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夠了沒
沈遇舟這二十八年來遇到不少追求者。
陳家那個不是唯一一個這麽多年對他窮追不舍的女人。
在國外如此, 回到京華也是這樣,但也沒有對誰動過心。他清冷自持,除了研究以外的事情都不太上心, 所以也被學生們戲稱“高嶺之花”。
就像沈政華說的那樣, 作為家中長子, 沈遇舟對繼承家業也沒什麽興致。
按照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赴美讀MF, 學成歸國後,接任公司只是動個手指頭的功夫。只要他一句話, 整個沈家都是他的,就沒有日後這些沈政華的繼子們相互殘殺的精彩場面了。
但人生畢竟有不同的選擇。
他沒有按照沈政華的規劃, 而是選擇了适合他的一條路,承載着職業使命的路。
時柚剛搬來的時候,他沒放在心上。
只是隔壁一個鄰居小姑娘。
栗色的頭發還挺顯眼,笑起來的時候唇邊會抿出梨渦,鹿眼中似有光。
沈遇舟平日上下班,下樓的時候看到時柚很多次, 大部分的時候她都穿着睡衣和一雙運動鞋下樓扔垃圾, 挺像個無業游民,也沒注意到她。
還是不太細心又容易害羞的無業游民, 有時候突然發現他在看她就會渾身緊張,耳朵發紅。
小姑娘和他一慣見到的那些女生不太一樣。
她總是很有活力,心思也不藏着,或者是說在他面前, 她想藏也藏不住。
後來見面的次數多了, 沈遇舟漸漸發現時柚是一個人住的。
時柚也不過大學畢業沒多少年, 身上的學生氣沒減。同校的人大部分都在上研究生, 其中有一小部分出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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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這麽小就在外面自己住了,除了那個偶爾過來的表弟季時蹊,也沒見過她其他的家人來看她。
再後來,在望遠號TAL發射器項目的研究團隊裏,沈遇舟碰到了對接項目的負責人時曜。
望遠號是他目前正在着手帶隊的一個S級項目,作為團隊的總負責人,手頭的工作十分棘手。他們這項研究大致分為三個階段:設計-準實驗-實驗。而沈遇舟的團隊主管第一階段的任務。
時曜所在的生物科技實驗室負責的是芯片這一塊的測量,以及發射器航行到外太空後,運載太空植物孢子的研究。
說來湊巧,沈遇舟和時曜以前認識。
确切的來說,是沈家和時家兩家關系不錯,時曜的年紀要比沈遇舟小一歲,後來時家因為學區房和重點初中的原因搬了家,沈遇舟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某日讨論完工作對接方面的事情,時曜直接開門見山:“你認識我妹嗎?她是不是和你住一個小區。”
“……”
時曜雖然暫時和外界聯絡不多,但在信息封鎖之前,聽說過時柚要一個人搬到荊市的想法。
“嗯。”沈遇舟說,“住我隔壁。”
“……?”
“隔壁?!”
時曜愣了一下,“啊”了一聲,接着說,“那就好了,你幫我多看着她一點,家裏我最不放心的就是我妹。她和她媽關系不好,她爸又站在她媽那邊和稀泥勸她,從初中開始就這樣了。”
“初中開始?”
“嗯,柚柚那個年紀經過叛逆期,就因為看了一幅畫說什麽都要學畫畫,以後當一個畫家。我媽是初中教導主任,柚柚上初中在她們年級次次考試都是第一名,你想想看,媽怎麽會同意。”
“那個時候我媽的夢想就是讓時柚考上京華外語學院,不過現在以另一種方式實現了。”時曜說,“只不過畢業這麽多年,母女倆一直都有偏見,還是挺生疏的,我爸和我夾在中間只能盡量調解。”
兩個人又聊了會兒項目的進展。
話題漸漸轉向時柚。
時曜:“對了,你見過我妹吧,應該還認識她?”
“不太認識。”沈遇舟如實回答,“而且,她也不記得我。”
時曜頓了頓,輕笑一聲,“Very good,這樣我才放心把她交給你照顧啊。”
“……”
時曜是怎麽想的沈遇舟能猜到。
為什麽時曜會将他妹妹這麽放心地交給他,就是仗着沈遇舟在京華“高嶺之花”的名號。
沈遇舟對這個小姑娘有一絲印象。
但不多。
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他最初見到時柚是在他家裏,時柚爸爸帶着他兩個孩子來沈家玩。
那會兒時柚還是個小學生,僅僅一面之緣,在陌生人面前不太愛說話。
沈遇舟有一架Omni星特朗望遠鏡。
是他十四歲的生日禮物。
在老宅的天臺上。
初次見面,那個小孩似乎很喜歡,總是拉着他讓他帶着她去看星星,想看木星土星和火星,将在知識範圍內,她僅知道的一些星球和星系都念了一遍。
她說:“想去看望遠鏡裏的星星。”
望遠鏡作為一種精密儀器,并不是什麽時候都能看見星星,要看當時的天氣狀況。沈遇舟家的望遠鏡不過是一架業餘的天文愛好者望遠鏡,倍率并不大。
沈遇舟不動聲色地更換放在望遠鏡裏面的幹燥劑,更換了一副新的幹燥劑,以防潮濕生黴。
她顯得格外有興致。
但是接連下了好幾天暴雨,時柚回家後再沒來過沈家,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面前這個小姑娘小時候也叫他一聲‘哥哥’,現在雖然她不記得,但沈遇舟答應了時曜,要照顧好她。
時柚确實年紀不大,心思也單純。
相比較他來說,她比他小了整整七歲,渾身的學生氣還沒脫掉。七歲的年齡差說起來并不大,看上去也不小,他比她多經歷了七歲的光陰,對于事情的考量也要更加冷靜和理智一些。
等到時曜從實驗室回來。
沈遇舟想,他還是要将她親手送回去的。
第二天時柚起了個大早。
原因在于她昨天晚上睡得很早,加上陌生的環境裏有點認床,她睡眠很淺,便很早就醒了。
醒來後,她首先将昨天畫的稿件轉發給徐赫,轉成PDF格式點了個‘提交’。
大早上的徐赫幾乎是秒回,發的還是語音。
徐赫:“啊啊啊啊我他媽誇爆你!”
徐赫:“你真是宇宙無敵霹靂厲害!神仙太太神仙手速啊!啊,上帝都被你驚豔得流下了彩虹般的眼淚!”
“……”
時柚愣了好幾秒,手指懸空在屏幕上,過了一會兒她才打字。
【甜柚愛賺錢:?】
【甜柚愛賺錢:你…抽風了?】
【徐赫:我發現網上一個提高效率好方法,你看過那個新聞沒?網上有一個作家進了誇誇群,每天群裏都在誇他,然後他就更有動力寫作了。】
【徐赫:不如咱們試試?】
【徐赫:邀請您加入「地表最強全網柚吹」】
時柚低頭看了眼群人數,發了條語音。
時柚:“只有三十二個人,這不會是我的全網活粉數吧。”
“……”
也太寒酸了吧。
她微博粉絲好歹還有三百萬呢。
徐赫:“額,全公司活粉數吧,咱們公司三千人,還是相當可觀的。”
時柚無語:“還是算了吧,糖衣炮彈,這招對我沒用。我要別人督促我罵我才會有動力。”
“……”
徐赫:“那行吧。你加把勁,這個月還有最後一天,熬過去就好了。”
“嗯。”
說完,時柚挂斷電話,起床去刷牙洗臉。
上午沈遇舟不在家,桌子上留下了早餐,還有交代她一些東西放在什麽地方的便簽。他總是很忙,很早就出門了。
時柚吃完早餐就開始畫畫,一直畫到中午。中午的時候她點了個粥,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的喝着。
晚些的時候沈遇舟回來,給她買了樓下的抹茶千層小蛋糕。時柚雙手接過來說了聲‘謝謝’。
沈遇舟:“你哥剛剛打電話問你怎麽樣了。”
“哦。”時柚說,“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晚上就回家住。”
“……”
時柚放下畫冊,問,“我哥哥和你說什麽了?”
沈遇舟脫了鞋子,站在玄關處。背對着她的姿勢,寬肩窄腰,光影交錯,肌肉有力卻不過分贲張。
他稍動指尖,輕輕解開金色腕表。
時柚不免斂住了呼吸。
“……”
她現在嚴重懷疑時曜是不是和沈教授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
但是她現在卻完全移不開眼。
男人伫在一束燈光下,随着解腕表的動作,肩膀處的襯衫拉出褶皺。他将腕表放在玄關處的鞋架上,擡手準備解開領帶。
“……!”
解、解領帶。
果然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是不一樣,尤其是這種自帶清冷氛圍感氣質長相皆優越的高嶺之花,連脫個腕表,解個領帶都能顯出一種高級的欲。
時柚下意識咽了下喉嚨。
屏息凝視。
似乎是注意到她過于炙熱的目光,沈遇舟微頓,指尖只是攏着領帶的下擺,并沒有着急解開,而是不緊不慢地将其整理了理。
完好無損。
覺察到時柚稍顯失落的目光,沈遇舟微不可查地輕勾了勾唇。
“秘密。”他不慌不忙地回答她上一個問題,輕聲說,“作業寫完再和我說話。”
“……”
誰沒寫完作業啊,又不是學生了。
他和時曜說了什麽,不說就不說,她才不想知道呢。
時柚收回視線,沒跟他計較。
她翻閱着劇本構思情節,靠在沙發上,栗色的發梢垂在白皙的肩膀,她懶懶地伸了個懶腰,擡手按按肩頸。
過了會兒,她打開一本漫畫書,這是徐赫主編麾下一個小編輯帶給她的,據說是另一個很有名的京都漫畫家桑奇老師的作品《蝴蝶法則》。
這本漫畫講的是一個校園暴力的故事,主角是兩個女生。她們因為一起手機惡意截圖和偷拍遭到了校園暴力風波,原本應該是施暴者卻變成了受害者。
桑奇老師的題材很現實,被譽為現代校園的“蝴蝶效應”,也很具有思考和教育意義。
漫畫是一本只有三十話的小短篇,過了不到二十分鐘時柚就看完了。
看得有點迷糊,但是很震撼,腦子裏還有點看完後的後遺症。
她略顯怔愣,又按了按肩膀。
覺察到時柚整個人是一種很懵的狀态,坐在沙發上揉肩,沈遇舟走到她身邊,“怎麽了?”
時柚搖了搖頭,“看了一本漫畫,很震驚。”
現實向漫畫最絕的地方在于,讓別人讀完後覺得這就是一件發生在身邊的事情。
桑奇老師果然名不見經傳。
原本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以通過老師和學校解決。但是每一個人都各懷心思,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一時的名聲而掙紮在漩渦之中,最後導致輿論風暴越來越大,所有卷入這個事件的人也越陷越深,自食其果。
沈遇舟默默地聽她的講述。小姑娘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述着她看完這個《蝴蝶法則》漫畫的觀後感,很認真的和他讨論。
聽完後,沈遇舟沉思了會兒,把這個故事的脈絡厘清楚了,他勾唇,“壞學生不這樣。”
“……”
他從小一路開挂到大,順風無阻的,怎麽知道壞學生什麽樣。
“要說起壞學生,我更有發言權吧。”時柚反駁,“我覺得在這個漫畫裏主角遭到了校園暴力,這不僅僅是她們作為壞學生自身的問題,最嚴重的就是老師的問題。老師是最初收到學生短信的人,可是他并沒有采取什麽行動。”
時柚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好學生,可能初中那會兒是的,她還考過不少次年級第一。可是到了高中,她就沒有那麽乖那麽聽話了。
所以她其實可以理解漫畫裏學生們的處境。
在老師和學校領導無動于衷的情況下,她們的處境将會很艱難。
沈遇舟沉吟片刻,“你把這個漫畫翻到這一章,第二十五章 。”
“……”
二十五章的标題是家長會。
“這一章是矛盾的爆發點,你再好好看看。”沈遇舟說。
時柚又讀了一遍。
她大概有點懂了,“其實……家長的教導方式也有點問題?”
“不只是這樣。”沈遇舟很有耐心的,用指尖點了點漫畫中的一頁,“這個對話框裏面寫了,家長和學校其實已經調解好了,但是這個時候輿論已經發酵,既然主角沒有告訴父母這件事情,那家長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是老師告訴他們的?”時柚問。
沈遇舟:“對。”他接着說,“這也是導致主角最後孤立無助的導火索。”
時柚:“所以說,主角作為學生最後莫名其妙的被全班同學孤立,就是因為這個家長會好多家長都知道了他們的事情,回家以後各自和孩子說了吧。”
看到這裏時柚才完全看明白了。
這起校園暴力不只是老師的問題,家長、學校、學生每一方都是事件的加害者。
怎麽随便看一個現實向漫畫也像是在玩推理游戲似的。
沈遇舟一手搭在沙發背上,微微俯身。
從他這個角度,能看見少女根根卷翹的眼睫,輕輕眨了眨,她似乎沒有覺察到兩個人的距離,只是捧着漫畫書,仰起小腦袋,“桑奇老師太厲害了吧!”
桑奇和她是同公司的漫畫家,只不過不在一個部分,責編也不同。時柚在公司打卡的時候沒有見過他。
沒想到,漫畫還能變成推理。
時柚還沒進公司那會兒就聽過這個漫畫家的大名,今天閱讀他的著作果然很厲害,改天一定要和桑奇老師見一面。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低沉的男聲,“還有呢?”
時柚不解的眨了眨眼,“嗯?”
“……”
除了要誇桑奇老師厲害,還要誇誰呀。
誇他嗎?
不過沈教授确實厲害,僅憑借她的口述,就能把故事背後的隐情推理出來。
男人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會兒,黑眸如潭,雪松凜冽的氣息更加濃郁,但他只是擡起指尖,輕扶金絲眼鏡,沒答。
時柚不明所以,歪了下小腦袋。
過了會兒,他起身熱了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喝完再回家睡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