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夠了沒
辦公室裏氣氛還在繼續, 偶爾中途有幾個老師離開。
朱林星攬住時柚的肩膀，“沒關系的，我們都在呢。”
“嗯。”時柚輕聲道。
她沒想到, 付雪初會和她媽有聯系。
或者說, 有一定的關聯。
時柚的媽媽在京都一中初中部很有名, 而且作為教導主任，抓紀律抓得很嚴格。
這些舉措确實很有成效, 學生們的成績一度得到提升，但也遭到過學生們的不滿。後來, 時母也逐漸反思自己，調整了她的教育方式。
沈遇舟：“我調了監控, 這是一小段。”
這個監控裏，正是付雪初在前臺調換游泳館吊牌的過程。
證據确鑿。
監控裏——
付雪初趁着前臺工作人員在午休，偷偷拉開側面的小拉門，取走了藍色的吊牌。
然後，她又趁着時柚去洗手間的空檔，将吊牌和她包裏的那枚橙色的女更衣室吊牌調換。
接着就是, 啪嗒。
時柚迎面撞上了一個人。
吊牌上面的繩子松了, 還被撞掉了一個角，有點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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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裏的時柚沒在意這些, 撿起地上的東西裝在包裏，向着更衣室走去。
看到這裏，時柚隐約想到了什麽。
那個吊牌是圓形的，為了區分方向, 左上角有一個小孔, 穿着一根繩子。
京華游泳館已經開了很多年, 許多吊牌陳舊, 缺角劃痕什麽的很常見，時柚便沒有注意這麽多。
從監控裏看，撞掉的那個角恰好是挂着繩子的那處。
所以，因為這個巧合，她把吊牌看倒了。吊牌上便卡通字體的數字是‘099’而不是‘660’。
這也是為什麽她會和沈教授在一個櫃子的緣故。也是為什麽沈教授恰好打開了‘660’的櫃子門，找到了她，因為沈遇舟的號碼剛好是‘660’。
這些事情不方便與他人透露。
時柚小幅度地擡了擡眼，“是這樣嗎？”
“嗯。”沈遇舟聽懂了她話裏的意思，輕聲道。
“……”
時柚垂下眼睫，“謝謝你。”
“……”
如果不是沈遇舟派人去查監控，她真的會以為這是一件意外，那麽真相也就不能水落石出。
朱林星問，“那現在怎麽辦，這個學生該交給誰？”
在旁邊認真聽發言的教導主任開口，最終下結論，“既然證據很全面，那麽就在全校面前道歉，一萬字檢讨公示，開三張處分條。”
“就先這樣吧，我回頭讓她的輔導員聯系她父母。”
“……”
風波結束之後，回到家裏，時柚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去超市囤糧。
接下來有長達半個月的工作期，負責改編廣播劇的工作室需要她提供完整稿件，還有一些讨論删改的部分。
時柚整理了一下個人郵箱裏面的文件後，在玄關處換了雙鞋。
包裏的電話響了幾下。
“喂。”時柚拿出來放在耳邊。
“……”
對面靜悄悄的。
接着，季時蹊大喇叭似的聲音響徹，“時柚！你怎麽不在學校上學了還被別人陷害啊！一個人在外面要懂得保護自己知不知道！”
“……”
“你怎麽不找我幫你，我今天看了道歉帖才知道發生了什麽。”季時蹊焦急道，“以後就算不想讓你哥知道，也要告訴我，我不會和你爸媽說的。”
時柚頓了下，“已經沒事了，沈教授他們幫我解決了。”
“……”
“那也要注意，凡事多留個心眼。時曜哥又沒回來，你有什麽事可以來找我。”季時蹊總算是舒了口氣，“知道不？”
“……”
時柚靜靜地聽完，微勾唇角，“知道啦，哥哥。”
“…………！”
過了半秒，對面的少年拔高音量，語氣別扭。
季時蹊：“聽清楚就行了，少在這裏亂喊哥哥！”
嘟嘟嘟。
挂斷電話。
像是刻意掩蓋着他的急躁與害羞。
時柚失笑不已，捂住嘴巴，肩膀一抖一抖的。
笑了一會兒，她揉了揉笑僵的嘴角，打開手機登陸京華論壇。
論壇上。
首頁挂着一個管理員置頂的帖子，标題為——向京華美院19級時柚學姐致歉。
【付雪初：本人在網絡平臺發布時柚學姐已删除舊照，并且惡意帶節奏揣測，現已删帖。向時柚學姐道歉！】
論壇上讨論得熱火朝天——
【真的沒想到付雪初居然是這樣的人，她在新聞傳播學院很有名啊，經常參加主持。】
【時柚學姐也太慘了點吧，這簡直是無妄之災。】
【人家都畢業了，還管人家以前的事情幹嘛？不是每個人都完美無缺，我高中還談戀愛呢，不也違反校規，我現在也沒怎麽樣啊。】
【再次澄清謠言，時柚學姐确實是京都一中高中部的藝術生，她染紅發那會兒藝考專業課考完，然後後面幾乎不去學校上課了，所以才染的，很多同學都不知道她染了頭發。】
【就是，本來沒什麽大不了的事情，被付雪初同學發散成這樣。】
【啊啊啊時柚學姐還能染紅發嗎？不用圖片上那麽紅，稍微淡一點，保證特別驚豔！】
【紅發要hold住還是要本身白皮啊，像時學姐以前那種發色，沒她那個五官就不要嘗試了，容易翻車。】
【我怎麽覺得時學姐的發色，有點像唐院長《月光睡蓮》裏面的少女呢！】
【對哦，時柚太太曾經也說過這幅畫對她的藝術生涯影響很大，沒準兒還真是！】
接下來的讨論大多千篇一律。
時柚關閉那個帖子，去樓下的小超市購物。
超市戶型小，可是零食種類繁多，泊景庭苑附近除了京華之外，還有一所公立小學。小區環境好，多的是買學區房供孩子上小學的家庭。
時柚将AirPods塞在耳朵裏，耳機裏播放着舒緩悠揚的通俗流行音樂。
超市裏人不多，空調開得很足，還沒有到小學生們放學的時間，這個鐘頭幾乎只有店員在收銀臺看電視劇。
不一會兒，她的購物車就塞了一半。
時柚挺喜歡在畫畫的時候吃東西，加上她打算這半個月都呆在家裏，要囤的零食和食物也格外多。
時柚推着購物車來到飲料那排貨架，貨架頂部放着一整排各種顏色口味的汽水罐。
她踮起腳夠最上面貨架那罐紫色的汽水。
試了好幾次也沒夠到。
“要這個嗎？”
頭頂響起一道清越的男聲。
視線向上掃。
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正輕輕攏着葡萄味的汽水瓶身。
耳機裏音樂聲很大，時柚點點頭，“嗯，左邊那個，葡萄味，買一贈一的。”
“……”
見對方輕而易舉就能夠到，時柚輕松一口氣兒，仰起脖子看向右後方的他，“還有那個綠色青檸的，謝謝——”
話未說完。
看清身後的男人，她突然僵住了。
對上她的視線，沈遇舟也是輕微地怔愣，片刻之後一瞬不眨地盯着她。
時柚吓了一跳，往左後方後退幾步，連忙将耳機裏從耳朵裏取出來，乖乖地站在原地。
“沈教授。”
“……”
她接着說，“你也在這啊。”
少女上半身套了件米色的針織薄毛衣，帶着圓頂黑禮帽，下面只穿了一條短裙，一雙筆直修長的腿線條流暢，膝蓋弧度那塊兒透着點淡淡的粉。
沈遇舟沒答，看了看手中的汽水罐。
易拉罐瓶身上面燙着法文，看上去是那種很甜的葡萄氣泡水。
沈遇舟挑眼，打量着她購物車裏大包小包的膨化零食、甜味飲料和各種口味的速食泡面，簡直是各種不健康易發胖食品的代言。
他的視線輕掃，“你在家就吃這個？”
“……”
被發現了。
時柚有一種做錯事的感覺，也有點小小的心虛，她将購物車往後推了推，擡眼看向他。
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絲邊眼鏡，鏡框後的視線略帶笑，還有一點兒等待她解釋的意味。
“……！”
他又不是她哥，也不是她爸，管這麽多幹嘛。
想到這裏，時柚多了幾分底氣，揚了揚下颌，“對啊。”
沈遇舟看了她幾眼，“還真敢說。”
“……”
時柚小聲地回應，“嗯。”
平時季時蹊在這些方面，也對她指手畫腳的，但是時柚都是理直氣壯地怼回去。
怎麽回事呀！
現在！她怎麽就！不敢說了！
就在時柚想着接受他的盤問時，沈遇舟指尖撓了撓下巴，擡頭看向最上面那排貨架，問，“你要哪個口味的。”
“……”
沒聽到回答，他自顧自問，“青檸的？”
“嗯。”時柚點頭。
他接着問：“荔枝的？”
“嗯。”
“那這個檸檬的呢？”
時柚搖搖頭，“這個不要，有點酸。”
沈遇舟停頓了下，“好。”
不喜歡酸的。
“那這幾個口味你最喜歡哪一種？”沈遇舟又問。
“……”
時柚想了想，“都喜歡。”
折騰了一番。
時柚想要的汽水總算是買完了。
“沈教授。”她推着購物車，忍不住問，“你是在做什麽調研嗎？”
沈遇舟勾唇，“是。”
“……？”
好奇怪哦。
兩個人又在超市裏逛了一會兒，時柚問，“付雪初怎麽樣了？就是上次在教導處辦公室的那個學生。”
沈遇舟想了想，“開了三張處分條，請了她的家長過來。”
“……”
“她是不是故意要和我起沖突？從剛見面我就有這種感覺。”時柚揉了揉太陽穴，“如果我某個時候沖動了，是不是正好中了她的計策，然後更有機會發帖。不對，我就算很冷靜，她也會放一些惡意曲解的話。”
沈遇舟：“你猜的沒錯。”
頓了頓，時柚輕嘆，“只不過是一個學妹，怎麽這麽壞啊。”
沈遇舟：“她初中是京都一中初中部的，你媽媽的學生。因為考試作弊，被你媽媽留過級，那陣子精神也出了點問題。”
“考試作弊？”時柚還是第一次聽說。
“是的。”沈遇舟接着說，“京都一中聽說有那種無人監考，只憑監控監考的考場。付雪初作弊多次還不知悔改，導致無人監考的考場作廢。所以，你媽媽就讓她留級了。”
這些也是付雪初之後在教導處坦白的內容。
時柚聽完，有點生氣，“可是，她留級也是她自己多次作弊的後果，是自食其果，怎麽能怪我媽媽啊。”
“……”
怪不得付雪初總是提到她媽。
時柚那個時候還沒往這方面想，僅僅以為付雪初不滿她媽媽的教育方式。
雖然時母平時為人嚴厲，但是她也絕不會縱容學生，同時也不會無緣無故就讨厭某個學生。
她的這種嚴厲其實挺公平，對待每個學生都是一樣的，甚至對時柚也是這樣。
結賬完，手機在口袋震動幾下。
沈遇舟幫時柚提袋子，時柚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滑亮。
手機短信消息。
【付雪初：對不起，我錯了學姐。】
【付雪初：以後不會這麽做了。】
“……？”
時柚指了下手機，“是付雪初。”
“不想回？”沈遇舟大概猜到，“拉黑吧。”
時柚還是回了一個‘收到’，然後直接拉黑聯系人。
不一會兒，手機鈴聲響起。
兩人邊往回走，時柚邊聽着對方的聲音，大部分時候是她在聆聽，偶爾小聲地應着。
走到電梯旁，時柚才說，“媽，我已經沒事了。”
然後，挂斷電話。
“……”
沈遇舟微怔，看向她。
上方的光亮斜斜地灑在她臉側，少女情緒沒有剛才高，栗色的辮梢微垂，整個人耷拉下來，看上去和她的心情還挺符合。
“沈教授。”時柚輕聲說，“我媽媽剛剛打電話讓我搬走。”
沈遇舟輕輕地問，“那你會嗎？”
時柚搖頭，“不會的。”
“我們公司總部在荊市呀，而且搬走了徐赫主編第一個不同意吧。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搬走的。”
男人眉梢微微上揚。
他輕緩地向前伸出手，小拇指微挑，放在她眼前。
嗯？
“……？”
時柚不解地看了看他。
他輕描淡寫地開口，“拉個勾？”
“……”
時柚“啊”了一聲，指尖摩挲了下衣角，“不用了吧。”
怎麽還學她拉勾啊。
她又不是那種不守信用的人，肯定會說到做到。
“我要是從泊景庭苑搬走，我——”
少女并着兩指，特別認真地看向他，在電梯裏聲情并茂地發誓。
“我就是小狗哦！”
下午，沈遇舟回到實驗室。
學生們有條不紊地做着記錄，過了一會兒，許謙将打印的實驗數據報告給沈遇舟簽字。
沈遇舟仔細确認了下，簽字。
“還有這個。”許謙拿出一張文件報告單。
沈遇舟看了下，“是張教授那個聲控遙感項目吧。”
“是的。”許謙點頭，“張教授說這個項目就差資金了，不過咱們申報成功，以後應該沒什麽問題。”
“……”
沈遇舟淡聲道，“行。”
除了他的實驗室外，各個老師都有不同的研究領域，專攻科研的方向也不同。
本質上來說，研究生對待導師有點類似“老板”的關系，不過沒有別的專業那麽分明，學生們在他的實驗室工作，是能夠拿到獎金的。
沈遇舟帶的研究生大多本科出自名校，或是在校期間有一定的科研基礎和發表論文的經驗。
還有他經常外出帶着幾個優秀的研究生做項目，他帶的學生之中大部分選擇未來在科研所工作，或者因為項目的關系，校招進入其他機構工作，各自優秀。
京華有不少人托關系想要進他的實驗室，但是都被他拒絕。
許謙嚴格上來說是張教授的研究生，只不過因為張教授這個項目的滞後，而他這邊又缺人，所以調過來幫忙。
“那我先走了。”許謙整理文件。
“談談。”
男人長指點了點桌面，輕敲了下，“那個帖子的事情。”
沈遇舟所說的是時柚的事。
許謙腳步微頓。
他确實把時柚的照片交給付雪初了，但他也不知道會鬧到這個地步。
“沈老師。”許謙并不想和他聊，“這不關您的事，您現在和我說這個是以什麽身份呢？”
沈遇舟沒回答，而是慢條斯理地摘下金絲邊眼鏡，摘下一張紙巾，放在掌心裏擦拭。
“你其實有點不甘心吧。”
“……”
被說中了心事，許謙咬了咬唇，“是。”
沈遇舟帶上眼鏡，“但既然喜歡她，就應該保護和尊重她，對不對？”
他保護的意識顯然不夠。
而且在實驗室裏和在尚福樓，都顯得有些過于着急。迫不及待地表達愛慕，盡管時柚在一旁略顯尴尬，有點兒不顧她的感受。
後來付雪初和他套近乎，他也是這種心情。
許謙低下頭，“您說的對。”
付雪初只不過跟他說一兩句話，他就信了。
說到底，被時柚拒絕後，許謙是有點兒不甘心的。
許謙輕輕嘆了口氣，“以後我會保持距離，沈教授，請您幫我向時柚傳達我的歉意。”
“……”
“還有，那些照片。”男人語氣冰冷，帶點威脅意味，“記得删掉。”
晚些的時候，時柚去了一趟公司交劇本。
徐赫在辦公室煲電話粥，等他講完電話，時柚才進去。
廣播劇的初稿和cv陣容正在拟定，時柚看了一眼徐赫遞過來的名單。
徐赫：“這次的女主和桑奇的漫畫《蝴蝶法則》是同一個，桑奇的《蝴蝶法則》你總看過吧，其中那個女主角小芙就是這位cv老師配音的。”
“可以。”時柚點頭。
徐赫：“你先把劇本交給我，剩下的等我協調完廣播劇那邊，再跟你說。”
時柚起身，“沒問題，那我先走了。”
“對了。”徐赫從書櫃上拿下來一個文件夾，翻了翻，“下個月你的《貓與他》漫畫第一冊 要出版了，過幾天給你寄首印簽名，估計有幾萬份。”
時柚輕嘆一聲，“好。”
這其實也正常。
像她這種比較出圈正當紅的漫畫家，實體方都會要很多簽名，尤其是首印。每次時柚都要簽到手斷掉。
“辛苦了。”徐赫說，“那我就不送你了，再見。”
“再見。”
時柚拎着小包往回走。
公司距離她家并不遠，但是天氣挺熱，她打着太陽傘，慢慢的走着。
快走到泊景庭苑門衛那邊的時候，手機震動幾下。
來電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時柚屏住呼吸，接通，“喂——”
“……”
對面的男聲低沉，似乎笑了下，“柚柚。”
“哥。”時柚握緊電話，“你換電話號碼了呀？怎麽現在可以打電話給我啊？”
“……”
時曜輕笑，“回頭。”
時柚回過頭——
他站在裏小區門口稍遠的位置，隔了一段距離。穿着幹淨的白襯衫短袖T恤，帶着一頂灰色的鴨舌帽，指尖夾着燃着猩紅的煙。
模樣随意，看上去比以前勁瘦不少，胳膊有力，低頭提着地上的石子。
時柚驚訝，連忙跑過去，“你怎麽回來了？”
“……”
而且，還過來找她了。
時曜笑笑沒答，掐滅指尖的煙，揉了揉她的腦袋。
“來接你回家。”
