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轉機?
張大爺家沒有女眷,所以也就沒有鏡子,更沒有人能好好照顧好好收拾這爺倆。張大言自小便對自己的長相沒有什麽概念。
再加上張大言自小便跟着張大爺收糞,動不動渾身都臭兮兮的,哪裏會關注到自己的臉和身體到底幹不幹淨。
被水兒半強迫着洗幹淨臉後,張大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于是私下向水兒請教,盡力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當然最重要的是,饒是張大言這麽遲鈍的人也感覺到陸恒更喜歡他幹幹淨淨的樣子。
張大言還是像以前一樣努力地幹活,按時給陸恒做早飯送早飯,但卻變得越來越忙,先是有堆本來并不在意他的侍女們天天來找他說話,還給他送東西;然後是陸府的小少爺陸離,就因為他有天看到陸離在艱難的爬樹,小臉累得紅撲撲,出于人道主義關懷,他利用自己的身高優勢輕易的取到了挂在樹上的風筝。
陸離自此後天天纏着他一起玩,他又要幹活又要收糞又要照顧小少爺,實在是很忙。
他想拒絕陸離,可是看到陸離那粉嘟嘟的臉水汪汪的眼後還是咽下了都快到嘴邊的話。
他越來越累,閑暇時間變得越來越少,少到他都見不到陸恒了。
甚至連給陸恒做早飯的時間都變得很緊張。
他很愧疚,去的遲的時候根本不敢看陸恒鐵青的臉色。
陸恒不嫌棄自己是個髒兮兮的啞巴,這點已經他萬分感激。只是一點點早飯而已,他都不能按時做好送到。
張大言每天都惶惶不安。
他的擔心終于變成了現實。某天,陸恒開始拒絕張大言做的早飯。一開始張大言還以為陸恒是嫌棄早飯過于簡陋,後來張大言不管怎麽變花樣,做怎樣豐盛的早飯,陸恒也都是冷冰冰的看也不看的拒絕。
張大言知道陸恒是真的生氣了。
他寧願少爺像以前一樣惡聲惡氣喚他呆子,對他拳打腳踢,也不願只能看到少爺愛理不理的表情,揚長而去的背影。
有天他好不容易抽出時間便飛奔到北苑,想要見陸恒。但在北苑門口就被水兒硬生生的攔下了:“少爺吩咐了,這幾天誰都不想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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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兒口氣溫柔但是很堅決。
張大言猶豫了下,不顧水兒的阻攔還想往裏面闖。身材嬌小的水兒哪裏攔得了熊一樣高大笨重的張大言:“大言哥你今天怎麽了……”
水兒很盡職盡責,大言拼命想進北苑,卻又不能傷了水兒。正當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陸恒出現了。
陸恒穿着桃灰色細格子綢衫,雙手插在寬寬的袖口裏,好像瘦了些,身子顯得很單薄。黑白分明的眼瞅着這邊有動靜,踱着步子緩緩邁了過來。
張大言在看到陸恒的那一刻起就安靜下來。局促不安的絞着手指,一雙眼死死地盯着陸恒,生怕陸恒會消失一樣。
陸恒對着水兒道:“水兒,你先下去吧……”
水兒一臉疑惑的離開了,北苑門口只剩下眼巴巴的張大言和一臉雲淡風輕的陸恒。
過了一會,陸恒開了口:“呆子。”
像是就是在等這個指令似的,張大言聞言立刻精神起來。
陸恒彎了嘴角,眼睛亮晶晶的:“呆子,要不要做我的貼身小厮?”
還沒有走多遠的水兒聽到這話,腳下一滑,差點摔了一跤。
而張大言聽到此話一下子愣住了,他以為陸恒會因為這些天的怠慢而責怪他,而他也準備要萬分誠懇的道歉。誰知道他不按常理出牌的二少爺抛出了這麽奇怪的一句話?
想想自己的笨手笨腳,想想自己的口不能言,想想自己低賤的出身。貼身小厮是……是要和聰明好看的水兒那樣……天天和二少爺在一起嗎?
少爺會不會越來越讨厭自己?
張大言垂下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張大言才擡起頭,而陸恒早已沒有了人影。
張大言知道,愚笨的自己又錯過了一次和好的機會。
這日後陸恒對待張大言更冰冷了,根本不給張大言見面的機會。
事情的轉機發生陸塵的婚禮那天。
陸塵已經過了三十而立的年紀,這些年說親的人絡繹不絕,媒婆們說的都是門當戶的大小姐,陸塵卻沒有一個看上的。
但最近,從來不動心的陸塵卻喜歡上了柳城學堂一個窮夫子家的姑娘。姑娘長相平平,身材平平,卻寫得一手好字,畫得一手好畫,人也溫婉娴靜。
遇見她沒多久,一向高冷無比的陸塵居然破天荒的上那夫子家提親了。據說陸塵的聘禮堆滿了那窮夫子的兩家瓦房。
柳城中的媒婆都傻了眼,誰知道陸大少的口味是這樣的呢?
這件具有傳奇色彩的婚姻被柳城的人津津樂道了好久。
大婚當天,陸塵宴請了幾乎柳城所有的人。每個人都沉浸在這樣熱鬧的氣氛中,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笑容,除了一個人。
就是陸恒。
陸恒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喝悶酒,不管身邊的常斐之流怎麽鬧也不願意吭聲。
只是盯着那禮堂中穿着紅衣的兩人,眼角耷拉着,雙手撐着頭,緊緊的咬着嘴唇。
張大言在酒席上上菜倒酒,間歇間瞄到陸恒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十分心疼。
待在陸府也有不短的時間了,張大言多多少少能猜到陸恒現在心裏的感覺:最疼愛自己的哥哥要被一個外人霸占了!
大家都離開的時候,陸恒已經醉的不輕,任憑水兒在旁邊怎麽勸,他都賴在座位上不願意動,眼底通紅,渾身都是酒氣,像一堆泥巴一樣軟綿綿的黏在桌子上。明明醉的身子都擡不起來了,還打着酒嗝,卻還在磕磕碰碰的為自己倒酒。
張大言在旁邊收拾酒桌,看見水兒急的都要哭出來了樣子便上前看要不要幫忙。
水兒一見到張大言就像見到了救星一樣,揪住張大言的衣服不放:“大言哥,你快幫我勸勸少爺……少爺要是再這麽喝下去……出了事可怎麽辦啊……”水兒年紀很小,沒經歷過什麽事,此時已經六神無主了。
即使水兒不拜托,張大言又豈能放着醉醺醺的陸恒不管,他用眼神示意水兒別擔心,走上前從背後輕輕撥弄陸恒的肩膀。
陸恒皺着眉頭,不耐煩的回頭打掉張大言的手,許是望見了一臉懇切的張大言,他眯着眼樂起來:“原來是你這個呆子啊……張大言……水兒說你叫張大言……你是個喇叭……對對……你是個喇叭……”此時陸恒已經醉的有些口舌不清了。
自己什麽時候成喇叭了,明明是啞巴可好!
張大言哭笑不得,正想着該如何是好,陸恒卻像被火燒到屁股一樣,突然站起身來,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
張大言害怕這樣不清醒的陸恒會跌倒,緊緊跟在陸恒後面。
陸恒雖然醉了,卻像踩着風火輪一樣,腳步非常快。不出多時,陸恒就到達了自己想到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張大言擡頭一看,發現這是陸塵的房間前,此時這裏熙熙攘攘的都是人,人群中陸塵一對新人被簇擁着向洞房走去。
張大言心想不好,陸恒不是想要搞破壞吧?但他還沒來得及上前拉走陸恒,就聽得陸恒扯着嗓子大喊了一聲:“都別動!”
陸恒的聲音平時軟軟糯糯的,這時卻爆發出巨大的能量。這驚天動地的一嗓子的讓周圍全部安靜下來。所有的人,包括即将進入洞房的陸塵都是一臉疑惑的看着陸恒。
陸恒哪裏管得了其他的人的眼神。他撅着嘴,隔着層層的人群看着陸塵,一語不發的看着陸塵。
看着看着,卻傻笑了起來。
人群開始躁動。人們議論紛紛。
“這陸家二少爺是不是傻了啊……”
“是呢……聽說上個月跳樓不成……還往自己身上澆糞呢……”
“……”
張大言聽得滿頭黑線,心想陸恒幸虧現在不太清醒,不然豈不是要氣得跳腳。
陸塵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他穿過人群走到陸恒的面前,親昵的捏了捏陸恒的臉蛋,溫和的問:”恒弟,怎麽了?你是不是喝醉了?”
張大言心頓時揪了起來,這裏這麽多人,萬一陸恒要是突然說出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可如何收場啊。
還好他的擔心是多餘的。陸恒只是停住了笑,扁扁嘴,突然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狠狠的抱着陸塵哭起來,一邊撕心裂肺的嚎叫一邊還把淚水鼻涕口水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往陸塵的衣服上抹。
陸塵拍了拍陸恒的後背,輕聲笑了起來:“恒弟,不哭不哭……今天是你大哥我結婚的高興日子……你這麽哭可不喜慶……”
陸恒靠在陸塵的肩膀上,用陸塵才能聽見的聲音嗫嚅道:“大哥……別走……別走……”
陸塵愣了愣,随即小心翼翼扶起陸恒,四下看了看,瞅見了一直在旁邊站着的張大言。他便将陸恒送到站在一邊的張大言手上。
張大言受寵若驚的接過陸恒的身子。
陸恒哪裏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找到了支撐點後,就軟軟的靠在張大言的胸膛上,酒精帶來的興奮感還讓他不停的蹭來蹭去。張大言繃緊了身體,臉立刻一片緋紅。但好在是夜晚,大家都看不見。
陸塵拍了拍張大言的肩膀:“我看你挺壯實的,長得也挺老實,我把二少爺交給你了,你一定要把他安全送到北苑。”
張大言連忙點頭。陸塵便轉身向已經被冷落許久新娘走去。
人群又繼續喧嚣起來。
張大言半扶半抱着陸恒一路走到北苑。
陸恒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醉酒後身子可不是一般的重。再加上陸恒酒品也算不上好,一路上不是嘀嘀咕咕,就是撒潑胡鬧。兩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本來幾分鐘的路程硬是走了半個時辰也沒到。
雖然如此,張大言卻甘之如饴。
他還是第一次與陸恒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他可以看清陸恒朦胧的眼,濕漉漉的睫毛,微微煽動的鼻翼,水亮柔軟的唇瓣,甚至臉上細細的絨毛。
他屏住呼吸,一遍一遍的仔細看半靠在自己懷裏不知道在嘟囔什麽的陸恒,努力地在心裏描繪陸恒現在毫無僞裝的樣子。
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陸恒清醒着,一定不願意給他這樣的機會。
這個夜晚是偷來的——這是張大言僅有的、以後或許要無數遍回想的、要供奉在心底深處的——他與陸恒最初或許也是最後的親密。
所以他請願回北苑的路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
“嘔——”
……
如果他的二少爺沒有吐了他一身就更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有點虐,争取兩章之內甜起來。
宿舍樓底下的櫻花開了,雖然很少很小,但是好歹有了點春天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