地方。

萊文給了一些錢,吩咐這個車夫自己出去找點兒樂子,最好等過了一、兩個小時再回來。

于是,車夫高高興興地帶薪休假去了。

如此一來,

馬車裏就只剩下傑米和萊文兩人了。

此時,無論是萊文,還是傑米,都還穿着參加宴會時的那身服飾,每一個都算得上是衣着華貴,風度翩翩。

只是一個年長,一個年少;

一個惡毒陰險,一向欲壑難填,一個詭計多端,不時铤而走險。

若是有外人來看,這一幕應是很有張力的畫面。

只因兩人之間仿佛籠罩在一層奇特的氣場中,而彼此對視時,又仿佛存在着一根由他們二人互相拉扯、以至于逐漸繃緊的線繩。

這種危險的對峙感,能輕而易舉地激起了人內心深處的緊張和不安,令人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放輕,再放輕,生怕一不小心便讓那岌岌可危的線繩‘嘣’地一聲斷裂開來!

“唔,我該怎麽稱呼你呢?傑米?路易斯?”

自認是這場談話的主導者,萊文率先提出了問題。

但傑米完全不想跟着他的節奏走。

他故意一邊低頭去整理衣服的袖口,一邊佯裝出渾不在意的樣子:“嗯,随你喜歡吧。”

“呵呵,你真是讓我驚訝呀,親愛的。”

萊文極力保持鎮定,微笑着慢慢說:“一個囚犯,一個低賤的農民,居然膽大包天地冒充起了貴族……”

然而,傑米并不需要一個保持理智思考的敵人,立刻開始想法子激怒他。

于是,他不僅飛快地打斷了萊文的話,臉上還流露出了一種近乎直白的不耐煩:“拜托,時間有限!這個話題其實可以直接略過了,不瞞你說,我實在沒什麽興趣和你大半夜地坐在馬車裏翻無聊的舊賬!”

萊文果然又驚又怒。

顯然,他來之前必然無數次想像過這次見面到底該是什麽情景的!

但畫面無一例外,都是這個被抓住把柄的狡猾小子,可憐巴巴、戰戰兢兢、搖尾乞憐地求自己饒了他、放過他,而不應該是現在這樣……這樣公然反駁自己,還一臉不耐煩!

他有什麽資格不耐煩?

他居然還敢不耐煩!

新仇加舊恨!

連同之前被耍的重重怨氣……

萊文心中的火氣‘噌’地一下全冒了出來,想要發洩的念頭漸漸在腦海中占據了上風。

于是,他實在懶得再去裝什麽風度,索性圖窮匕見,惡狠狠地罵出了聲:“你這個不要臉的小雜種!婊子養的小混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他媽當初就不該管你,讓你在監獄裏被那群流氓艹到屁股開花!”

傑米面無表情,悄悄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萊文見此越大發怒火中燒:“如今,你竟還敢在耍了我之後,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我面前……”

傑米默默嘆氣。

他心想:“我也不想出現在你面前呀。”

“行吧,反正也是時候算總賬了。”

萊文陰冷地笑着,咬牙切齒地說:“現在!跪下!忏悔!你這次必須死在我的手裏!”

傑米本還在無聊地低頭擺弄着手指玩。

一直耐心地聽着萊文這樣情緒激烈的發洩和辱罵,可及至聽到這句要殺死自己的話,他才開口:“我……”

“先跪下,再和我說話。”

萊文餘怒未消地打斷地說。

傑米皺了皺眉:“不必了吧?我想……”

“跪下!”萊文死死地盯着他說。

“萊文,我……”

“跪下!否則,沒得談。”

“好吧,好吧……”

為了接下來的談話,傑米咬着下唇,略猶豫一下後,就暫時地跪了下去,同時嘴裏還依舊漫不經心地說:“我其實只是想和你說,我并不會死的。”

萊文直到看見傑米跪下,才滿意地笑了一下,也願意同他繼續交談了。

他高高在上地俯視着問:“怎麽?這回你又仗了誰的勢?”

傑米仰起頭同他對視,可哪怕是跪着的姿勢,也沒什麽弱勢的覺悟,反而一派坦然的樣子,語氣不緊不慢地回答着:“當然還是你呀。”

“什麽?”

“因為你不會讓我死的。”

“哈,你憑什麽這麽說?莫非你能鑽到我心裏,看到我的想法?”

“那不能,但這其中是有一番奧妙在的。”

“哦?”

“你該把格局放大一點兒呀,萊文,不要總盯着我,也看看你自己嘛!”

“看看我自己?”

“對呀,你馬上要高升了。”

“我?高升?”

“沒錯,真是恭喜你呀!你現在是子爵,但馬上要升伯爵了!”

“……難道你會算命?”

“不會。”

“那你有內部消息?”

“我這個身份才剛剛認祖歸宗。”

“所以,你是在胡說八道!?”

“不,萊文,這是事實。因為我很快會得到一個爵位,之後,我也會全力助你成為伯爵。”

馬車內一片沉默。

兩人靜靜對視着,誰也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萊文才冷笑起來。

他又一次居高臨下地将傑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突然問:“你幾歲了?”

“你問路易斯,還是傑米?唔,反正算十七歲吧。”傑米依舊保持着冷靜地回答。

“十七,哈哈,十七。”萊文重複着這個數字。

然後,他又一次冷笑說:“一個十七歲的小騙子,一個在逃的可鄙囚犯,一個下賤的農夫之子,一個隐姓埋名、根本不敢暴露身份、茍且偷生的小老鼠,也敢說幫我成為伯爵?”

“萊文,你真以為路易斯是德萊塞爾大人的私生子嗎?”

傑米任由他在那邊冷嘲熱諷,始終順着自己的思路,穩穩地往下說:“假如路易斯僅僅是財政大臣的私生子,國王和王後今天又怎麽會親自到場呢?”

“你什麽意思?”

“路易斯的身世同王室有關。”

“那又如何?”

“你還不明白嗎?亦或者,你根本是在裝傻!仔細想想,如果你不拆穿我,憑借這個顯貴的身份,我能為你帶來多少利益?那可絕不僅僅是一個伯爵呀。”

“……說下去。”

“我已經聽人說了,你這幾年一直都跟着你的姐夫朱迪安辦差。朱迪安也确實是個斂財的能人,之前的那個什麽特赦令是他搞出來的,了不起!可是,據我所知,他賺的錢從來沒分給你。假設他賺了一百,分給國王陛下三十,自己留下六十九,最後,大概會拿一塊錢打發你這個要飯的乞丐。”

“住口,你怎麽敢……你怎麽敢!!”

“……真可憐呀,萊文,你真可憐呀!打從一開始你就是個子爵,跟了他五六年,什麽髒活累活都搶着替他幹,盡心盡力,幹來幹去,到了最後,卻還是個子爵。”

“……我讓你住口!”

“但我就不一樣了,萊文!聽我說,你有我的把柄,所以,我不敢坑你。你只要從今往後跟着我幹,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升官發財的!好好想一想,想想對不對?”

萊文盯着傑米好長一段時間,拼命在腦子裏思考他的這些話。

許久,他朝着傑米伸出了手。

傑米的唇角快速地劃過一絲笑意,當即握住他的手,略一借力,便從地上站了起來。

然後,他微笑着,朝馬車上的座位示意地瞥了一眼:“唔,我現在能坐下說話了嗎?”

“請,請坐。”

萊文推了推眼鏡,客客氣氣地招呼着。

(二)

直到從萊文的馬車上走下來,傑米才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那麽……”

他想:“這事暫時算是妥當了,我也暫時平安無事了。”

只是,遭到破壞的心情是無論如何也恢複不了。

在逃離了強盜團夥,又親眼看着那群人上了絞刑架後。

他本以為自己徹底解脫,從此能改名換姓,過上安穩日子了。

可誰知,路易斯貝克特這個傻小子竟不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貴族私生子!

身世複雜不說,竟然還能同王室扯上關系。

陰錯陽差之下,又讓自己成了財務大臣的兒子。

成了財務大臣的兒子倒也沒什麽。

王城裏多的是兜裏有錢,卻整天不幹正經事的纨绔公子哥,大不了也學着這些人的樣子,以後天天混日子罷了。

可沒想到,又蹦出來一個萊文。

因此,他只得重新打起精神來,再一次想辦法周旋。

想着自己這一路走來的艱難坎坷。

傑米一時間不免也感嘆唏噓一番。

接着,他又滿腹憂煩地思考起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唉,早晚得把這個該死的萊文解決掉!他的危害倒是在我的控制範圍之內,可就像是蘑菇湯裏的蒼蠅一般,無害也惡心!”

“但這事不急,總歸要找一個能不牽連到我的法子。”

“至于應允他的事情……唉,今晚先不想了,反正能拖一陣子……”

于是,為了換換腦子。

也為松一松繃了一天一夜的神經。

傑米決定暫時不回德萊塞爾家,而是去之前住過的那間旅館再開一間房,臨時歇息一下。

等到天亮了,他還要去拜訪一番海倫娜夫人,好從那位善良的夫人那兒汲取到一些光明的東西,譬如勇氣,譬如快樂。

第二天,海倫娜夫人很驚喜能再次見到傑米。

她高興地像個小女孩一樣,直接提着裙子就跑了過來:“天,路易斯!你來得剛剛好,我正想找你,卻沒地兒找呢!”

傑米燦爛地一笑:“您這個反應可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了。”

他開心地同海倫娜夫人擁抱了一下,然後,才問起來:“不知您找我是有什麽事呢?”

海倫娜夫人興奮地回答:“我前幾天征得了原作者赫金斯伯爵大人的同意,現在,我們可以改編《瑪麗安》了。”

“呃?《瑪麗安》?”

雖則短短幾周的時間,但傑米卻産生了一種‘這完全就是上輩子事’的錯覺,因而差一點兒沒反應過來。

不過,很快,他就重新露出了笑容,委婉地問了起來:“聽起來确實是個不錯的消息,那麽,您打算怎麽改編呢?”

“不,不。”

海倫娜夫人心情大概真的很好,居然很可愛地搖晃起腦袋說:“你搞錯了,不是我來改編,是你呀,路易斯。”

“我?”傑米很詫異。

“對呀,你忘記了嗎?”

海倫娜夫人忙提醒地說:“你那天不是同我講過,在你心中,瑪麗安真正美好的結局,應該是殺掉西蒙斯,然後,遠走高飛嗎?”

“是有這麽回事。”

“我把這個結局同赫金斯伯爵大人說過了,他也同意了,所以,你可以正式進行改編了。”

傑米一時間陷入了茫然:“我不明白,夫人。”

“這有什麽不明白的,你現在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把它改編成你想要的結局,然後,我來扮演瑪麗安,你覺得怎麽樣?”海倫娜夫人興致勃勃地問。

“我絕對相信您會是一個好演員,但讓我來改編?您沒搞錯嗎?”傑米完全不知道事情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啊,你不會沒有時間吧?該死,是我忘記了,你也許并不樂意來做這檔子事。”

海倫娜夫人一下子恍然,繼而又流露出了歉意的神色:“抱歉,我有些過于興奮,只顧着想改編後的劇本多麽棒,卻忘記你根本不是幹這個的。”

“沒什麽,您太客氣了。”傑米忙說:“比起您曾經給與我的關照,這又算得了什麽呢?”

然後,他又想了想,猶豫地說:“其實……假如您不介意的話,我倒是可以試上一試。只是……假如最後成果不盡如人意的話,您恐怕還得重新找別的編劇,進行修改、潤色了。”

海倫娜夫人卻仿佛對他信心十足:“我倒覺得你沒問題呢。”

她溫柔地說:“別的編劇也許确實有勝你百倍的文采和名氣,但他們都沒有你那麽珍貴的思想。路易斯,只有你,也只有你自始至終沒有譴責過瑪麗安,對她的态度也是憐憫和同情的。”

等等,為什麽要譴責受害者呢。

傑米對此很費解。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顯然,在目前這個對女性并不友好的世界裏,絕大多數大概會認為,瑪麗安的悲劇,不在于貴族男子的負心薄幸,反而在于她的不貞。

如此一來,傑米總算稍稍能理解海倫娜夫人想要自己來改編劇本的理由了。

因為這個世界,本是沒有人替可憐的瑪麗安發聲的。

連原作者所能想到的,瑪麗安的最好結局,也只是淪為一名被包養的情婦。

傑米來了一點兒興致,認為寫劇本也算是個不錯的消遣和放松。

他将滿腦子的算計暫時抛到一邊,認認真真地思考起了這件事。

海倫娜夫人笑意盈盈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地問:“對了,改編後的劇本,是可以署名字的。怎麽樣,路易斯,要署上你的本名嗎?”

“這算是一部屬于女性的劇。”

傑米想了想,随口一說:“唔,您看,這樣吧,署名寫傑西卡好了。”

“傑西卡?”海倫娜夫人疑惑地重複了一遍。

随後,她有些好奇地問了一句:“這個名字,有什麽含義嗎?難道是你曾經的情人?她長得美嗎?”

傑米認真回憶了一番傑西卡的相貌。

然後,他一本正經地回答:“別人确實說過她美,可我總覺得,她實在奇形怪狀、不男不女、古裏古怪。”

海倫娜夫人的表情十分複雜。

她猶豫地問:“你,你有沒有當着她的面,這麽說過?”

傑米點頭回答:“當然,我向來對她很坦誠,且毫無保留。”

海倫娜夫人不覺深吸了一口氣,感嘆地說:“如此,也真難為你還能活到現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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