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夠了沒
走出火鍋店後, 外面的夜景燈光絢爛。傍晚的冷風夾雜着絲絲涼意，輕拂過臉頰。
時柚的臉頰還是燙得緊。
她擡起手，輕輕觸碰了一下那塊肌膚。
男人身上帶着淡淡的紅酒味, 萦繞在鼻尖, 十分好聞, 又像是帶着勾人的魔力，下一秒就要與他共赴沉淪。
張教授開車來接, 車停在他們面前，程池坐在後車, 搖下車窗。
“你們兩位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啊？”
從尚福樓到泊景庭苑只隔了一個街道，從人行道斑馬線走反倒是近路, 開車走反而要繞好大一個圈子，但是兩種交通方式所要耗費的時間都差不多。
沈遇舟剛想輕聲拒絕。
身邊的時柚微俯身，掌根撐在膝蓋上，朝着程池他們招招手，大聲說，“要。”
“……？”
張教授的車是一輛寶馬新款, 內斂低調的啞光藍, 車身是流線型。
張教授将車停在他們不遠處的停車點，程池打開後門, 從後車下來，繞了一圈拉開前車門，坐在副駕駛座。
程池：“你們倆坐後面吧，到時候下車也方便。”
時柚點點頭, 低頭說了聲‘謝謝’。
車內空間寬敞, 開了空調, 張教授調了個車頭, 一路緩行。
時柚坐在後座，栗色的長發在肩膀上漾開，衛衣帽子有點皺，她伸手整理了一下，低頭看着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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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秒，她突然扭頭看向身側的沈遇舟，細眉輕輕蹙着。
時柚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是不是喝醉了啊？”
她一副探究的模樣，甚至不問出來誓不罷休。
沈遇舟無奈，“有點兒。”
時柚猶疑地打量他幾眼，突然俯身，輕微的湊近。
少女低身仰着脖子，厚重的衛衣之下隐約能夠看見肩頸拉出優美的弧線，從鼻尖到唇瓣再到下颌是一條完美無缺的直線，精致漂亮，她的碎發挂在臉頰兩側，自然的垂落，眼睫眨了幾下。
時柚輕輕嗅了幾下。
空氣中的酒味不甚明顯，被夜晚的涼風吹散了幾分，可是還是能夠依稀聞見。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嗓子有點癢。
沈遇舟不動聲色地盯着她。
小姑娘細微地皺了下眉，再度靠近，輕嗅。似乎确認到了酒味，她直起上半身，警覺地盯着他。
“騙人。”時柚嘀咕。
“……”
沒喝醉幹嘛捏她臉。
“什麽叫有點兒，明明身上都是酒味。”時柚一臉‘你肯定喝醉了’的表情，“我都聞到了。”
“……”
程池聽着後面兩個人的對話，忍不住說，“時柚妹妹，你真不用擔心，沈哥酒量好。”
張教授也在一旁說，“是啊。”
程池和張教授知道沈遇舟酒量一向好，以前在這種聚會喝白酒，他倆喝三杯就快要醉了，可是沈遇舟不是這樣，也沒見他醉過。
今天不過是沾了一點兒紅酒，怎麽會這麽容易喝醉呢。
“……”
“嗯。”男人輕笑起來，不慌不忙地打斷，“我喝醉了。”
“……！”
程池仰着脖子喝礦泉水，差點嗆住。
時柚長舒一口氣，“我就說是這樣吧，你走過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
沈遇舟沒給她打電話，反倒是走過來坐在她旁邊，讓許謙讓位。
這個舉動很反常，時柚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他掐的力度不大，小心翼翼地，幾乎像是輕拂，指骨修長，輕輕捏住她腮上的一小塊。
時柚又摸摸自己的臉。
她的臉蛋巴掌大，沒什麽贅肉，但很軟，很好捏。男人指尖白皙修長，指腹上一層薄薄的繭挺硌人，還是有點疼的。
沈遇舟不緊不慢的看她，“還疼嗎？”
時柚搖了搖頭。
不過，這也算是一種給她解圍的方法了。
時柚低頭，把玩着手裏的手機，突然界面上跳出一行彈窗。
【黎月：柚柚，你在哪兒？】
【甜柚愛賺錢：我在外面，準備回家。】
【黎月：快看京華的論壇。】
【黎月：啊啊啊啊是誰瘋了！是我！！】
【甜柚愛賺錢：？】
時柚輸入自己的賬號，登錄論壇。一進頁面，就看見标紅的帖子，後面綴着小火苗Hot，飄在首頁。
【樓主：啊啊啊見證歷史！CP粉都嗑拉了——沈教授和時學姐再次世紀同框！！】
【樓主：[/圖片]】
圖上是他們倆的背影，坐在鴛鴦火鍋面前的長板凳上。
火鍋店裏燈光昏暗，懸頂吊着日落色的吊燈，他們兩人坐在長椅上。
男人單手撐在背後的椅面，襯衫袖口向上折了幾道，挽在手肘處，向下是筆直利落的手臂線條，青絡盡現。
【啊啊啊我人沒了，怎麽這麽好嗑啊！】
【我宣布：教授X甜妹就是地表最甜！】
【眼神！awsl，注意眼神啊各位！】
【謝謝知情人士放飯，我已經磕到昏古七了啊啊啊啊啊！！】
照片上兩個人都是背面，時柚的臉微微側了下，光線落入她的鹿瞳中，有那麽一點兒輕柔的溫和，光亮如新。
【謝邀，當時在現場。其實一開始沈老師坐的不是這桌，後來柚柚拿到這張卡，沈老師才過來的，然後就發生了接下來的一幕。】
【确實是這樣，沈教授好像是過來接柚柚女鵝的，他之前還帶着柚柚去實驗室。然後有一個男同學和女鵝表白，沈教授該不會吃醋了吧？】
【哪個男同學和時柚學姐表白了？】
【放個耳朵。】
【好像是個天文學院的研究生，跟在沈教授後面做實驗。】
【刺激。】
【哇什麽什麽，再多說點。】
【同在尚福樓現場，人已磕拉了！沈教授居然捏了一下時柚學姐的臉！捏臉！你們敢相信嗎！學姐的臉都紅了！！】
【什麽？！還有這回事！】
【啊啊啊捏臉鯊！】
【臭男人不許掐我女鵝的臉（我也想捏！】
【這是真的嗎？高嶺之花居然這麽主動，真的是不敢相信啊。】
【時柚是我女鵝啊喂！媽媽不允許！！】
時柚看完這篇帖子，直到看到底部已經加載完畢的進度條，才将手機放在口袋裏。
她冷靜了一會兒，膝蓋并攏。
時柚側了側腦袋。
沈遇舟略顯懶散地靠在後座的座椅上，下颚輪廓清晰可見。
他屬于典型的禁欲系侵略型長相，不笑的時候眼底如潭，整個人的氣質愈發清冷。只不過平時喜歡帶着金絲眼鏡，沖淡了一些分明的棱角和冷鋒。
男人只是靠在那裏，微微阖眼，襯衣最上的兩粒扣子微敞，隐約可見鎖骨處淡色的痣，就足夠引人心動。
“……”
覺察到他腦袋輕動，時柚刷地一下，偏過頭。
幾秒鐘，心髒砰砰直跳。
冷靜不下來。
太帥了吧。
嗚嗚嗚。
時柚承認，就像徐赫說的那樣，她确實對誇贊還有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不怎麽感興趣，所以公司的誇誇群對她無效。
雖然不喜歡糖衣炮/彈，但她喜歡讓她感覺有壓迫感和挑戰欲的事情或人。而她身邊這個人，顯然符合。
“到了。”
張教授停車，手搭在方向盤上，回頭看後座的兩人。
時柚拉開一側的車門，“謝謝，麻煩你們了。”
“別客氣，早點休息。”程池降下車窗揮手。
車極速消失在夜空裏，車燈漸漸在遠方凝成一個小點。街道兩側路燈空明，小區靜悄悄的，裏面有很多正在散步的人。
時柚正準備用鑰匙打開家門。
對面的門外站了個快遞員，敲了敲沈遇舟家的門，那個快遞挺大的，上面貼滿了精密儀器和易碎品的标示。
橙色的包裝箱，高度能到她的腹部以上。
時柚有點好奇，站在門口聽他們對話。
沈遇舟也是剛剛進門，他擡手打開門。
快遞員：“先生，您的快遞，請簽收一下。”
“好的。”
沈遇舟接過收據單，看了幾眼，提筆簽字。他簽字的動作行雲流水，快遞員将單子撕下來，最後一确認一遍。
他提起橙色的快遞箱的兩端，正打算把東西搬進去。
對面冒出一個小腦袋，眨巴着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沈遇舟猜到她想問什麽，指了下快遞箱，“院裏送給我的天文望遠鏡。”
“……”
時柚：“哦。”
“要不要來看？”他問。
時柚吞了吞喉嚨，“可以嗎？”
“可以。”沈遇舟點了下頭，“組裝起來就行了。”
“……”
在家裏放天文望遠鏡。
他拎了雙拖鞋放在門邊，“進來。”
時柚在心裏糾結一陣，最終還是抵不住心裏的好奇，而且她又不是第一次來他家裏了。
這樣想着，她進門穿上拖鞋，跟着沈遇舟，噠噠噠跑進書房。
書房裏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
男人極為了解這類儀器，不一會兒就把天文望遠鏡架好，調整主鏡和尋星鏡光軸平行，呈一定的弧度，對準深不見底的天空。
時柚微微傾身，“是看這裏嗎？”
“嗯。”沈遇舟站在她身邊，伸出手臂調整尋星鏡，“等等，幫你調一下。”
沈遇舟熟練的調整望遠鏡的方向，對焦距離，他輕輕揉了下時柚的腦袋，“這裏。”
時柚順着他的指向看過去。
視線所及之處——
這片星系裹挾着星河，星星周圍點綴着金粉似的亮光，閃閃耀眼，就像是拉絲兒的棉花糖，綴着形态萬狀的小尾巴。
星河團在一塊兒環繞成漩渦狀，好似灑在黑色牆壁上的鹽，粒粒飽滿的星聚成紫藍色的白。
時柚沒想過望遠鏡裏的星空是這樣的，她彎了彎唇，“好漂亮啊。”
“……”
真的好看。
等她看完，沈遇舟單手調了下旋扭，“時曜就沒有——”
“沒有。”
似是猜到他想問什麽，時柚搖了搖頭，“我哥不會使用天文望遠鏡，他不是學天文的。”
時曜是學生物學的，大學還進了生物化學交叉班，後面讀研讀博也專攻這個方向。
生物學家又不會觀測天空。
總不能帶着她去實驗室看顯微鏡吧。
時柚輕聲道，“而且，上高中時候，我哥就去工作了。我爸媽不太支持我畫畫，到現在我媽她還對漫畫有點偏見，所以關系并不好。”
“……”
說到這裏，她的語氣有些失落。
“現在可以了。”沈遇舟輕聲道，“來。”
時柚眨眨眼，“這是什麽？”
“月亮啊。”
月亮的表面坑坑窪窪的，深黃的外殼色度偏灰。尋星鏡只能看見一般的月球，另一半弧度圓周，深埋在無盡的漆黑夜空裏。
她又看了幾眼，仰起脖子，“這個也好好看。”
一瞬間。
兩個人湊得很近，呼吸交錯。
他襯衣扣得嚴絲合縫，衣裳紐扣微微泛着金色，這會兒倒是沒有什麽酒味了，濃烈的雪松香逼近。
時柚不敢再動了。
視線輕掃向上，男人正微翹着唇角，仿若是滿溢綿山的冰雪消融。
從這個角度，她只要輕輕的仰頭，往上，唇就能觸到微凸而滾動的喉結。
時柚的視線接着往上。
驀地一怔，心跳加速。
很适合接吻的唇形。
很适合當男朋友。
如果這是夢，她願意久久不醒。
時柚的心跳有些亂了，越陷越深，意識到什麽，她猛地收回視線，抽離出來。
距離有點太近了。
她直起身子，“不好意思。”
“……”
“沒關系。”
沈遇舟盯了她幾秒，才說，“要喝點飲料嗎？”
時柚點點頭，“要的。”
男人起身去客廳，拉開冰箱。思索片刻，他拎着玻璃瓶子貼住她的臉頰，冰涼的觸感頓時襲來。
時柚臉上蹭了點瓶身上的水珠，後知後覺地冷，她輕擰了下眉。
沈遇舟俯身，認真地看着她的鹿眸。
“喜歡這個嗎？”
瓶身是易拉罐塗漆，上面是橘色圖案的，帶點甜味的橘子味果酒。
“喜歡！”時柚眸光亮起來，“你怎麽知道我喜歡這個！”
沈遇舟輕輕勾唇。
小姑娘其實喜好分明。
不難發現她喜歡那種一眼看上去就很美好的東西，好看的亮眼的事物，就像星星閃着耀眼光芒，足夠吸引眼球。
他側身從書架上拿出一本圖冊，上面寫着天文學星系記錄。
時柚頓時來了興致，“這些都是你拍的嗎？”
“嗯。”沈遇舟說，“大部分是。”
時柚正坐在沙發上，沈遇舟蹲下來，将圖冊放在她膝蓋上。
長指輕輕點了點圖冊的一角，他介紹道，“這個是Kepler22b（開普勒），位于天鵝座，距離地球約六百三十八光年。”
“……”
時柚撐着腦袋，認真的聽。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低沉磁性，像是帶着一簇小電流。
要是她高中有這樣的老師，時柚想，那她一定每天都要坐在第一排聽課。
沈遇舟突然開口，“确實在別人眼裏我永遠閃耀，但是——”
“就像宇宙群星環繞的星河，但是每一顆星球都只會有一個名字，也只能刻上一個名字。不論絢爛，不論周期，不論距離多遠。”
“……”
少女小口的喝着橘子果酒，眼神迷蒙，腦袋微微往左/傾斜。
沈遇舟語氣放軟，“你明白嗎？”
“……”
嗯？
時柚眨了下眼，卷翹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她歪了下腦袋，想了會兒，似乎沒能明白。
興許是這麽一丁點酒精阻礙了她的思考。
最終，她誠實地搖了搖頭，模樣有幾分失落。
“我聽不懂。”
沈遇舟似乎輕笑了下，嘴角勾了瞬，“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他将畫冊收起來，掌根抵在膝蓋上站起身，餘光瞥見那個小姑娘。
她正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舉起瓶身。
“我可以喝完再走嗎？”
“可以。”沈遇舟說，“我去洗澡，你走的時候把門關上就行。”
低頭看了片刻，小姑娘手裏捧着那罐飲料，白皙的手臂擱在沙發扶手上。
吱呀——
門被關上。
等腳步聲完全消失，浴室裏響起水聲，時柚頓時坐起來，伸手試了一下左胸處的心跳。
“……”
啊啊啊啊啊。
砰砰砰。
像是昭示着剛才她究竟有多麽在意。
她這次有控制好自己的酒量，加上是酒精濃度只有4.5%的果酒，醉意要少很多。
但是，他在跟她說什麽東西啊！
總感覺錯過了，她會特別特別可惜。
時柚支起身，三兩步走到書桌邊，視線低垂，又看了看案邊那張行星圖。
她踮起腳，拉開書櫥上的玻璃門，不小心打翻桌上的一摞書簽。時柚連忙蹲下去，一張一張的撿拾。
突然，她撿起一頁書簽。
瑩白指尖一頓。
書簽上星雲密布，片片綴着幾點亮光，周圍圍繞着一條蜿蜒淡紫的星河，在隐秘的外太空閃閃發光，波光粼粼。
和他剛剛帶着她用天文望遠鏡看過的那片星雲，極為相近。
上面有他的字跡。
落款處用燙金小楷寫着：Kepler。
時柚的心跳又猛烈的跳動起來。
久久不能平靜。
她低頭，在手機網頁的搜索欄搜索着。
幾秒之內，頁面彈出。
“……”
砰砰砰。
時柚屏住呼吸，視線來回掃視，小鹿亂撞，連帶着後耳根那塊的肌膚蒸騰發燙，心跳仿佛将要跳出薄薄的耳膜。
——Kepler定律。
“在衆多孤星之中，總有一顆屬于你的星球。因為你是那顆星球，所以我願意等。”
你聽見了嗎，宇宙深處有我的回聲。我在無人之處，偷偷愛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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