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碎石
那大漢嘿嘿一笑,看起來不像破案的人,倒像個山野農夫,“我們六扇門別的能耐沒有,這打探消息的能耐還是有的。”
聽了這話,許牧很想回頭看看風溯的表情。這位讓六扇門和皇宮暗衛頭疼不已的女俠,明明就站在他們面前,他們認不出也就罷了,還要在這裏說大話。
許牧覺得自己是被風溯帶壞了,自己乃衙門捕快,此時心裏卻在偷笑與自己同門的六扇門捕快……她擡手以衣遮住自己的臉,免得被人看見她藏不住的笑意。
大漢捕快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默認了,于是又問道:“你見過風溯,又見過音震被殺,那你且說說,音震死時都發生了什麽?”
巷口少有人經過,外面的人熙熙攘攘,卻沒有人看向這邊,她再看看日頭,顯然還早。許牧找不到合适的離開理由,以防被他們看出端倪,只好把紀芷筠推了出來:“那晚……”
她将先前在衙門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聽罷,六扇門的大漢捕快搖搖頭,“這些話我們早已聽過,我們想聽的是其它細節。”
許牧知道言多必失,擡頭又看了看日頭,再也顧不得被他們懷疑,匆匆道:“兩位兄臺,我現在需得趕往衙門,你們另找時間與我接應,可好?”
去衙門的時間其實并未準确地被規定過,許牧這就是在胡謅。兩人看她一眼,“那好,你且先去,今晚我們再到客棧找你。”
一直沉默的風溯聽到這句,微微蹙了下眉頭。男女授受便已不親,這兩個人還要在夜半時分來到女子屋中,顯然是于禮不合……不過,在江湖上混的人對這些禮節一向是不在乎的。
衙門的人對許牧還算客套,但六扇門這個地方黑白兩道通吃,本質上說,六扇門出來的人各個都能在江湖混個風生水起。由此,他們的情報來的速度極快,破奇案懸案的能力也強,可這些尋常人的禮節問題,他們倒不在意了。
風溯想開口說些什麽,卻見前方的許牧已經點了頭,便繼續沉默。
兩個男捕快抱拳離開,只剩風、許二人站在巷口。許牧櫻唇微張,似是要說什麽,風溯迅速擡手捂住她的嘴,溫柔道:“阿牧,你去衙門罷,我回客棧等你回來。”
兩人原定的是今日一起行動,風溯忽然來這麽一出,許牧一時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風溯對她使了個眼神,她順其看去,見那兩個男捕快走得還不遠。
原來如此,許牧對風溯點了點頭,示意她松開自己。等對方松開自己後,她聲調愉快地道:“阿姐說什麽便是什麽……對了,今晚我不要吃客棧的東西,我們去吃粟鵲樓好不好?”這麽一說,許牧忽而意識到自己早上還未進食。
內力修為強大的人五感也會比常人優上許多,何況六扇門的人各個都是出類拔萃的,他們的武功和內力大多為上乘,難保這兩位不是修為高的人。那兩個男捕快雖然離她們已有一段距離,卻極有可能聽見她們的對話。
風溯拍了拍許牧的頭,“阿牧乖,晚上帶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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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演了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而後許牧跑去了衙門。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後,風溯才擡腳離開。然而,剛剛走出巷口,她就看見剛剛離開的兩個大漢轉身向自己走了過來。
早就料到會是如此,風溯卻裝出一副驚愕的樣子,“兩位捕爺是又要找阿牧嗎?她向那邊走了。”說着,她伸出手指了指衙門的方向。
兩個大漢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道:“不瞞你說,我們先前并未聽說過許捕快在标縣還有個姐姐。”
聽到他們這般說,風溯心下已經了然——他們事前必是将小捕快調查了一番的。所以,她現在若編說自己是許府的人,顯然不靠譜。思量一番後,她施禮道:“小女子不是阿妹的親姐姐,乃是義結金蘭。我此番是來标縣看望她,再過兩日也就走了。”
她說的言辭懇切,不似作假。這兩位捕快不同于衙門捕快,他們見的奇案奇人多得是,識人之術亦是拿手。他們将風溯打量了個遍,确實覺得她說話時并無不妥,便圓話道:“原來如此,我們剛才實在好奇,多有得罪。”
風溯又施了一禮,“那小女子便告辭了。”
說罷,她起身走向了客棧。她走的時候特意控制了步子,讓人瞧不出她武功如何。
這般走回客棧,風溯在掌櫃的那裏點了兩個小菜,随後回了房。
等她關上門,在椅子上坐穩了,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今晨的事情,于情,她想讓許牧推脫這事,一是怕她露出什麽馬腳,二是她知道小捕快不想再摻和這件事。但是于理,許牧又必須接下這個接應的活計。
那兩個人表面上裝出和許牧偶遇的模樣,實際上卻是早有預謀。他們在開頭以利誘她,只是計劃的初步,風溯肯定,如果許牧不答應他們,他們也會說其它的言辭逼她答應。
兩方初次交手,風溯覺得這兩人人品尚可,但行事過于強勢,完全能夠壓制住許牧的軟性子,使她為他們好好辦事。
無論怎麽說,摸清了對方的性子總歸是一件好事。這麽想着,風溯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罷,她搖搖頭,将茶杯放下。
如果只讓許牧一人與他們交手,輸的人必定是許牧,可是自己身份特殊,無論以什麽身份、什麽樣貌,恐怕都無法直接地幫助許牧。
而且,那兩個男捕快說不定現在還安排了眼線盯着自己。風溯想到這點,原本平和眼神忽而變得淩厲起來。
她的确是為了一己之私才讓許牧惹上了麻煩,如今應擔當起這責任。
她正想着,雕花木門忽然被人敲響,小二在外面喊:“客官!你點的菜做好了,可是要在現在端進去?”
風溯擡眼看向門,停了一瞬,而後道:“請進。”
門被推開,小二端着木盤進來,将瓷碟與碗筷輕輕放在桌子上,咧嘴笑道:“客官請慢用!”
風溯對他笑了下,說了聲“謝謝”。等他走出去關好門,她迅速斂了笑意,目光緊鎖在門上。
剛才那個小二應是個新來的,她以前并未見過。
客棧近來忙得很,掌櫃的再找小二也屬正常,但看那小二的步調與手上繭子,這人就是個練武的。
一個練武的人來當小二,又恰好将飯送到她的客房,這其中想必是有什麽刻意安排。
風溯不動聲色地試了試菜,确認無毒後,慢條斯理地吃起了飯。
敵不動她便也不動,涉及許牧的事情,她都會再三小心。
然而,她這邊吃上了飯,那邊許牧就苦了。小捕快沒吃早飯不說,剛到衙門,她就被叫到了停屍房。
音幫主死了已有兩天,仵作将他徹底檢查了個清楚,今兒個便是彙報情況的日子。衙門裏沒人願意和仵作打交道,仵作又不準去衙門其他地方,只能派人去停屍房找他們。因為平時只有許牧脾氣好,所以衙門一衆人等每次都要把她推出去,這次亦是不例外。
許牧胃裏翻騰着,走到停屍房外兩丈的地方便停了下來。那邊的仵作小跑過來,對她鞠躬道:“捕爺,小的們查清楚了,死者是心口被刺中,且此傷已經致死。但是,他又被內力震碎了五髒六腑……由此可知,那兇手手段殘忍,內力也高。”
這些她也是知道的,許牧聽來覺得無用,又問道:“你們曾看過朽幫主的屍體,較之那具屍體,你們覺得可有什麽相似之處?”
那仵作道:“單看兩具屍體的話,并無什麽相似之處。但小的們發現,兩具屍體上承受的傷害力道極為相似。朽幫主的死法與風溯一貫的作案手法相同,可屍首發現的地方又不符合她的風格。”
許牧覺得他們說的都是些廢話,聽來聽去都是一個意思。她皺了皺眉頭,問道:“沒有其它發現了?”
“有!有!”仵作跑進停屍房,拿出來一個白布包,而後輕輕打開道:“這是我們在音幫主胸口處發現的。”
粗糙的白布上靜靜躺着一塊碎石,石體□□涸的血液包裹,初看并無太大價值,但許牧仔細一看,發現這并不什麽普通石頭,看色澤,這竟是塊雕了花紋的田黃石。
田黃石多為皇帝用的東西,世間罕見。許牧隔着白布将它翻了個面,石身斷裂面上沾滿血污,看着極不舒服。她回憶着自己上次在哪裏見過此石,忽而想到了風溯的那把匕首。
這麽仔細一想,許牧身子一震。原來,一切竟是這麽回事!
那日若不是自己識出風溯的迷藥伎倆,在這之後她得到的所有證據,都會将矛頭徹底指向風溯!
風溯的匕首她是熟悉的,如果這上面的碎石留在屍體中,且她又沒有不在場證明,很容易被自己懷疑。許牧想,如果自己沒有跟去,她估計不會相信風溯的一己之言。
現在她是知道了匕首有兩把,可如果她不知道,就算風溯到時候拿出了完整的匕首,她對匕首的真實性也會有所懷疑。
如此想來,紀芷筠一直都在故意留下證據,而且,這些證據都巧妙地利用了許牧對風溯的了解,使其只有許牧一人能夠看破。
也就是說,紀芷筠從朽幫主被殺之時,就是為了讓自己将所有懷疑都放在風溯身上。
想清楚後,許牧心下發涼。紀芷筠千方百計地讓自己誤會風溯,這究竟是為了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